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 早瀨浦宅彥像是被什麽東西噎到似的,一口氣沒喘上來,頭一歪, 徹底斷絕了呼吸。
風見裕也神情有些複雜, 一方麵, 他幾乎已經能肯定對方的確死有餘辜;但另一方麵,活著的早瀨浦宅彥對公安才最有利……
他忍不住用同樣複雜的眼神看向草野朔。
草野朔在對方死去的同時看了一眼進度條,遺憾地發現對方的死亡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一點能量。
……不對,不對勁。
在關閉任務欄的一刹那,他忽然意識到,進度條的長度不對!
它比殺死山下千鶴時倒退了一截!!
草野朔頓時瞳孔地震。
這是怎麽回事!他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進度條怎麽還會倒退呢?
他恨不得現在就將係統叫出來問個清楚,可惜這裏人多眼雜,隻好先試圖根據現有線索進行分析。
於是, 草野朔完全無視了還想說什麽的赤井秀一,在風見裕也板著臉問他為什麽要殺死早瀨浦宅彥之前搶先開口。
他語速極快地問:“你們究竟是怎麽混進來的?”
如果公安有本事自己混進來,那早在押送他們那天就能進入內部了。
蓄積好的氣勢被唐突打斷, 風見裕也卡了一下, 神色間帶出幾分憂慮。
“這裏死了很多人。”他斟酌再三,板著臉嚴肅道,“但不是被人殺死的。”
公安敏銳地發現研究所暴動的端倪,立刻找到那位曾他們對接的負責人協商, 意圖趁機混入其中。
結果,那名負責人在推諉間, 忽的死在所有人麵前。
“死者沒有表現出任何中毒反應,身體上也沒有任何傷口。”風見裕也認真地看著草野朔,“但他還是死了——像這樣突兀死亡的人不止他一個。”
有暴動的犯人,有防暴的警察, 但他們幾乎全都在同一時間、以相同的症狀死去了!
風見裕也此刻回想起來,隻覺得汗毛倒豎。
“你們潛入的時間太短,暴露得又太早,就算對此毫不知情,也請回憶一下……”
草野朔:“哦,那是早瀨浦局長做實驗留下的後遺症,他培育了一種依靠捕食人類繁衍的、名叫沼澤人的生物,我們及時殺死了母體,依托於母體而生的子代也會全部死亡。”
“可能與這件事有關的線索……”
風見裕也跟著慣性說完整句話,才忽然反應過來。
“你知道?!”
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一驚一乍,但是……
對方才潛入研究所短短兩天的時間,怎麽就已經拿到了這種核心實驗的秘辛啊!
“是啊。”草野朔點頭,隨即指向赤井秀一,“他可以作證。”
赤井秀一想了想,從身上摸出那本研究員的手劄,交到風見裕也手上。
“我們時間趕得比較緊,很可能忽略不少重要的細節。”他委婉地暗示道,“我想,公安的搜查一定會比我們更加嚴謹。”
這本手劄給FBI留著也沒用,不如直接交給公安……但願能彌補一下他沒保住早瀨浦宅彥性命的失誤。
風見裕也接過手劄,肯定道:“這是當然的。”
草野朔見他們交接完,繼續問道:“你們一路趕過來,有遇見什麽問題嗎?”
看起來好像十分負責,實際上卻隻是想借機打聽看對方有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風見裕也沉吟片刻,道:“我們趕來時,發現外麵的實驗室血流成河,卻沒見到有任何屍體……”
“沼澤人除了能夠捕食人類,似乎也可以吃掉已經死亡的屍體。”草野朔自然地解釋道,“應該是那名已經死亡的實驗體——也就是所有沼澤人的母體幹的。”
“原來如此。”風見裕也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們也沒在門口找到任何屍體,那裏的血跡還挺新鮮的……”
草野朔忽然感到一絲違和。
按理說,堆放在門口的沼澤人屍體消失不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係統需要吸收能量,死在他周圍的怪物的屍體都會消失。
但血跡……
他直接繞過眾人快步走向門外,來到先前與沼澤人對峙的大廳。
如風見裕也所說,這裏現在見不到任何一具屍體,地麵上卻左一灘右一灘全是殷紅粘稠的鮮血。
回憶當時的場景,除了山下千鶴和那個被他提前殺死的倒黴蛋,剩下的沼澤人都是直接死亡,身體上沒有留下任何傷口。
係統吸收能量是不會留下血跡的,但此刻地麵上的出血量,明顯比他們離開前多得多。
這些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血液正是問題所在。
左右此刻四下無人,草野朔直接將係統喊出來:“進度條倒退是怎麽回事?”
係統此次答得飛快:[增加的進度條為經過係統嚴密計算後的預測回收量,此次出現倒退情況,是因為回收過程中發生嚴重錯誤,導致結果與預計產生較大誤差。]
[經過先期排查,問題已經確定,係能量回收過程中產生了預料之外的缺損。]
這次問題不在它這裏,它半點不心虛!
而看完係統描述,情況已經十分明了。
結合現場多餘的血液,以及山下千鶴會吃掉屍體的事實,草野朔暗自磨了磨牙。
可惡,大意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活著的沼澤人和他搶屍體!
赤井秀一從後方跟過來時,便見到草野朔獨自站在門前,似乎正一臉凝重地打量著滿是鮮血、卻沒有屍體的大廳。
他想了想,直接開口道:“打擾一下,我想,我們現在……”
草野朔打斷他:“我們需要談談。”
這與他內心想法不謀而合。
赤井秀一詫異地看他一眼,卻見對方繼續補充道:“但時間不應該是現在。”
說這話時,草野朔頗有些氣勢洶洶的意味:“我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做。”
赤井秀一頓了頓:“清理殘餘的沼澤人?”
他很容易就由大廳屍體全部消失,推理出沼澤人還有漏網之魚。
突然消失的怪物屍體,這讓他忍不住想起先前在紐約圍剿下水道裏那群食屍鬼時,食屍鬼們的屍體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而沼澤人和食屍鬼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捕食人類,其中也都包括人類的屍體。
這兩者間是否還存在著其他聯係?
將暫時想不通的問題拋之腦後,赤井秀一客觀地分析道:“研究所麵積很大,目前狀況也十分混亂,如果它選擇一邊隱藏,一邊偷偷捕食,我們恐怕很難從人群中將它找出來。”
“的確如此。”草野朔漫不經心地回答,“所以我要親自在研究所裏轉一圈,隻好麻煩你替我去和那些公安進行匯報咯。”
“讓我幫忙?”赤井秀一挑眉,“你不會已經忘記,你剛剛才朝我開了一槍吧?”
他看起來難道是什麽不計前嫌、寬宏大量的人設嗎?
草野朔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十分理直氣壯:“又沒打中你。”沒打中就等於沒發生。
對方可是毫發無傷,反倒是他自己手臂光榮中彈,傷口到現在還在流血呢。
他沒把這筆賬記在赤井秀一頭上,就已經很寬容了好吧!
赤井秀一為這份強盜邏輯無語兩秒,隨即像是故意抬杠似的,不依不饒道:“你難道不怕我故意將有關飛鳥井能力的秘密告訴他們?”
“你不惜當場翻臉也要殺死早瀨浦局長,就是為了滅口吧。”見草野朔終於抬起眼皮看過來,他不緊不慢地道,“可是我現在也已經知道了同樣的秘密,而你朝我開的那槍,完全可以看作是對於合作關係的背叛——”
“我很好奇,你竟然不打算處理我這個潛在的敵人嗎?”
事實上,赤井秀一還真的不在乎對方那突然背刺的一槍。
其一,在決定合作時,他就知道草野朔不是好人。既然是與虎謀皮,那當然要提前做好以身涉險的準備。
比如,時刻提防對方可能的翻臉。
如果不是早有防備,他還真不一定能順利躲過那顆子彈。
其二,便是他對自己的能力有足夠的自信,自信自己能時刻與危險相伴,縱然無法全身而退,至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看起來仿佛已經自信到狂妄的程度,但赤井秀一就是有這種能力的男人。
麵對眼前男人一副勢要問責的態度,草野朔卻開始暗暗嫌棄,覺得這男的事真多。
怎麽還拉著人不讓走了呢?
他可還趕著去收拾那個膽敢搶他能量的家夥哎!
“你見識過她的能力。”草野朔決定快刀斬亂麻,給對方畫一張大餅,“這是我專程為我可親可敬的直屬上司,朗姆先生準備的大驚喜。”
赤井秀一聞言一怔,眼中浮現出不加掩飾的詫異。
這完全是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對方竟然有對付朗姆的打算?
“既然你沒有第一時間用槍口對準我的腦袋,那就是合作還能勉強維持下去的意思。”草野朔十分適應這種時刻都在搖搖欲墜的合作關係,“反正就是這麽回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穿過滿是血痕的大廳,踏上通往地麵的階梯。
明亮的白熾燈光從頭頂落下,將腳下影子逐漸拉得狹長。
赤井秀一站在原地,神情逐漸由詫異轉向古怪。
一開始應該是他在試圖拉人入夥才對,怎麽忽然變成被對方拉入夥了?
想到草野朔那句“提供了一個好思路”,他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不過,給朗姆準備個大驚喜?
這可真是……
光是這樣聽著,他就忍不住興奮起來了!
草野朔已經跑得不見人影,赤井秀一無聲地笑了笑,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風見裕也正在實驗室裏抓狂:“為什麽這些實驗室全都被砸了一遍啊?我還以為這個藏得最深的能幸存呢!”
飛鳥井木記安靜地坐在角落,眸光偶爾落在已經死亡的早瀨浦宅彥身上,不久便又無聲地收回目光。
這個讓她在夢境裏不斷體驗瀕死痛苦的惡魔一樣的男人,終於在現實中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他會和她感到相同的痛苦嗎?
飛鳥井木記暗自搖頭,對方已經徹底死亡,他瀕死前的想法,也徹底無從得知了。
隨即,她忽然抬眼,越過進入房間的赤井秀一,目光仿佛穿透堅實的牆壁,望向視野所不能及的遠方。
那是……
她微微蹙眉,在戴上頭盔釋放衝擊時,她好像曾感知過那種奇異的感覺。
像是一潭發臭的死水,令人不願靠近,也沒有波動可以解析。
鞋跟不斷敲擊著地麵,響聲回**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與手杖點地的脆響相互交織,將周遭氛圍襯托得更加幽寂。
草野朔忽然駐足,站在原地仰頭望去,外間的電力已然恢複,白熾燈盡職盡責地提供照明效果,刺目的白光讓他微微眯起眼睛,將身後的影子拉得愈發狹長。
手臂上的傷口並沒有得到處理,指尖輕輕按壓其上,便滲出幾滴細密的血珠。
隨手一甩,那幾滴血珠便落進腳下踩著的影子裏。
獨處時的偽裝也許有意義,也許沒有,沒人能給出一個既定的答案,人們往往隻能根據事情結果的好壞,反過來下一個正確與否的定義。
“……”
心髒在胸腔中劇烈跳動,無時無刻不在訴說身體對於食物的渴望。
……好餓。
需要……進食……
一團黑影無聲地從旁邊飄出,白熾燈將影子向後無限拉長,恰好讓站在前麵的年輕男人看不到從身後靠近的黑影。
萬籟俱寂中,一隻腳悄無聲息地踩進身後狹長的陰影裏。
身後那有些過於狹長、幾乎已經看不出人影輪廓的陰影,**出一圈如同水波的漣漪。
漣漪向外擴散,在觸碰到邊緣輪廓的刹那……
安靜蟄伏許久的影子,猛地向內變形扭曲!
東京米花町2丁目22番地。
“嘀嘀……嘀嘀……”
設置好的時鍾發出報時聲,提醒設置者,現在已經是深夜該休息的時間。
灰原哀看了一眼時鍾,端起手邊咖啡杯,卻發現杯中隻剩下底部一點褐色的餘漬。
“不管是解藥,還是血液研究,今天也是沒什麽進展的一天啊……”
真是的,再這樣下去,她這個天才科學家在自己專業上的信心都要被徹底打碎了。
灰原哀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伸手按掉旁邊的鬧鍾。
出乎意料地是,清脆的電子聲並沒有就此停止。
“嘀嘀、嘀嘀……”
等等!
灰原哀猛地一個激靈,將還未關閉的電腦切換到生物監控係統,快速略過上麵一如往常的實驗監控畫麵。
不斷切換的屏幕終於靜止在某個頁麵。
“嘀——”
電子警報發出最後一聲拖長的聲音,隨後便沒了聲響。
“這個是……”
灰原哀睜大眼睛,原本的睡意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這個實驗組的培養皿裏,盛裝著一部分草野朔離開前留下的新鮮血液。
屏幕側邊欄目,原本一排黃綠相見的數據接連飄紅,意味著此刻,儀器檢測到的各項數據遠超正常值。
即便如此,那些已經被標紅加粗的數字,卻仍以飛快的速度不斷向上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