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甜言蜜語,她笑得一整晚都合不攏嘴。
一個人走出醫院,景安言逼自己不要再回頭,不論多愛,她絕不能再做別人愛情故事裏的女配角。
陰雲壓在頭頂,雨滴打在身上,她卻感覺不到冷,隻覺得每走一步,心口的刺痛就加劇一些,連呼吸都是痛的。她按著胸口,自嘲地笑著:“景安言,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脆弱,連這點傷心都承受不了,連這點痛苦都忍不下去?”
“你可以的,你不是許小諾,沒有他,你也可以堅強地活下去!”
順著蔓延到遠方的路燈,她越走越快,自以為可以走出這個困局,在看到熟悉的綠湖公園時,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兒時最喜歡的秋千在雨裏孤獨地**著,讓她想起許多美好的記憶。她走到秋千前,坐在上麵,閉上眼睛……秋千在雨中高高**起, 她仿佛聽見兒時無憂無慮的笑聲:“啊!哥,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啊!”
他一下下把她拋到空中,越拋越高,身體自由地墜落,心髒因為強烈的刺激而急劇地跳動,她興奮得尖叫……可是現在,秋千剛剛**了兩下,她心口的疼痛變得尖銳,她無法呼吸,手腳失去了知覺。眼前一暗,她竟從秋千上跌了下來。肩上的包掉在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她起來去拾,剛走了兩步,又跌倒了。
黑暗的雨夜,公園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心髒的跳動越來越虛無,這種感覺她似乎曾經經曆過。她想起來了,她小時候被人綁架,他們把她關在鐵籠子裏。
野狗圍著籠子吼叫,利爪不時從牢籠外伸過來抓破她的皮膚,她恐懼地蜷縮著,縮成一團。
那時候她有過這種感覺,生命的跡象一絲絲從身體裏抽離。她一直望著門的方向,等著景漠宇來救她……她相信他會來,他不會讓她死在那冰冷的牢籠裏,他不會讓她的屍體被野狗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等了整整一天,他來了。當他把她抱在懷裏,她不再害怕,心口的疼痛也消失了。可這一次,她等不來了。他正守在許小諾的床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緊得再也不想放開。人或許真的隻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有多重要吧。
意識漸漸模糊,眼前一片黑暗,她想起了爸爸,想起了他……她用盡全力去摸索她的手機。手機就在不遠的地方,她卻怎麽也摸不到。她明白了許小諾為什麽寧願自殺,隻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著他、守著他。因為死亡之所以痛苦,不是難忍疼痛,而是過分留戀,留戀著許多人、許多愛。
她真的還想再看他一眼,想對他說很多話——她想對他說:“愛她,就好好珍惜她,別等到失去的那一天,才想起抓住她的手。”
她想說:“好好陪著爸爸,他老了,他真的老了……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
她還想說:“千萬別覺得愧疚,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了,比我想要的還要多……”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是她最喜歡的鈴聲。
循著聲音,她終於摸到了手機,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不知多少次,她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在這樣絕望的雨夜,他的呼喚聽起來特別溫暖:“言言?言言,你在哪?”
“我在……秋千……”她微弱的聲音早已被狂風和大雨淹沒。
“在哪?我聽不清……”
他急切的聲音突然消失了,手機的屏幕一片漆黑,無論她怎麽觸碰都沒有反應。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她閉上眼睛,身體和靈魂一起沉進了無垠的黑暗。如果還能再有一次機會,她隻想對他說最後一句 :“哥……不要想我。”
景安言在一種令人舒適的溫暖中睜開眼,已是晨光乍現,周圍一片雪白,空氣裏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她躺在白色的單人**輸液,身上還固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線,連接在一台心電儀上。
一個陌生的中年大叔坐在她的床邊,膚色黝黑,身上有種油煙的味道,但憨憨的五官看上去很和善。察覺到她醒了,他長舒了一口氣:“你可算醒了!”
她對他虛弱地笑笑:“是你救了我?”
他忙點頭 :“是啊!是啊!”然後,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我冒雨給公園的保安送餐,回來的路上看見你暈倒在草地上……我本想打電話通知你的家人,誰知道你的手機壞了,開不了機……唉,說句實在話,我真不想多管這樣的閑事,怕惹上麻煩,可是,見你在雨天暈倒在那兒,我不管可能就沒人管了……我一想,幹脆賭一賭運氣,所以,就送你來醫院了。”
她無奈地苦笑。這樣的世道,不怪人情薄,隻怪人心難測。沒人知道一顆火熱的心換來的是感激還是傷害,偏偏諸多媒體還要雪上加霜,大肆宣揚著這種好心沒好報的世態炎涼,於是,大家都學會了保護自己“一顆火熱的心”。
大叔接著說:“一到醫院,大夫就說你得了什麽急病,反正很嚴重,需要急救……好在你錢包裏有錢,能交上押金,大夫才把你送進急救室。
要不然,你肯定也沒救了!”
她這回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心裏暗自慶幸,幸虧不是做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大叔看她的氣色好了很多,放了心,收拾收拾東西便離開了。她本想把錢包裏剩下的錢都給他,大叔卻怎麽也不肯收,跑出了病房,好像她會害他一樣,急得連個電話號碼都沒給她留。
輸完液,她正準備扯了身上亂七八糟的線回家,及時趕到的護士硬生生地把她按回病**:“你不能下床,要臥床休息幾天。”
“我沒什麽事了。”心口已經不疼了,她感覺自己沒有任何異樣。
“沒什麽事?!”過來查房的醫生瞪大眼睛問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先天性心房間隔缺損?”
“什麽缺損?”她一臉茫然地問。
“這是一種先天性心髒病。”
“心髒病”三個字傳到她的耳朵裏,她頓時嚇蒙了,因為這三個字在她童年的記憶裏代表著最悲慘的死亡。
醫生一看她的心電圖在異常地波動,趕緊安慰她:“你別緊張,你的情況屬於病情輕微的,缺損很小。”
“哦。”她的心跳平穩下來,“我的病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翻開病曆本,耐心地給她解釋說:“你現在的情況是,左心房的血含氧多,右心房的血含氧少,左心壓力大於右心,含氧血向右分流,送出的血氧氣不足。正常情況下,你隻會感覺眩暈、無力、氣喘,這一次,你之所以會暈倒,主要是因為過度的勞累和刺激,再加上情緒起伏過大,從而造成心髒暫時缺氧。隻要積極治療,保持樂觀的情緒,多注意休息、飲食,避免劇烈運動和心情激動,不會有什麽大礙。但是,如果你不積極治療,病情加重,後果也會很嚴重,可能會出現組織器官缺氧,功能減退,甚至有可能導致心衰。”
聽了醫生的告誡,她馬上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醫生,我能生孩子嗎?”
醫生認真思考之後,才回答她:“以你的情況,妊娠的危險性不能排除,但好好調養,等心功能恢複正常,是可以懷孕生產的。”
她這才放下心。
雖然醫生一遍遍告訴她要留院觀察,安言還是不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病**,身邊沒有人陪伴的感覺,偏偏手機又進了水,開不了機。
趁著醫生沒留意,她悄悄溜出醫院,打車回家了。
出租車在家門口停下,安言走下來,一眼看見立在門口的景漠宇,他也看見她了。
天空已經放晴,碧藍的顏色使人寧靜,她看著走向她的景漠宇,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場噩夢。
“言言!”他站在她麵前,語氣含著氣憤和驚喜,緊緊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入他懷中。
“你怎麽在門口不進去?”
他說:“我在等你。”
他卻不知道,隻差一點,他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梧桐樹茂密的樹蔭下,他半濕的外衣格外涼,她已汲取不到想要的溫暖。他緊擁著她的手掌凝著血痂,因為用力過猛,掌心沁出溫熱黏稠的紅色血液,讓她不得不記起他和許小諾愛得鮮血淋漓的場景。
她退出他的懷抱,嘲弄地笑笑:“等我?我還以為你會再把A 市翻一遍呢。”
“我不僅會把A 市翻一遍,就算把全世界翻一遍,我也要找到你!”
“你——”此時此刻,景安言很想學學許小諾,用哀怨又憂傷的眼神望著他,淚眼模糊地向他哭訴——我也會心痛,我也會軟弱,我也需要你的安慰,可我昏倒在大雨裏,期待看你最後一眼的時候,你卻陪在別的女人旁邊。
估計他也會很內疚,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不再和許小諾有任何瓜葛。
可惜,她沒讀過電影學院,不會演這種悲情的戲碼。她隻會為了不讓他擔憂,沒心沒肺地笑著對他說:“你根本沒必要等我,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用不著你費心。你有空還是多撫慰一下你的舊情人吧。”
心口又有點悶,景安言連吸了幾口氣,才說下去:“我昨晚玩得太累了,需要回家休息,你快回醫院吧,萬一她又想不開自殺了,你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言言,她……”
她笑著擺擺手,打斷他的解釋:“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這種時候,任何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可男人偏偏以為這些蒼白無力的解釋有用,不厭其煩地說著:“我跟許小諾真的沒什麽。”
“哦!你認為什麽樣的關係算是‘有什麽’?像我們這樣,靠著法律來勉強維係的夫妻關係?”
“勉強維係?”
“我說錯了嗎?你們喜歡演什麽‘相愛不能相守”的苦情戲,我沒意見,千萬別帶上我。我累了,沒力氣再陪著你們兩個折騰了。”
“你!”他猛地捏住她的手臂,疼得她全身發麻。
景漠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恢複了原有的紳士風度:“我們上車好好談談吧。”
拉著她坐上車,他打開CD,舒緩的鋼琴曲悠揚地響起。那是她最喜歡的鋼琴曲,悠揚的樂聲像風,將美好記憶的花瓣一一吹散。
她悄悄地看看身邊的景漠宇,他眉頭緊鎖,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鮮紅的血從指間滲了出來,一定很疼吧。
心忽然間又軟了,她無聲地拉過他的手,用紙巾輕輕地擦拭他的傷口,傷口比她想象中還要深、還要長。
忍了又忍,她還是沒忍住,幽幽地埋怨道:“為了她,把自己傷成這樣。我知道你心疼她,可你知不知道,有人更心疼你……”
他看著她,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言言,你相信我,我和她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認識我不是一天兩天,你還不了解我的性格,我是那種想愛不敢愛的男人嗎?如果我真愛一個女人,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讓她離開我,更不會另娶他人。”
她承認,他的確不是個輕易妥協的男人,但是,她怎麽也想不通他為什麽不和許小諾在一起。既然想不通,她索性直接問了:“你不愛她,為什麽要跟她糾纏不清,還包養了她三年?別跟我說是逢場作戲,你這場戲未免太長了。”
“誰跟你說我包養了她三年?!齊霖?”
“是誰說的不重要。”
景漠宇的語氣軟了下來:“你寧願相信別人捕風捉影的謠言,也不願意相信我嗎?”
“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而我看到的就是你在婚禮現場和她擁抱。
你害怕爸爸傷害她,把她送去美國;你聽說她失蹤,差點把整個A 市翻過來……”她觸摸著他的手,心很疼,疼得眼睛有些濕潤,“我還看到,你為了她,把自己傷成這樣,都忘了包紮。”
他深深地看著她,看了很久,他幽遠的眼神似乎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寧靜的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那你有沒有看到,我婚禮上的新娘是你……找不到你,我不需要天翻地覆地尋找,因為我知道你在哪……為了她,我用手去搶刀,可為了你,我可以用胸口去擋子彈……和你比起來,她微不足道。”
伴隨著鋼琴聲,他的聲音婉轉又深情,撥動了她近乎死亡的愛情之弦。
“是嗎?你真的不愛她?”
“嗯,我從來沒愛過她。言言,有些事,我不希望你了解得太清楚。
總之,你相信我,我和許小諾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三年,我給她很多物質上的滿足,是因為我欠了她的,我答應過會善待她,直到她死的那天……”
他說,他待許小諾好,是因為欠了她,可他昨天聽到她失蹤後的神情,那麽焦慮、那麽驚慌。他對她,一定不隻是虧欠,還有其他的東西。
是他有意騙景安言,還是他沒有認清自己的心?景安言無從得知,也無從反駁,但她想要放手的決心已開始動搖。
見她沉默不語,他拍拍她的肩,柔聲說:“好了,什麽都別想了,我帶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你再決定要不要原諒我吧。”
她默然點頭。她的確累了,累得沒有精力去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衣服怎麽會髒成這樣?”因為她的衣服顏色偏深,景漠宇幫她係安全帶的時候,才留意到她衣服上沾著的泥汙。
“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病情,怕他會擔心。
“摔傷了沒有?我看看摔到哪裏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點緊張,伸手就要解她的扣子一看究竟。
“我沒事。”她急忙拉住衣服,“輕輕地摔了一下,沒受什麽傷。”
一個月沒回家了,景安言期待著給老爸一個大大的驚喜,結果還沒進家門,守門的保鏢大哥先跑過來,等著景漠宇搖下車窗,小聲說道:“先生,景爺發了一晚上脾氣,告訴我們,不讓你再進景家的大門,要不,您再等他消消氣?”見景漠宇不說話,他趕緊說,“我也就是多嘴問問,您要是想進去,我馬上去開門。”
“你去告訴景爺,就說小姐回來了。”
保鏢大哥這才留意到副駕駛座位上的景安言,連忙點頭:“好!我馬上去!”
不到三分鍾,大門被打開,景昊天滿麵春風地迎了出來,迎著陽光,他頭上的銀絲愈加明顯,霸氣猶在,腰背卻不再挺拔。
“爸爸!”她跑過去撲到他的懷裏,“我好想你!”
這句話女兒說了不知多少次,可景昊天每次聽到都會開心,頓時眉開眼笑地拉著她進門,嚷嚷著讓玉姨給她做各種美食。
想起醫生的叮囑,她趕緊說:“我最近在減肥,想吃點清淡的。”
“好好的,怎麽突然想起減肥了?再說了,你哪裏胖了?”
她怕景昊天看出異樣,急忙說:“爸爸,我的衣服有點髒了,我上樓去換件衣服。”
她剛上了兩級樓梯台階,就聽到景漠宇說:“我陪你。”她腳下踩空,差點從樓梯上掉下來,幸好他從後麵摟住她的腰。
他摟著她一路上樓,直到走到她的臥室門前。臥室的門開啟,他獨有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猛然醒悟,臥室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私密空間,這也是他的房間。一絲說不清的情緒悠然浮起,似乎,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屬於了彼此。
原來,這就是婚姻,這就是夫妻,不單單是一種關係,還代表了一種歸屬。
走進房間,景安言不禁環顧一番他們的臥室,裏麵的一切都和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擺在床頭的平板電腦還在原來的位置,床單還是她最喜歡的那套……擺在裝飾櫃中的夜光杯也還是六個,咦,六個?她明明記得景漠宇摔碎了一個。
又數了一遍,沒有錯,她訝異地看向正好走進門的景漠宇:“我的杯子,怎麽多了一個?”
“我前幾天去法國,順便帶了一個給你。”
“哦?你去法國做什麽?”在她的印象中,爸爸的生意還沒做得那麽大,那麽遠。
他淡淡地回答:“我去廣場喂鴿子。”
他的答案,讓她憋不住笑了出來,對他僅剩的一點責備也都**然無存。因為她再笨也懂得,日理萬機的他不會閑到去法國喂鴿子,他是特意去給她買杯子。
景安言打開衣櫃,發現裏麵有幾條新買的裙子,都是當季的新款,臉上的笑意更濃。她選出其中一條,看了景漠宇一眼,他立刻領會到她眼神中的深意,說:“你換衣服吧,我下樓去看看飯菜準備得怎麽樣了。”
她洗了個熱水澡,換上衣服,便迫不及待地下樓跟她親爹和親老公談心。她下樓梯時,她的親爹和親老公正在喝茶聊天,內容不太和諧。
“我看言言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景昊天埋怨地看向景漠宇,“雖說是新婚,年輕氣盛,可你也稍微節製點……顧著點言言。”
景漠宇掩嘴,輕咳:“爸,您不是催著我要抱孫子嗎?”
提起孫子兩個字,景安言的心一沉,腳步僵住。
景昊天聽到這個話題,立刻雙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追問:“對啊,怎麽樣,有動靜沒?前幾天你陳叔給我一個生兒子的宮廷秘方,你們可以試試……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兒子,兒子雖然可以繼承咱們景家的事業,但女兒更乖巧、更貼心,要不,你們兩個生個一兒一女吧。”
“好,兒女雙全!”景漠宇側臉看見了僵直地站在樓梯上的景安言,眉宇立刻舒展開,嘴角不自覺地揚起,“言言,你睡醒了?”
景漠宇起身迎過來,自然而然地攬住她的肩膀:“餓了吧?吃飯吧,吃過飯好好睡一覺,睡醒後,我帶你去和朋友聚聚,已經約好了。”
“朋友?”近幾年,他很少帶她去和朋友聚會,“都有誰?我熟嗎?”
“熟……有齊霖。”
她怎麽忽然覺得今天的天色不太好,有點陰暗呢,正如某男人的內心。
“那晚上去哪聚?還在薈軒嗎?”畢竟婚後第一次見他的朋友,她要根據聚會的地方,選擇最適合的衣服。
“PASSION。”
“啊?”
PASSION PUB 和薈軒一樣是名震A 市的一家私人會所。不同的是,薈軒更重視表象的品位,環境優雅,服務到位,商務性質更濃些,而PASSION PUB 從表及裏都主張**與娛樂,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
幾年前,景安言出於好奇被齊霖帶著去過一次,剛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VIP 雅間裏喝了兩杯酒,就被景漠宇逮回來,說服教育一個晚上,直到她深刻地認識到女孩子到了那種場所很容易遇到危險,並向他一再保證絕不再去,他才原諒了她。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很鄙視不懷好意的齊霖。
吃過一頓團團圓圓、溫情脈脈的午餐,景安言本想小睡一下,誰知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房間一片昏暗。她睜開眼,隻見景漠宇半倚在臥室的躺椅上用手機看著新聞,臉上絲毫不見焦急的神色。
“我們是不是遲到了?”景安言打開燈,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半了。
“沒關係,隻是晚一點。”
景安言匆忙從衣櫃裏找了一件符合夜店氣氛的裙子,懷著一絲忐忑和景漠宇一起去了PASSION PUB。PASSION PUB 的裝修風格與幾年前大相徑庭,但氣氛還是一樣火爆,激發出人們潛藏的熱情。
二樓的VIP 雅間門口有人招手,景安言依稀認得那是景漠宇的朋友,具體叫什麽記不清了。
景漠宇伸手摟住她的肩走上二樓的雅間,裏麵坐著四男三女,男人她都見過,但她真正熟識的隻有齊霖。他坐在最裏麵的沙發上,隔著迷離的光影,身上的花花公子味更重了。
美女她見過其中兩個,正是她在薈軒和齊霖喝咖啡時遇上的兩位叫她“景太太”的美女,至於齊霖旁邊溫婉可人的女孩,她還是第一次見。
景安言一邊對眾人笑著點頭、打招呼,一邊被景漠宇摟著坐到沙發上。她還沒坐穩,景漠宇便伸手幫她拉了拉裙擺,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我發現這條裙子不太適合你。”
她低頭,才發現裙子已遮不住春光,趕緊第N+1 次地扯著裙擺。唉,還說什麽燈光昏暗,這包廂裏的燈光別提多燦爛。
“景少,今天你做東居然還遲到,架子也未免太大了。”景漠宇剛幫景安言整理好裙擺,便有人半真半假地抗議。
說話的男人,景安言多年前見過一麵,她雖然一向懶得留意除了景漠宇以外的所有男人,但因為他長得讓人印象深刻,以至於她記住他叫卓超越,經營著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公司的規模不大,但是他的人脈很廣,是很多國外高端設備的獨家代理。景天公司的設備大都是通過他買入的。
景漠宇和卓超越雖然是通過生意結識,但彼此誌趣相投,漸漸成了老友。如今麵對卓超越的質疑,景漠宇一反平日的漠然,鄭重地解釋:“言言昨晚沒有休息好,有些累了,要補充好睡眠才能出來玩。我來晚了,自罰三杯。”
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解釋,在這樣不平常的場所,聽在那些不平常的人耳中,有了另外一層意思。卓超越微笑著提意見:“哦?那你就真的該罰了,雖說小別勝新婚,景少,你也要憐香惜玉一下!”
“就是!就是!”話題一起,立刻有人附和,“以前你可是最疼言言的,她少根頭發你都不樂意,如今折騰得人家睡都睡不好,你也忍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拿他們新婚夫妻開玩笑,越說越離譜,一向最愛損人的齊霖,此時倒是出奇安靜,隻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被眾人圍攻。
景漠宇也不解釋,隻側身在景安言的耳邊撫慰她:“你別介意,他們就這樣,喜歡胡說八道。”
“我為什麽要介意?來這種地方玩,還裝什麽矜持,更何況,我從來不懂什麽叫矜持。”景安言笑著眯起眼睛,故意說得很大聲,“我們是合法夫妻,玉皇大帝都管不著你怎麽折騰,關他們什麽事。”
景漠宇忍俊不禁,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聽見沒,我老婆都沒意見,你們哪那麽多廢話。”
“哎呀,看看,人家這哥哥妹妹、老公老婆,真是和諧啊!弄得我這心裏怪癢癢的,也想弄個這樣的妹妹養養。”一個她不記得姓名的帥哥接話。
他身邊的女伴立刻掐住他的手臂:“你敢養一個試試!”
眾人皆笑,景漠宇也在笑,景安言極少見到這樣隨性的他。在朋友的麵前,他舉杯暢飲,時而相互調侃,時而開懷而笑,不見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棱角分明的側臉也在搖曳的射燈下,閃現一種男人致命的吸引力,讓人無法抗拒。
似乎,他看她的眼神也變了,說不清哪裏不同,反正不管他在跟誰說話,目光總會時不時地落在她的身上,隱隱一笑,又移開。
男人們你來我往地喝酒,女人少不了要陪。明知自己不能喝酒,她也不好太矯情,喝了幾口紅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酒從不是她的風格,別人沒留意,景漠宇豈會看不到:“怎麽了?晚飯隻吃了幾口青菜,酒也不喝,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急忙說:“沒有,沒有,我看你這些朋友酒量都深不可測,我打算保存一下實力。”
“怕什麽,還有我呢……”
“我就是怕你醉得不省人事,沒人扶你回去,我才要保存實力。”
他捏捏她的臉,眼底盡是笑意。景安言順勢雙手纏著他的肩膀,在他的臉頰印上深深一吻。轉回臉,她的餘光瞥見齊霖端著酒杯,仰起頭,一口把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她當然看得出景漠宇故意在齊霖麵前表現的恩愛,她也是故意在配合他,因為她比誰都希望齊霖能早點醒悟,放下這段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單戀。
見他們夫妻感情如此和諧,有人又開始八卦她們的閃婚:“之前接到他倆的喜帖,我真被嚇到了,我心目中最純潔、最溫情的兄妹情,一轉眼就變成了愛情,我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看來,這兩人的男女之情絕不是一天兩天!”
景漠宇閑適地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端起酒杯,對著在座各位得意地揚眉。
鬧過之後,氣氛熱烈了,大家開始玩擲骰子喝酒,規則很簡單,每人一套骰子和骰盅,大家同時擲,分別猜測骰子的點數,錯得最離譜的就要喝一杯烈酒。
酒真的很烈,紅酒、洋酒、啤酒、白酒全部混在一起,混成了妖異的色澤,看著就已經讓人頭暈了。見沒有女人提出反對意見,景安言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期盼幸運之神憐惜一下她這個可憐的心髒病人,千萬別讓她的小命斷送在一杯酒上。
事實證明,幸運之神不會永遠眷顧一個人,數輪過後,她也不能幸免於難,一杯妖異色澤的酒被端到她的麵前,她無言地瞥了一眼景漠宇,他馬上讀懂了她的意思,接過酒杯。
誰知他剛要喝,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不行,這杯酒絕對不能替!”
“你要英雄救美也行。”有人又拿了兩杯酒過來,放在景漠宇的麵前,“老規矩!三杯酒,還有,上次沒讓我們鬧成的洞房,我們可是惦念至今……”
“言言酒量那麽好,哪用得著你逞英雄。”許久不說話的齊霖都發言了,可見眾怒難犯。
“不用你替,我自己能喝。”他們要怎麽鬧無所謂,景漠宇三杯下去,酒量再好也會傷身。她伸手正要去搶酒杯,景漠宇已經仰頭喝了下去,瞬間又將剩下的兩杯喝了下去。
在口哨聲中,眾人群情激奮地起哄,倒不是為了那三杯烈酒,而是他這三杯酒喝下去,代表性情冷漠的他已經默許了他們想要鬧洞房的願望。
放下酒杯,景漠宇解開襯衫的袖口,半卷了起來,又解開了領口的第二和第三顆扣子。以往,他大都穿商務休閑裝,優雅又冷硬,今天的他,換上咖啡色的休閑牛仔褲和同色係直條紋修身的襯衫,修長的身形毫無遺漏地被勾勒出來,再鬆開領口的幾顆扣子,更多了幾分男人的性感。
“想怎麽整我們,說吧。”他說。
此言一出,他那一群重口味的朋友馬上開始激烈地討論方案。一番討論後,他們最終達成共識,要求他們當眾接吻三十秒不能中斷。
景安言一聽這個要求,當時就傻眼了,景漠宇直接把傻眼的她推倒在沙發上,手臂在她的肩膀兩側撐起身體。燈光熄滅,隻有一束暖黃色的光束打在他們的身上,本就曖昧的姿勢,在光束下更添幾分遐想。她閉上眼,什麽都看不見,感官卻更加敏銳,光線的明暗之間,他拂過她唇邊的氣息忽近忽遠,撩撥得她全身發熱。
分不清是她先靠入他的懷中,還是他先擁住她的肩,他們的唇貼在一起,輕輕的,帶著某種期待的試探、某種不安的悸動……越靠越近,吻得越深。他一隻手托住她的側臉,一隻手將她攬得更緊。
這才是她的初吻,鐫刻在記憶深處,終生難忘……時間貌似已經超過了三十秒,景漠宇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有人咳了一聲,他們如夢初醒般抬頭,隻見沙發上端著酒杯的卓超越清清嗓子,說:“看不出景少平時挺冷淡,關鍵時刻這麽熱情。好了,我們見好就收吧,早晚有我們結婚的那天……”
眾人幹笑了兩聲,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繼續舉杯暢飲。景漠宇理了理衣襟,優雅地倒了杯水,遞給她。她正口渴,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大半杯。
喝完之後,景安言不小心撞上齊霖深深探索的目光,臉一陣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把臉藏進杯子裏。景漠宇拿回差點被她捏碎的杯子,喝完了剩下的一半,拉著她在卓超越身邊的空位上坐下。
“我上周又把你的技術合作方案拿給一家法國的貴金屬製品公司看了,他們也很感興趣,想跟你談談合作,你有沒有意向?”卓超越問。
“當然有!”景漠宇說,“你讓他們派人過來談吧。”
“好。”
“對了,德國的那批設備什麽時候能發過來?”
“已經發貨了,如果沒有意外,下個月能到海關。”
景漠宇笑著舉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個人三言兩語就把生意談完了,又開始和大家推杯換盞。
大家討論到婚姻的話題,有人說:“都說婚姻是座墳墓,這年頭,真不知是該主動躺進墳墓,占個位置等死,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後會不會死無葬身之地。”
景安言扯了扯景漠宇問:“你呢?你想怎麽樣?”
“不管是現在躺在墳墓裏等死,或是以後死無葬身之地,都無所謂,”
景漠宇伸手幫她拉了拉微皺的裙擺,又握住她的手,“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甜言蜜語,她笑得一整晚都合不攏嘴。
後來,大家有說有笑地聊到黎明時分,才有些疲憊,各自散去。走出PASSION PUB,路上已無行人,隻剩下無人欣賞的霓虹燈獨自閃耀,齊霖站在無光的暗處,身邊已不見溫婉可人的美女。
“上車吧。”景漠宇為她拉開車門。
景安言正欲上車,齊霖從暗處走過來,對她說:“言言,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她也正好有幾句話想跟他說,她看向景漠宇。
“我在車裏等你。”他說。
景安言點點頭,默默地跟著齊霖走向PASSION PUB 旁邊的街邊轉角。
“我決定明天回意大利了。”齊霖開口,他的神情比黎明前的天色還要濃重。
“明天?這麽快!”
“已經晚了,我有份設計圖,上個月就該交的。”
本來她有很多話想說,聽到他說要走,她便知道什麽都不用說了。
他卻對她說了很多話,他說,他原本以為她嫁給景漠宇不會幸福,因為景漠宇那樣的男人太冷淡、太理智,根本不懂什麽是愛。他怕她選錯了路,怕她付出了那麽多,卻還是等不到她想要的……後來,他又聽說他在外麵有女人,更擔心她會被他傷害。所以,他才會不管什麽規矩、什麽道德,一味地勸她離婚。
他還說:“言言,今天我看見你們在一起,我才相信你是對的,他不是不愛你,隻是需要時間去適應你們現在的關係……是我多慮了。你那麽聰明,那麽了解他,你當然知道怎樣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隔著幻彩的霓虹,她望著齊霖,第一次發現他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個花花公子,他甚至比很多男人、比景漠宇更懂得愛:“齊霖,沒有愛上你,隻怪我上輩子沒修來那個福氣。”
他笑了,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別不知足了,你知道嗎,我認識的景漠宇,對所有的女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就算到PUB 也不過是為了陪大家玩玩,沒見他真對哪個女人產生過興致。我們這些人還曾經跟他開玩笑,說他可能某方麵有缺陷,才會對女人這麽冷淡,他也不否認,一笑了之……今天,他那樣冷靜的男人都能為你理智盡失,沉迷得跟這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你還想怎麽樣?難道真要他為你死無葬身之地,你才高興!”
高興?她不心疼死才怪呢。
“齊霖,你一定會遇到一個願意為了你死無葬身之地的女人。”
齊霖搖頭:“我可沒有那麽高的精神追求,看見你過得開心,我就知足了。”
“……”她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像什麽言語在他麵前都不過是蒼白的安慰。
“好了,我該走了,再不走,你老公又要吃醋了。”他笑著吻了她的額頭,送給她最後的祝福,“言言,我祝你們白頭偕老!”
齊霖走的時候,晨曦初露第一抹白,景安言看著他走遠,隻覺得被一個男人這樣深切地愛著,真的很滿足,如果這個男人是景漠宇該有多好……不,她馬上在心裏打消這個念頭,她已經擁有很多,不能再貪得無厭地奢望更多,貪得無厭的人最終會一無所有。
一輛車緩緩地滑到她的身邊,停下。
她轉頭,看見景漠宇在對她笑,那笑容讓PASSION PUB 的燈火都暗淡無光。
“他說,他明天回意大利。”
“他終於放手了。”
“嗯。”她坐上車,很認真地對景漠宇說,“哪一天你想我放手,千萬別把戲做得這麽足,我的小心髒可沒他的強健,你隻要摟著她在我麵前晃一下,我會立馬放手,並真心實意地祝福你們……”
他瞥她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哀樂:“你要是哪天想讓我死心,也不用把戲做這麽足,你摟著他在我的麵前晃一下,我馬上就會實現你的願望!”
“我發現你講的笑話特別好笑。”她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我愛聽,你以後多說點給我聽……”
他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嘴唇似有若無地停在她的耳朵邊:“言言……我們回家吧。”
她的小心髒好像頓時不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