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暫且還沒什麽反應, 189卻先嚇了一跳,險些以為這話是專門說給他的聽的。

兩人同行,這不正是之前的情況嗎?

赤井秀一想了想, 以常理思考,兩人同行會出現危險,這往往是在說同行者並不可信。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獨處卻也隻是“或許”安全——說明對方認為,分頭行動也不是最合適的選擇。

更何況, 以他們現在的情況, 由草野朔來暗示同行者不可信任,總感覺有點古怪。

也許有什麽他不了的情況。

“所以, 你認為我們應該……”赤井秀一看了一眼189, “個人待在一起?”

“不。”草野朔露出一個微笑, “我的意思是,你們想怎麽行動都好, 但最好不要相信在這裏遇到的任何人。”

“——比如,離我遠點兒,你們兩個都是。”

189:“……”發現新來的和他待遇相同,他竟然還挺高興的。

赤井秀一:“?”這又是什麽意思?

草野朔說完便往右邊道路走去,赤井秀一想了想, 竟是改變了自己先前的計劃。

他同樣邁步, 不遠不近地綴在對方身後。

越靠近深處, 地上就愈發黏膩濃稠;再往前,血液漸漸鋪滿通道地麵, 光線都隱隱染上一層暗紅。

等他們行至長廊盡頭,鞋底落下踩在地麵,周圍甚至可以漾起一圈水紋。

“真是血流成河啊。”赤井秀一低聲感歎道, “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

通道盡頭是一扇敞開的門,旁邊的顯示屏用電子音不斷重複著錯誤報告:“警告,警告……程序出現錯誤……程序出現錯誤……”

門後正對著一堵純色的牆,要看到完整的內部,幾人需要先走過轉角。

看到這地形,赤井秀一頓時提高警惕,同時謹慎地從腰間抽出一把手.槍。

草野朔瞥了一眼,槍的樣式和這裏警衛的完全相同,顯然,這家夥混在越獄的犯人裏,趁亂打劫了一個落單的倒黴蛋。

“我離開的時候,已經有防暴警察堵住了犯人們試圖衝擊的出口。”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什麽,頗為遺憾地道,“可惜距離太遠,也沒有其他路能繞後,要是能弄來一麵防暴盾牌,現在就不用這麽小心了。”

一個警察還不夠你搶的是嗎?草野朔暗自腹誹。

FBI在監獄這麽囂張,小心明天出門就被公安逮住算賬。

他們謹慎地轉過拐角,預想中的埋伏與襲擊並沒有到來。

草野朔敏銳地在濃鬱的鐵鏽腥味裏,嗅到一絲消毒水的氣味。

剛好與外麵那間實驗室反過來。

他一眼便鎖定了氣味的來源:兩張長桌被並排拚在一起,桌上鋪著幾層沾滿血跡的無菌布,下麵墊著幾件白大褂,看起來就像一張簡單拚湊成的臨時手術台。

鋼製托盤倒扣在地麵,像是被人不慎打翻,裏麵的東西也隨之散落。

視線下落,一把剪刀模樣的器械就安靜地躺在草野朔腳邊,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沒人想從地上將它拾起來,因為那意味著他們得用手指與粘稠血液來個親密接觸。

赤井秀一看了看:“血管鉗,一種用來止血的手術器械,他們的實驗需要用到這個?”

草野朔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越過手術台,看向實驗室最深處,仿佛那裏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赤井秀一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一台兩人高的圓柱形裝置映入眼簾。

“……的確很特別。”他喃喃道。

裝置分成兩部分,底部被完全包在金屬殼裏,隻占據了裝置四分之一的體積。

剩下的四分之,則是一個完全由玻璃構成的中空圓柱體,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巨大的……

玻璃培養缸。

而現在,培養缸上麵多出了一個十分顯眼的破洞,下麵沒有破損的部分還蓄著不少無色透明**。

損壞的培養缸仍連接著不少管道,連接著周圍幾台不知名儀器。

這些儀器也被盡數破壞,包著絕緣外皮的銅絲被攔腰截;顯示屏被暴力砸穿,電路板鋸齒狀的裂口仿佛異獸鋒利的牙齒。

推理能力強也有不好的地方,赤井秀一忽然不是很想知道,這裏麵曾經泡著什麽,實驗室裏又發生過什麽,那東西最後又到哪兒去了。

可惜,飛速運轉的大腦早就已經整理出一條大致的脈絡。

他歎了口氣:“這下可麻煩了。”

對此,草野朔的評價是,表演得很真,如果能把眼裏不加掩飾的探究收一收,就顯得更真了。

他無情地拆穿對方:“如果真覺得麻煩,你現在就可以打道回府。”

赤井秀一當即表示:“很可惜,我的字典裏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

189瑟瑟發抖地縮在一旁,實驗室裏已經血流成河,為什麽他們卻能麵不改色地站在其中談笑風生?

簡直就像兩個變態!

說話間,這兩人還若無其事地繼續深入,189不敢落單,隻能強迫自己跟上,同時控製不住地在心中胡思亂想。

地上有這麽多血,這裏究竟死了多少人啊?他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踩到——

還沒想完,小腿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他下意識就要向前伸手抓住什麽東西,但前麵兩人就像背上長了眼睛似的迅速躲開,讓他抓了個空。

撲通一聲,189表情怔愣地趴在地上,意外發生得太快,他完全沒反應過來。

或者說,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草野朔:“平地摔?”

赤井秀一:“……應該不至於?”

兩人誰都沒想要上去扶一把,看起來十分冷酷無情。

“我、我……”189沒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他瞪大眼睛,望著滿身的血漿,表情愈發驚恐,“我——”

這一摔,他身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啊!!

赤井秀一忽然眉頭一皺:“別說話。”

與此同時,草野朔也將食指豎在唇嘴前:“噓,安靜。”

還準備繼續哀嚎的189立刻從心地閉麥,甚至一動也不敢動,僵著身體維持趴在地上的姿勢。

是又發生什麽了嗎?

他有些害怕地想著,忽然感覺身下有什麽東西動了動。

189:“!!”

這一瞬間,他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完全由本能控製,連滾帶爬地起來,恨不得離那裏越遠越好。

“咳、咳咳……”

空氣中響起一陣嘶啞的咳聲。

鐵架塞得滿滿當當,最下方陰影裏伸出一隻手,顫抖著向他們張開手指,手背青筋凸起的紋路十分明顯。

“這兒……”那聲音虛弱地說,“在這裏……”

一聽到這個聲音,草野朔立刻就認出了聲音的主人——畢竟整個研究所裏,聲音這麽難聽刺耳的,也就隻有那兩個臥龍鳳雛。

他和赤井秀一合力推開鐵架,露出下麵躺著的虛弱男人。

“……醫生。”

見到那張滿是疤痕的臉,對方的身份已經確認無疑。赤井秀一的視線落在醫生左邊的手臂上,微微皺眉。

“你的左手呢?”

醫生仰麵躺在血泊裏,用來絆倒189的右手完好無損,左臂手腕處纏著被血浸透的紗布,後麵的部位空空如也。

“左手啊……”聞言,他眼神有些恍惚,沉默半晌,虛弱地扯了扯嘴角,“砍斷了。”

草野朔挑眉:“誰做的?”

醫生沒有注意到草野朔古怪的語氣與神態,而是怔然望著頂燈模糊的光暈。

“我自己。”他平靜地回答,“想知道什麽就問吧,隻要是我能回答的,都會如實告訴你們。”

草野朔沒說話,赤井秀一打量著對方,忽然低聲道:“如果再不救他,他很快就會死。”

將整隻手從手腕處切斷,勢必會引發大出血,手腕上緊緊纏繞的紗布代表對方做過應急止血處理,因此他才能躺在地上,等到有人找到這裏。

但血並沒有完全止住,仍然在以緩慢的速度向外流逝。

過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草野朔仍然沒說話,醫生卻道:“抱歉,我聽得到……你們不需要管我,我本來就不打算繼續活下去。”

“我叫住你們,隻是想將一些事說出來。”每說一句話,他就要停下休息一會兒,“比如……這個地方,很快就會變成人間煉獄。”

他覺得這裏現在就很像了,189忍不住想。

草野朔不置可否:“既然如此,你有什麽話想說?”

醫生艱難地偏過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隻看得清那張同樣滿是傷疤的臉。

或許是錯覺,暫且將疑問拋之腦後,他緩緩開口:“你們進來有一陣子,應該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這裏明明這麽多血……卻為什麽看不到哪怕一具屍體?”

“沒關係。”草野朔抱著手臂,“反正過不了多久,眼前就會多出一具新的,這樣,屍體不就有了?”

醫生:“……”

不對。

不對勁。

耳畔一陣嗡鳴,他幾乎要懷疑自己剛剛幻聽了。

心中的違和感逐漸膨脹,這個人不應該是這種態度。

“……看來你們沒什麽想問的。”

強行打起精神,醫生無奈道:“既然如此,不必在我這個將死之人身上浪費時間……”

“啊,這倒沒有。”草野朔卻道,“我還是有幾個問題想問的。”

“比如,”他歪了歪頭,“你叫什麽名字?”

醫生心中一突:“將死之人,不值一提。”

“哦。”沒得到答案,草野朔卻隻是點點頭,仿佛根本不在意是否得到答案,“下一個問題……”

他問:“我的助手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