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沒說完這句話,因為有一塊剛被吞下去、又剛被消化過的泥團重重砸在他的臉上。等到他擦幹淨眼睛,毛奇已經消失在一個震動著的洞口裏。弗利聽到櫻桃樹那兒發出一陣狂笑,震得連樹都搖晃起來。
毛奇跟著一條土脈穿過了石頭中的一處火山褶皺。泥土軟硬適中,沒有太多散亂的石頭。這兒還有許多昆蟲。這是保護健康牙齒的根本,牙齒是小矮人最重要的特征,相對象時第一件事就是看牙齒。毛奇向下挖到了石灰岩處,他的肚子幾乎擦到岩石了。地道越深,地表下陷的機會越小。現在這種年頭,再怎麽小心都不過分,特別是當人類有了運動傳感器和地雷。人類不遺餘力地保護他們的貴重財產。他們總有好理由,你知道的。
毛奇感覺左邊傳來震動。是野兔。小矮人用他的體內羅盤確定了它的位置,知道當地野生動物的出沒地點總是會有用的。他繞過兔子窩,沿著西北向的路線跟著莊園地基向前挖去。
酒窖的位置很容易確定。幾百年來,殘酒滲透地板,酒氣注入下麵的土地。這種酒口味純正,一點也不烈。加了少量水果,但是酒味並沒被衝淡。這絕對是底層架子上的節日酒。毛奇打個飽嗝,這片土真是好土。
小矮人把他鐮刀般的雙顎舉向上方,穿透了地板。他鑽出了鋸齒狀的洞口,把最後一堆消化過的泥土從褲子裏抖了出去。
現在他位於一間黑得深手不見五指的房間內,對於小矮人的視覺來說,這真是太完美了。他的聲呐把他引到了地板上一個沒遮沒蓋的空地。再往左一米,他就會冒進一隻巨大的意大利紅酒酒桶裏了。
毛奇合上了雙顎,敲了敲牆壁。他把一隻海螺狀的耳朵貼在了紅磚牆上。有那麽片刻,他一動不動地聽著房子的振動。有許多低頻的嗡嗡聲,某處有個發電機,大量的電流流過電線。
還聽到了腳步聲,正在向上走,也許是在二樓,離這兒很近。還有撞擊的聲音,金屬撞在混凝土上。它又響起來了,有人正在建造什麽東西,也許是想敲下來什麽東西。
有個東西飛快掠過他的腳部。毛奇本能地捏扁了它。是隻蜘蛛,隻是隻蜘蛛。
“對不起,小朋友,”他對這團灰色肉泥說,“我有點緊張過頭了。”
當然,樓梯是木製的。從木頭的氣味判斷,足足超過一百年曆史了。樓梯舊得就好像你隻要看它們一眼,它們就會嘎吱嘎吱響。不過這總比會陷害夜盜的壓力墊強。毛奇沿著樓梯邊一步一步爬了上去,右手樓梯因為有牆壁的支撐,比較不容易發出嘎吱聲。
說來容易做來難。小矮人的腳是為挖掘工作而生的,可不是為了跳精妙複雜的芭蕾舞,也不是為了穩穩當當地走木製樓梯。它發出了兩聲細小的嘎吱聲,但是人類的耳朵或儀器是根本察覺不到的。
門是鎖著的,這是自然。但是對於一個盜竊成癖的小矮人來說,這根本連種挑戰都算不上。
毛奇伸手摸到自己的胡須,拔掉了一根粗的胡子。小矮人的毛發和人類的毛發有天差地別。毛奇的胡子和頭發實際上是幫他導航、避開地下危險物的天線。一旦脫離毛孔,毛發會迅速變硬。毛奇在它完全變硬前的幾秒鍾內弄彎了胡子梢。完美的*。
輕輕一捅,鎖就開了。隻有兩片製栓,糟糕的安全措施。人類總是這樣,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人從地底下攻擊他們。毛奇走了進去,這是一條鋪著鑲木地板的走廊。整個地方散發著一股子銅臭味。他可以在這裏撈上一筆,隻要他有時間。
楣梁正下方安裝了幾台攝像機。安裝得很講究,就藏在天然的隱蔽暗處,但是依然虎視眈眈。毛奇站了片刻,推測著監視係統的盲點。走廊上有三台攝像機,每90秒掃視一次。根本沒法通過。
“你可以求助。”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
“弗利?”毛奇的眼睛看向最近的一台攝像機。“你有什麽辦法對付它嗎?”他壓低聲音說。
小矮人聽到了一陣熟練操作鍵盤的聲音,突然他的右眼像攝像機鏡頭一樣變換了焦距。
“真好用!”毛奇深吸了口氣,“我也要弄一個這玩意兒。”
魯特的聲音在微型揚聲器中響了起來:“沒機會的,犯人。這是政府財產,不管怎麽說,你在監獄裏要這玩意兒有啥用呢?給你牢房裏的牆拍特寫?”
“你真是個可人兒!魯特!你怎麽啦?因為我做了你做不了的事,所以你嫉妒我嗎?”
魯特的臭罵聲被弗利的聲音淹沒了。
“好,我找到方法了。很簡單的攝像機裝置,甚至不是數碼的。我會通過碟形衛星天線給每台攝像機循環播放過去十分鍾的影像,它將為你贏得幾分鍾時間。”
毛奇不舒服地拖著腳步。“這要花多長時間?我在這兒多少會暴露在自然光下麵,你知道的。”
“已經開始了,”弗利回答說,“走吧。”
“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這是基礎電子學,我自打上幼兒園起就一直在給人類監視係統搗亂。你隻能相信我。”
我寧願相信人類不會把別的物種趕盡殺絕,也不願意相信一個LEP顧問,毛奇心想。但是他大聲回答:“好,我走了。通話完畢。”
他躡手躡腳走過大廳。就連他的手都在空中飄啊飄的,好像這樣可以讓他變輕似的。無論半人馬做了什麽手腳,它一定已經發揮作用了,因為並沒有激動的人類揮舞著簡陋的*跑下樓來。
樓梯,啊,樓梯。毛奇對樓梯特別感興趣。它們就像預先做好的箭頭,最好的東西通常會放在樓梯盡頭。多好的樓梯啊!褪色的橡木上裝飾有複雜的雕刻圖案,要麽和十八世紀有關,要麽和肮髒的財富有關。毛奇的手指撫摸著一處華麗的扶手,這兒的樓梯也許和那兩樣都脫不了幹係。
不過,沒時間瞎耗了。樓梯不會長時間無人通行的,特別是在遭遇圍攻期間。誰能弄清有多少渴血的士兵等在每扇門後呢?他們一定渴望著堆積成山的戰利品裏能多出一顆精靈的頭顱。
毛奇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不敢掉以任何輕心,即便是一聲實木地板的嘎吱聲。他一直靠著樓梯邊走,避開地毯上的鑲嵌圖案。小矮人從他第八次失手落網的經曆中,認識到了在某些古老的長絨地毯下麵藏個壓力墊是多麽容易的事。
他安全地走完樓梯,到達了樓梯平台,太好了,腦袋還安在肩膀上。但是現在有另一個難題正在醞釀當中。小矮人的消化能力由於速度奇快,就產生某種爆炸性的副作用。莊園鬆軟的泥土中空滿了空氣,有許多空氣混在泥土和礦物裏進入了毛奇的消化道裏。現在這些氣體想噴出來。
小矮人的禮儀規定氣體應該被排放在隧道裏,但是毛奇沒時間考慮禮貌問題。現在他很後悔在酒窖時沒有花一點時間排出這些氣體。小矮人肚裏氣體的問題是它不往上升,而是往下沉。想象一下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正在消化滿嘴泥土時忽然打嗝的空難性後果。整個係統翻天覆地了,這可不是個好看的畫麵。因此小矮人的解剖學保證了所有氣體都從下麵排放,實際上也有助於排出不需要的泥土。當然,這件事有個更簡單的解釋方法,但是那個版本隻能出現在成人書裏。
毛奇雙臂抱住肚子,最好快些離開這裏。在這樣的樓梯平台上排氣的話,可能會把窗子炸毀的。他拖著腳沿著走廊向前走,跳過了第一道經過的門廊。
攝像機更多了,實際上有一大堆。毛奇研究了一下鏡頭的掃視範圍。有四台可以掃視全屋,但是另外三台是固定的。
“弗利?你在嗎?”小矮人低聲說。
“不在!”標準的譏諷性的回答,“我有其他的事要做,沒時間操心文明崩潰的問題。”
“是的,謝謝你。別讓我的性命安危打擾你尋歡作樂。”
“我會努力的。”
“我有個深具挑戰性的事要跟你說。”
弗利立即被吸引了,“真的?說下去。”
毛奇把目光對準了隱在凹處的攝像機,它半隱藏在漩渦形的楣梁內。“我需要知道這三台攝像機對準哪兒,精確的方位。”
弗利笑了起來:“這根本不算挑戰。這些老舊的攝像裝置發射出微弱的離子束。裸眼是看不見它們的,但是對你的虹膜攝像機就不管用了。”
毛奇眼中的設備閃爍了一下,發出電孤光。
“哇!”
“對不起,小電流。”
“你應該先警告我。”
“我事後會給你個大大的吻的。我想小矮人們都是很強壯的。”
“我們是很強壯,等我回去後,我會向你展示一下我們有多強壯!”
魯特的聲音打斷了裝腔作勢的毛奇:“你沒法給任何人展示什麽,犯人,也許隻有你牢房裏的抽水馬桶例外。現在,你看到了什麽?”
毛奇用他那隻離子感測眼又看了看房間。所有攝像機都在發射微弱的離子束,那景象如同夕陽最後的餘暉。這些光線匯聚在老子安•的一幅肖像上。
“別是在這幅畫後麵吧?哦,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