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事發現場的路上, 草野朔花費了整整兩秒鍾的時間,思考自己這種行為究竟算不算肇事逃逸。
……是又怎麽樣,萊伊有本事報警啊!
再說, 是赤井秀一先在路上開遠光大燈的!
順利地說服自己,他心安理得地開著車一路飛馳,回到工藤宅,飛鳥井木記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安靜地看書。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 宮野明美今晚不在工藤宅,而是到隔壁研究所去和灰原哀擠一晚上——對這樣的安排,兩人沒有任何意見。
聽到門口的動靜, 她適時合上書, 抬起頭向草野朔看過來。
草野朔瞥了一眼被她隨手放在一旁的書, 看名字大概是本偵探——或者說, 他很懷疑工藤宅裏究竟還有沒有其他類型的書可以看。
略過這點小插曲,他開門見山道:“找到了?”
飛鳥井木記點點頭,下一刻, 草野朔眼前便浮現出當時夢境中的畫麵:赤井秀一徑自穿過神秘男人虛幻扁平的身體,發現了一直被對方藏在身後的另一張麵孔。
好巧不巧,那張臉在草野朔看來十分眼熟。
“早瀨浦宅彥。”他像是歎息,又像是了然道,“這可真是……”
多微妙的巧合,他不僅認識這張臉, 近期還剛好要去找對方的麻煩。
飛鳥井木記看起來對景浦參平與早瀨浦宅彥的事並不知情, 聞言, 隻是茫然地看著他。
草野朔並沒有解釋, 他閉上眼睛, 在記憶中重新回放那一瞬間的畫麵。
再睜開眼時, 他不禁意味深長地感歎:“潛意識真是神奇。”
這絕對是早瀨浦宅彥隱藏得極深的秘密,如果是在現實中,就算是組織,要探察到這種程度,也要付出不少代價。
可就是這樣被本人藏得極深的秘密,卻在潛意識中如此輕易地體現出來——甚至於本人越是重視,體現在他潛意識上的線索就越是明顯。
隱藏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對早瀨浦宅彥來說,已經成了本能。卻也正是因為這點,被赤井秀一敏銳地發現了潛意識對其真實身份的保護。
通過這次在赤井秀一身上的實驗,草野朔肯定了這種手段的可行性,如果有機會……
不知道應該接什麽話,飛鳥井木記看著他,頗為生澀地問:“你要做的事……也都做完了嗎?”
“當然,雖然中間有點我不喜歡的小插曲,但總的來說,一切順利。”
她眨眨眼:“那個被拉入夢境的人……”
親眼看著對方在眼前被殺死,還是因為被自己傳遞的記憶遮蓋了視野,飛鳥井木記還是有些愧疚的。
不過在草野朔看來,要離開隻能選擇死,那自殺和他殺其實也沒什麽區別,赤井秀一還應該謝謝他預料到對方不會相信自殺就能離開的說法,因此煞費苦心安排了一場謀殺,讓對方順利離開夢境呢。
沒錯,他就是這麽一位好心的調查員,怎麽可能是蓄意報複這種幼稚的原因呢?
草野朔氣定神閑:“他啊……現在應該在活蹦亂跳地在夜跑吧。”如果赤井秀一沒帶備胎的話。
“夜跑?”飛鳥井木記茫然地看了看正在客廳搖擺的座鍾,“看來那位先生……有自己獨特的健□□活習慣。”
還有心情夜跑,那夢境中與現實一般無二的死亡體驗,應該沒給對方造成什麽心理陰影。
既然如此,她就放心了。
草野朔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開始播放的赤井秀一不慎失手被捅死現場:“嗯,對,多鍛煉鍛煉對身體有好處的。”
所以,對方應該謝謝他才對!
夜晚此時已經過半,草野朔打了個哈欠,正要準備回去睡覺,又忽然想起
什麽:“對了,我明天有事要出一趟門……”
頓了頓,他補充道:“未必能按時回來。”
聞言,飛鳥井木記搭在身側沙發扶手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瞳孔猛然收縮。
“看來你明白這裏麵的關鍵之處。”草野朔平靜地說,“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
雖然不清楚原理,但對方現在能夠不被那些殺人犯繼續騷擾,完全是因為草野朔就在周圍,或是在夢中留下了庇護。
如果沒有這些前提,早瀨浦宅彥很快就會再次進入她的夢境,並且根據她夢境的特性,通過周圍的建築特點,找到她現實中的位置。
飛鳥井木記發自內心地對此感到恐懼,這對草野朔來說也是個麻煩。
“抱歉。”她低聲道,“我沒法立刻做到你那種程度……”
“哦,這倒沒什麽,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在這方麵有特別的天賦。”草野朔聳聳肩,“我其實是想說,在你學會控製它之前,還有另一個備用方案。”
一個合格的調查員,怎麽可以沒有能在關鍵時刻拿出來頂上的工具人……啊不,朋友?
“備用……方案?”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飛鳥井木記臉上的表情十分錯愕。
草野朔胸有成竹地點頭:“沒錯,備用方案。”
總之,在他去光明正大地偷對方老家之前,早瀨浦宅彥別想查到他身上!
草野朔沒有給出具體的解釋,飛鳥井木記也沒有追著詢問——這幾天的安寧夜晚,以及先前準時履行的承諾,足以在她心中培養起些許基礎的信任。
第二天中午,先去隔壁蹭了頓午飯,草野朔才開著車,來到組織那座隱蔽地建在深山裏的基地。
他這回走的是卡車轉移時那條路,不必像第一次來那樣將車停在山裏,而是直通地下停車場,比山裏那個機關入口不知道方便多少。
合理懷疑,朗姆第一次選擇那個入口,完全是為了營造自己高深莫測的形象。
就像個合格的社畜那樣,草野朔一邊在心中肆意吐槽上司,一邊在基地裏見到本人時,熱情地與對方打招呼:
“朗姆先生,好久不見!”
完全看不出就在前一天晚上,他還在思考怎麽適時坑對方一把。
朗姆矜持地頷首作為回應,看上去麵色和緩,似乎對草野朔的態度還算滿意。
但馬上,他催進度的言行就暴露了資本家本性:“距離重啟有關白駒博士的調查,應該也有段時間了吧?我好像沒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他就知道,草野朔在心裏逼逼,表麵上卻完全是一副好下屬的模樣:
“我已經找到他們一處隱蔽的研究所,隻是既然還沒拿到實質性成果,怎麽能拿這點小事打擾您?”
聞言,朗姆臉上的表情才徹底緩和下來:“很好,我知道以你的能力,絕對不會讓我失望……我等著你最終的結果。”
配合著演完這出假惺惺的職場劇,他們也已經通過一道關卡,來到基地內部一處,看起來仿佛是訓練場的地方。
不,不是仿佛,這就是訓練場——而且還是上次他注射完藥劑後,那個用來收集身體數據的訓練場。
場麵站著兩名臉熟的研究員,他們先是恭敬地向朗姆行禮,等抬頭看到旁邊的草野朔,臉上的表情立刻變成痛苦麵具。
簡直在毫不遮掩地用表情呐喊:怎麽又是你啊!
站在朗姆身側,草野朔攤開雙手以示無辜。
又不是他主動要來的,要怪就就去怪給他發郵件的朗姆啊!
“這次還是要繼續收集身體數據嗎?”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看到兩名研究員痛苦的表情,草野朔十分惡劣地舊事重提了。
“不不不……”其中一名研究員恨不得將頭搖成撥浪鼓,“這次是別的研究,您隻要配合我們就好……”
草野朔:“哎,我覺得我每次都挺配合的啊?”
研究員痛苦地應道:“對……您說得沒錯……”
你是挺配合的,但你的數據不配合啊!
他們本來都總結出規律了,馬上就能出成果,結果呢?忽然唰地一下就跳出來一個完全不同的異常案例,他們能怎麽辦啊!
基地內有關治禿生發的研究,最近都因此突飛猛進了!
身為高貴的二把手,朗姆並不在意他們之間的官司。他朝不遠處的房間勾勾手,很快,便有兩名行動人員壓著一名陌生男人走了出來。
身旁的研究員也忙碌起來,他們打開了一個看起來好像帶著雷達的儀器裝置,並將其與電腦相連接。
當儀器上的指示燈由紅變綠,研究員連忙道:“朗姆大人,裝置已經完成啟動了。”
朗姆聞言點點頭,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把□□,在草野朔不可思議的眼神中,示意他接過去。
此時,那兩名行動人員已經將男人帶到槍靶的位置,一位持槍對準對方以作警戒,另一位則動手將他牢牢捆在靶上。
完成這些工作後,這兩名行動人員便立刻退回到一旁。
看到眼前這一幕,草野朔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但正是因為猜到,他才愈發感到不可思議。
……認真的嗎?
朗姆背著手站在旁邊,露在外麵的右眼殊無感情地看向他,意圖不言而喻。
草野朔:“……”
他想起剛加入組織時,樋川女士也是這樣塞給他一把槍,讓他殺掉把原主坑進組織的男人。
不愧是朗姆手下最忠誠的狗,連手段都一樣一樣的!
他試圖掙紮最後掙紮一下:“說起來,這次怎麽不見樋川老師?”
“她還有別的任務。”
朗姆紋絲不動,眼神中透著慣常的陰冷。
“科涅克。”他緩緩開口,不容忤逆地命令道,“殺了他。”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草野朔憂愁地歎了口氣,認命地舉起槍,以瞄準的射擊姿勢,瞄準遠處那個瑟瑟發抖的活靶子。
這種事,難道真的是他不想嗎?
他毫不猶豫地按下扳機,被困在槍靶上的男人絕望而恐懼地閉上眼睛。
“砰!”
[手.槍檢定:D100=96/20 大失敗!]
“啊——!!”
痛苦的哀嚎應聲響起,男人一瞬間心跳過速,半晌才反應過來……
這慘叫好像不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左顧右盼一番,才發現剛才押送他的兩名行動人員,其中一位正跪倒在地上,捂住肩膀的手指縫間滲出鮮紅的血液。
——明明是他不能啊!
草野朔又歎了口氣,在朗姆無聲的注視中攤開雙手,滿眼滿臉都寫滿了無辜。
看來,這回大失敗的效果是痛擊一名自己人。
昨晚一個大成功,今天一個大失敗,可以,這很平衡。
旁邊在電腦上觀察數據的研究員痛苦地閉上雙眼,恨不能以頭搶地,當場暈死過去。
來了,他來了,他帶著他的異常數據走來了!
“朗姆大人。”他艱難地說,“很抱歉……”
“剛才,我們並沒有收集到任何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