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89小心翼翼地開口, “死了?”

短短幾分鍾內,醫生從冷靜到瘋狂再到自殺,這翻天覆地的轉變令他猝不及防, 甚至感到暈乎乎的, 仿佛這一切都是夢境。

赤井秀一沉默地望著那具屍體,不知道在心中思索什麽。

“顯而易見。”在一片靜默中, 草野朔回答, “看, 我早就說過, 這裏很快就會多出一具新的屍體。”

他像是說了個連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笑話般, 心情頗好地勾起唇角,看得189愈發膽戰心驚。

但有一點對方沒有說錯——醫生的屍體安靜地躺在原地, 成為這個房間裏躺在血海之上的唯一一具屍體。

將房間氛圍襯托得愈發詭異。

“我們……”189咽了口唾沫, “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越遠越好!

赤井秀一無情地打碎了他的希望:“既然這裏的確是相關實驗室,那一定可以找到有關那個實驗體的研究報告。”

他們——他對“實驗體”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醫生的說辭也無從驗證真假。

想到這裏,赤井秀一看了草野朔一眼。

在剛才的三個問題裏,前兩個問題都有跡可循,即可以通過現有線索,將問題歸納出來,唯獨第三個……

門口的兩張桌子的確像個臨時手術台,周邊也的確散落著幾把醫療器械, 由此推出,這裏的確有可能進行過一場條件簡陋的手術。

但是,僅憑現有條件,隻能說手術有很多種可能, 很難確定它是否真的與實驗體有聯係。

可能性有很多,對方提問的方式卻十分細節,如果不是自大的妄想症,就一定是知道些許內情。

赤井秀一認為草野朔應當屬於後者。

“的確。”草野朔認同道,“我們分頭找,這樣快一點。”

他們難得直接達成一致,當下不再多話,拋下隻當個掛件的189,雷厲風行地翻找起來。

這裏的確有不少研究報告,然而,它們許多都在變故中落在地上,被血浸泡,成為一團無用的垃圾。

但幸運的是,在醫生的屍體附近,赤井秀一找到一本黑皮筆記本。

它正麵朝下倒扣在某張辦公轉椅的椅腿上,邊緣浸泡在血液裏,毀掉了不少記錄——好在剩下的那部分保存完好,依然可以閱讀。

X月X日

一顆離體整整兩年,卻仍保持著生機的人類心髒——這樣詭異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如果不是一群研究者在集體學術造假——我是說,如果情況屬實,那麽這顆心髒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對公認的醫學與生理學知識造成顛覆性的改變。

X月X日

來到這裏的第二個工作周,我總算親眼見著了這個神秘的東西……傳聞竟然是真的,他們竟然沒騙我……

可以想象,如果將研究公布出去,這將會對學術界造成怎樣震動。

對了,除了那顆神奇的心髒,我還見到一名泡在罐子裏的女人,她還活著,有最基礎的生命體征,但直到我離開,也沒見到她睜開雙眼。

這是一本這裏某位研究員的工作手劄——或者說,更像是個人工作日記一樣的東西。

赤井秀一心中一動,小心地用手指挑起紙頁邊緣幹燥的部分,向後翻去。

X月X日

研究陷入僵局,在會議中,作為新加入的成員,其他人想聽聽我的想法,看其中有沒有他們沒發現的新角度,於是我建議:“或許,我們可以試著解剖它?”

之後果然被組長罵了,可我覺得,這個主意其實沒有那麽爛。

不然,我們還能做什麽呢?

X月X日

一個月過去,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向,實驗材料也不太夠用,組長說,是隔壁的實驗室擠占了我們的研究資源,據說他們的進度更讓長官滿意。

既然如此,幹嘛不幹脆試試我的想法?

X月X日

“要不然還是解剖看看吧?”我在實驗室舊事重提,“總不能一直這麽耗下去。”

說完,我忽然打了個寒顫,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當我回過頭試圖尋找這種感覺的源頭,卻驚訝地發現,罐子裏的那個女人睜開了眼睛。

說起來,其實我並不知道她在這個實驗裏有什麽作用,也沒有人告訴我這點。

“其實……”組長在這時說,“我們最近在考慮,重啟一個以前封存的研究方案。”

什麽啊,既然有方案,為什麽不早說?

X月X日

……因為那個方案曾經造成過重大的事故,危險性過高,才被實驗室暫且棄用。

今天,我親眼見到獄警押來兩名犯人。值得一提的是,他們臉上有和我如出一轍的惶恐不安。

他們被關在單獨的房間裏,而罐子的年輕女人又一次睜開眼睛。

她在看著我笑。

……

他們瘋了!這是什麽見鬼的判斷標準?!

能不能來個人和我解釋一下,什麽叫做“他們兩個已經不再是人”?

我敢用我的學術道德發誓,這兩個人*髒話*和他們被帶過來時*髒話*沒有*髒話*哪怕一根頭發絲的不同!

那個圓盤形狀的儀器收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憑什麽把那東西當作判斷的標準?

我都不知道,原來隔壁實驗室的研究,和我們竟然還有聯係!

耳畔響起斷斷續續的輕響,赤井秀一警惕地回頭看去,卻發現是草野朔正一邊看著實驗室,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杖輕叩地麵。

……他原先有這樣的習慣嗎?

赤井秀一有些疑惑,但主次有別,他很快又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筆記本上。

這頁往後,字跡開始被血液浸染,造成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

X月X日

隔壁的……告訴我,那是人類在出現殺意時產生的……這些人都是前麵監獄中關押的殺人犯,他們都曾檢測出……以此留檔……

……

如果說他們真的已經不再是人類,是什麽將他們變成這樣?

X月X日

瘋了……都瘋了,我也瘋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竟然可以有兩顆……

他們說,那個女人是一切的源頭。

可是……隻有帶上那顆心髒時,她才會……

她看那顆心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

X月X日

他們說,這些怪物能夠繼承原本人類的記憶與習慣,無論是從肉眼……還是從……秘密……都沒有任何破綻。

而且,轉化後的怪物也會以為自己是人。

我親眼見到一個實驗體,在被他們判定為怪物後,為了自證清白,主動砍掉了自己的半個手掌。

不過,這裏沒有人相信他。

……

怪物與人沒有不同,怪物也認為自己不是怪物,既然如此,他們用什麽證明……

這些人真的是怪物?

X月X日

根據……的結論,因產生殺意而催生思想粒子,這是人類獨有的……

但是,真的每個人都能……這種東西嗎?他們……測試……這些研究員嗎?

自從知道了真相,我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愈發孤僻,不敢與任何人獨處。

怪物與人沒有任何不同,一切都隻能依靠那個虛無縹緲的檢測……

於是,我會忍不住開始想,那些被帶走處理掉的、不斷述說著自己是人的……他們是怪物還是人?

還有身邊的這些同事,他們看起來都像人,可怪物與人……沒有不同,那他們究竟是怪物還是人?

就像那顆……心髒……

它真的是人類的心髒嗎?

X月X日

……她又在看著我笑,嘴唇一張一合。

我讀出了她的話。

她在問,你是怪物,還是人?

血漬汙染了一大片後麵的紙頁,赤井秀一暫停翻閱,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若非親眼所見,他一定會認為,筆記本上記載的東西,不過是某個無聊閑人信筆寫下的小說故事。

耳畔的敲擊聲愈發頻繁,眼看著筆記本完好的部分已經見底,赤井秀一終於分出部分注意力,放在不遠處草野朔身上。

“你好像很急躁。”他沉聲道,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既然已經走到這裏,就更要小心謹慎,否則,一個失誤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草野朔聞言一愣。

跟他說這些幹嘛,他哪裏看起來像是很急的樣子?

赤井秀一:“……你拿手杖敲了半天的地,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對自己的觀察能力還是有些自信的,我想你以前並沒有類似的習慣。”

不僅敲地,還越敲越快,越敲越快,這還不叫急?

草野朔眼神迷茫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奇怪,我都沒有意識到。”他茫然地眨眨眼,“我的確是沒有這個習慣……”

忽然,像是想到什麽,略過一排偵查失敗的檢定,他將係統消息往上翻,終於找到被自己忽略的、施法時的提示。

“……哦。”看完提示,草野朔了然道,“我瘋了。”

赤井秀一:“……?”

在他眼中,便是草野朔忽然雙眼放空,像是在回憶著什麽,然後馬上給出一句“我瘋了”的結論。

即便穩如赤井秀一,麵對這種情況,也不得不打出一個問號。

這又是什麽意思?

總不能說,他已經和現在的年輕人有代溝了吧!

赤井秀一想了想,委婉地說:“你看起來好像並沒有神誌不清的症狀。”

有風戶京介恐懼症發作,慘烈地自殺做對比,草野朔看起來簡直冷靜極了。

不像瘋子,反倒像那個什麽中二病。

對此,草野朔表示:“我也覺得,我這次瘋得還挺冷靜。”

挺好的,還不用被迫沉迷打打殺殺,多和諧啊!

赤井秀一:“……”還有上次?看樣子還很激烈?

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