942章 對食
邢尚智和他帶來的鷹犬,都是東廠裏頭有數的高手,其中武藝精強的,與霍重樓在伯仲之間,稍微差點的,也差不到哪裏去。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家督主秦林會掄著大巴掌揍下來,就算清清楚楚看見巴掌扇過來,腦子裏還在尋思該不該躲開,或者招架更好點?結果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巴掌。
秦林修習周易參同契,武功沒練出來,至少強身健體很見效,這手勁兒大得驚人,四個家夥臉上都冒出了紅通通的“五指山”,疼得他們呲牙咧嘴。
邢尚智正要發怒,秦林卻比他還要氣壯如牛,左手揪住他脖領子,右手指著屍身眼角的血淚:“你看看屍首眼睛被挖之後,血淚是怎麽流的?如果我現在把你眼睛挖出來,是不是也像這麽流血?”
秦林吼得凶神惡煞,還伸出兩根手指頭作勢要插邢尚智的眼睛。
秦林不說倒也罷了,一說眾人就全都明白,像現在這樣揪住邢尚智的脖領子,或者把他推壓到牆壁上,就此剜掉眼珠子,那麽血必然是順著臉往下巴流,還會滴在胸口;可死者的血淚是往太陽穴方向流淌,這就證明她被剜掉眼珠的時候,是仰麵朝天的臥姿。
加上屍身並沒有掙紮抵抗的痕跡,問題就來了:什麽人會躺著不動,任由別人挖掉自己的兩隻眼睛?
答案是:死人。
邢尚智被嗆得無話可說。
霍重樓、牛大力頗為緊張看著秦林,隨時準備衝上去幫忙,白玉亮、郎效和、崔廣微則躍躍欲試,隻要邢尚智一聲令下,就要立刻大打出手。
秦林嘿嘿壞笑,低聲道:“邢尚智,你不敢對本督動一個手指。”
邢尚智那個叫苦啊,明明武藝比秦林高強得多,偏偏這時候不敢動手——秦林是欽點破案的,如果被他打傷。陛下那裏誰去交待?再說了,秦林是東廠督主,他是掌刑千戶,這官大一級壓死人,秦林打他無所謂,他打秦林那就是以下犯上。
何況,秦林這麽狡猾的人,假如被打傷了。還不得興高采烈的跑去哭告陛下:不是臣不能如期破案,是被別人打傷了才有負君命的呀!
秦林笑得格外無恥,四下看了看,一副來呀來呀來打我呀的嘴臉,偏偏邢尚智不敢動手,打又不能打,真是鬱悶到了極點。
“督主,督主息怒,”邢尚智苦著臉。小聲告了饒。
白玉亮、郎效和、崔廣微也明白過來,一窩蜂的湧上,有的輕輕把秦林擺出插眼動作的手放下來。有的動作輕柔的去鬆開邢尚智脖領子,口中直叫:“督主,邢掌刑知錯了,您老高抬貴手……”
瞧他們那動作,簡直比大姑娘還要輕手輕腳,唯恐稍微把秦林碰著點兒,他就滿地打滾說被打傷了——這廝可做得出來!
“邢掌刑,諸位掌班,何以前倨後恭也?”陸遠誌說罷。和牛大力笑得前仰後合。
霍重樓和劉三刀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暗道還是秦督主厲害,替咱們大大的出了口氣。
終於秦林鬆開了邢尚智,他領著麾下幾名鷹犬走到旁邊,心有餘悸、氣焰潛消。再不敢胡攪蠻纏了。
秦林暗暗壞笑,知道張鯨派這幾位過來就是為了攪局的,才懶得和他們胡扯呢,與其慢慢耽誤了時間,不如一頓狠的把他們唬住。省得破案時在旁邊唧唧歪歪。
重新把精力用在破案的正途,秦林看著屍身若有所思:“既然體表傷痕都是瀕死或者死後造成的,那麽她的真正死亡原因呢?”
陸遠誌稟道:“不僅沒有致命的外傷,頭麵無腫脹、頸部無淤痕,也就是沒有窒息死亡的跡象,所以小弟懷疑是死於毒藥。”
“也許是白蓮魔教高手點了死穴,所以外麵看不出來,”崔廣微忍不住辯道。
郎效和補充:“白蓮魔教也有很多毒藥。”
哼!秦林似笑非笑的轉過目光。
“呃,我們什麽都沒說……”崔廣微和郎效和都訕笑著往後退了一步,生怕秦林又撒潑打滾。
霍重樓和劉三刀肚子都笑痛了,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要說?
秦林扭過頭吩咐陸遠誌:“先用銀針,如果驗不出來,不,驗不驗得出來都要取胃內容物喂狗,來人呐,去給本督弄條狗,再拿點肉。”
其實銀針隻能檢驗砒霜這一種古代常見的劇毒物,因為古代煉製技術不像後世那麽先進,煉製砒霜也就是三氧化二砷的時候,會混進不少硫化物,而硫化物與銀起反應,生成黑色的硫化銀,讓閃亮的銀針很快變色。
不過,還有不少其他的物質也會讓銀針變色,比如含硫比較多的鮮雞蛋,所以秦林還是要求做動物實驗,以便確鑿無疑的判定死因。
陸遠誌用力扳開屍首的嘴巴,此時屍僵已經發生,他很費了把力氣,將銀針探入喉中,片刻後取出,針並沒有變色。
邢尚智和幾個手下又想說什麽,秦林搶先瞪了他們一眼,於是幾個家夥緊緊閉嘴。
番役們不知從哪兒弄了一隻土狗過來,陸遠誌將屍體臉朝下放在膝上,一頂一壓就有胃內容物從口中流出,他仔細看了看,稟道:“是些糕點蜜餞之類的東西。”
秦林擺擺手,有番役拿來廚房取的熟肉,扔在那灘胃內容物上麵,然後放狗兒過去吃了。
嗷嗚~~可憐的狗兒才吃了幾口,就偏偏倒倒站不住,歪在旁邊眨了眨眼睛,一兩分鍾就伸著四條腿嗚呼哀哉了。
“安息”,秦林為它默哀一秒鍾,沒有化學的毒理檢驗方法,也隻能用動物實驗了。
果然是毒藥致死,但宮裏有鶴頂紅、孔雀膽、牽機藥,隻要有心不難弄到,白蓮教也有很多用毒的高手,到底是哪邊做的?
秦林看了看屍體:“死亡時間應該在晚上子時吧?”
陸遠誌點頭表示沒錯,檢查屍僵屍斑等情況,可以比較肯定的得出結論。
“那麽,我們再把案情從頭理一遍,”秦林思忖著,從頭梳理案情。
死者吳讚女,現年二十二歲,十二歲入宮,至今在宮中生活了十年,有過陳舊性史。她突然在昨夜子時因中毒而死,瀕死時或者死後較短時間內——秦林根據死亡時間來估計,差不多在剛交子時到子時二刻之間,凶手剜掉了屍身的眼睛,刻下了血蓮花圖案,如果時間放得再晚一些,距離死亡時間太久了,再剜眼珠、畫血蓮花,屍體就不新鮮了,形不成現在這種效果。
“也就是說,中毒和剜眼珠、畫血蓮花不是同時進行的,有可能屬於栽贓嫁禍……”陸遠誌嘴裏喃喃的念叨著,小眼睛骨碌碌直轉,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是誰了!”
哦?秦林眉頭一挑,胖子一拍大腿的動作總是那麽銷魂哪……
這次陸遠誌倒沒有急著指出凶手,學著秦林的口氣,一邊慢慢踱著步子,一邊神神秘秘的道:“明明已經毒死,凶手還要刻下血蓮花,恨不得在牆上寫下此人乃白蓮魔教所殺了,這有可能是為了脫罪,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嫁禍給秦哥!”
嫁禍?霍重樓、劉三刀都被胖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腦筋急轉彎:胖子說的倒也有些道理,秦林剛在陛下和文武百官麵前接了防護禁中的任務,就遇到這起白蓮教殺人案,還偏偏就殺到了禁中,莫不是有人偽造現場,故意陷害他?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邢尚智,今天這家夥的舉動,確實有點可疑啊。
邢尚智臉都綠了,硬著頭皮道:“秦督主,你、你可別嫁禍江東,咱們把官司打到天邊,也別想硬栽到我頭上。”
陸遠誌大喝一聲,手往邢尚智鼻尖一指:“還嘴硬,說的就是你!”
啊,真的是他?霍重樓、劉三刀將信將疑,確實出了這件事,對秦林極為不利,張鯨邢尚智一係則是最大的受益者。
“真的嗎?”秦林笑著搖了搖頭:“這樣的話,死者有過性史,是怎麽回事呢?”
陸遠誌信心滿滿的道:“要麽是個巧合,要麽,就是和這個邢尚智有苟且!”
得了,邢尚智非但殺人,還多了**辱宮女的罪名。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邢尚智急了眼,幾個同黨也七嘴八舌的幫腔。
“張鯨、邢尚智手裏並不是沒有人命,”秦林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很帶著一點兒陰冷,不過很快就話鋒一轉:“但借他們膽子,都不敢在儲秀宮做這件事,這叫舍本逐末,諒他們不至於如此愚蠢。”
陸遠誌一怔,頓時明白了秦林的意思。
張鯨、邢尚智可以在禁中任何地方搞出人命,反正秦林責任是防護整個大內,隨便哪兒出事他都要倒黴,但這兩位絕不會跑到儲秀宮來搞事,要知道這裏的主人是寵冠六宮的鄭楨鄭娘娘!
為了扳倒秦林,跑到鄭楨宮裏殺人,這叫舍易求難、舍本逐末!
“我們還是來問問劉老哥吧,”秦林伸了伸手:“劉老哥,相信你剛才一定問出了一點有意思的東西。”
啊,哦,劉三刀回過神來,拱手道:“不錯,啟稟督主,屬下審得有兩名宦官和吳讚女做過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