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飛速飆升的數據說明著一個事實:

培養皿中的血液, 其活性正以令人無法想象的速度飛速飆升!

“忽然就出現這麽高的活性……”

灰原哀不由眉頭緊皺,她仔細回憶了最近的進行的實驗,挨個排除其中可能會對這種現象造成影響的選項。

最終, 她緩緩靠在椅背上,怔怔望著滿屏出錯警告——數據徹底飆出了儀器所能檢測的最高範圍。

走廊。

白熾光照亮了目之所及的範圍,周身唯一的黑暗,唯有腳下所踩的扭曲影子。

安靜蟄伏在陰影中的捕食者, 在獵物上鉤的瞬間睜開了眼睛。

極高的靈感在理智匱乏的情況下尤為靈敏, 草野朔若有所覺地回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189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失去理智的雙眼中,充斥著饑腸轆轆的動物對進食的原始渴望。

那雙眼睛幹澀地眨了眨, 下一刻, 開始極為緩慢地向下轉動。

草野朔的視線也跟著往下, 兩人的影子在地麵上相互糾纏。

——不,隻有他的影子在動。

扭曲得看不出形狀的黑影無限拉長,將對方的影子包裹在內,蠕動幾下,陰影中探出一條極其纖細的黑線, 肉眼甚至很難及時捕捉到它的形狀。

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不計其數, 及至千千萬萬條。

早在第一條細線出現時, 危險雷達便瘋狂地敲打著189的內心,他——或是它,突兀打了個激靈,想要拔腿就跑,那些黑色細線卻以常人難以想象的力氣緊緊纏住了它的小腿。

細線們攀著小腿的輪廓盤旋上升,彼此間在這個過程中漸漸擰成完整的一股,最終形成清晰的輪廓。

黑色的鎖鏈。

在上一任母體瀕死時被賦予權限, 在對方死亡後新生的沼澤人母體,拚命掙紮著想要逃脫禁錮,卻仍成為被牢牢鎖住的困獸。

鎖鏈割破表皮,勒進血肉,貪婪地蠶食著獵物的生命。

此刻,捕食與被捕食的地位徹底倒轉。

草野朔一時有些恍惚,仿佛一時之間混淆了夢境與現實的界限。

他能清醒地認知出夢境與現實的區別,正因為如此,才看著眼前這異常的場景出了神。

是夢照進了現實……還是入侵了現實?

問題的答案不得而知,唯一能夠明了的事實是,因為目睹這樣的場景,他又掉了2點san值。

“……我覺得這不太合理。”草野朔試圖與係統交涉,“這個場麵我之前已經在夢裏看過了,隻不過是現實裏再看一遍,不該扣san的。”

係統無辜地回答:[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啊。]

於是草野朔遺憾地歎了口氣。

在對方逐漸染上恐懼的視線裏,他麵色如常,仿佛鎖鏈會吃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吃沼澤人怎麽了,它還會吃魚頭人呢!

“你有什麽遺言要說嗎?”草野朔偏了偏頭,“我還從沒有沒見過這樣的發展,說不定,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眼前的沼澤人因痛苦而扭曲著表情,聽到他的話,張開嘴巴,卻隻會重複同一個單詞:“放開……放開……”

即便是怪物,在死亡麵前,也會激發出求生的本能。

草野朔對這個遺言不太滿意:“沒有理智就算了,結果連智商也沒有嗎?”

“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問問看吧。”他改口道,上下打量著對方,“你是母體嗎?最後的母體?”

沼澤人啊啊地點頭。

草野朔接著卻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被這樣纏住是什麽感覺?”

“……很痛、很痛苦。”它看起來已經十分虛弱,臉上卻再度流露出對食物的渴望,“進食……餓……需要食物……”

草野朔低聲嘟囔一句:“看來捕食也就是那麽回事。”

他有些頭痛地看著重新開始掙紮的沼澤人,對方看起來已經失去了意識和理智,完全被沼澤人捕食的本能支配,溝通起來也隻有重複的幾個單詞。

但這次他的確有些疑問。

比如,同樣是沼澤人,甚至同樣都是母體,為什麽山下千鶴就還能保持原來的樣子,189卻失去理智,完全被本能支配?

總不能說那女人天賦異稟吧?

草野朔十分好奇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差異,但顯然,麵前的沼澤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能力。

凝實的鎖鏈重新分出無數黑色細線,逐漸覆蓋上它的全身,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黑網。

沒有什麽鮮血四濺的場麵,在某個瞬間,沼澤人的輪廓瞬間幹癟下去,黑網便輕飄飄地落向地麵。

草野朔膽大包天,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卻抓了個空——這些黑色細線仿佛感覺到他要這麽做似的,在伸手的瞬間一個加速,衝進地麵扭曲的陰影中。

就像一滴清水落進無垠的海洋,那些黑線在接觸的瞬間融入其中,沒掀起任何波瀾,影子蠕動幾下,便重新恢複正常的形狀。

草野朔彎下腰,手指輕輕觸碰自己的影子,指尖卻隻傳來地磚冰冷的觸感。

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剛才他隻是做了個清晰的夢。

但進度條的長度說明了一切。

“果然是這東西在跟我搶能量。”

看到先前減少的能量失而複得,草野朔滿意地拍拍手,隨即轉身離開。

現在沒時間、也沒有條件去探究夢中事物忽然出現在現實的事——據風見裕也所說,在山下千鶴死亡時,前麵還突然死了不少“人”呢。

研究所占地麵積不小,那些人已經超出了範圍,他得趕快親自去附近走一趟。

“……”

灰原哀眼睛一眨不眨地顯示器,那些數值在某個時間點迅速回落,眨眼間便變回一派和諧的綠色。

剛才又發生了什麽嗎?

她可以確定,自己這次沒做任何影響數據的操作。

那就隻能是……

將垂落的鬢發重新撩至耳後,室內一片寂靜,隻有自己急促的呼吸愈發明顯。

天剛蒙蒙亮時,阿笠博士打著哈欠,滿臉困倦地推開地下研究室的門。

“小哀昨晚不是答應過你,到時間就要去休息嘛。”他睡眼朦朧地向裏麵看過去,“還為此設置了鬧鍾,她一直很聽你的話啦,應該不會——”

研究室裏清脆的鍵盤敲擊聲,與他說話的聲音同時停滯了。

灰原哀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一時間竟有些不敢回頭。

她是聽到了鬧鍾,那個時候也打算去休息沒錯,但是……

緊接著做空就發現了警報聲,在看到那些異常的數據以後,就完全忘記要睡覺這回事了!

群馬縣的這些人同樣直接通了個宵。

在接到通知後,公安立刻連夜撥出一批增援。等這些人趕到,風見裕也才總算鬆了口氣。

他們隻是一個小隊,人手嚴重不足,還好他先帶著公安的證件唬住了外麵監獄那些不知情的警察,才沒讓任何人走出這間研究所。

既然是任何人,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草野朔他們。

他們被風見裕也暫時安置在一間無人的空房間裏,看著麵前堅硬厚重的透明玻璃,赤井秀一有些忍俊不禁。

“這裏是接見室啊。”他頗有些好笑道,“待在這道玻璃後麵,還真有些等待探監的錯覺。”

“誰會來監獄探望你?”草野朔出於無聊接話道。

“這可說不準。”沉吟片刻,他給出一個說了跟沒說似的答案,“說不定,我的仇人會先於比我的朋友找到我。”

“然而,在你的仇人找到你之前……”草野朔打著哈欠說雙關冷笑話,“你出獄了。”

他在後半夜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散步,現在正在思考,要不要趁著沒事先做個夢。

算了。他又打了個哈欠,太容易被打擾。

接見室本來就配有監聽和監控設備,這也是風見裕也放心把他們三個放在這裏,就匆匆離開的原因。

因此,赤井秀一沒提起對付組織的事,飛鳥井木記也安靜地保持了沉默。

能無所顧忌隨便聊的,恐怕也就隻有冷笑話了。

外麵的公安忙得腳不沾地,這邊三人無所事事地講冷笑話打哈欠。

接到風見裕也電話後就匆匆趕來,剛推門進來的安室透:“……”

莫名有億點不爽。

不如說,在接見室裏的三個人中,有兩個人他都看不順眼,這種情況下能爽就怪了。

草野朔抬起看去,頓時也不滿道:“你怎麽是從對麵進來的啊?”

安室透推的是對麵那扇門,兩撥人隔著中間的玻璃遙遙對望。

好家夥,這下真成探監了。

安室透才沒工夫糾纏這點細枝末節,他單刀直入道:“早瀨浦宅彥為什麽死了?”

赤井秀一頓時將目光甩在草野朔身上,而被他注視著的青年無辜地抬起手臂,指向纏著雪白紗布的傷口。

這還是飛鳥井木記和他一起幫的忙,赤井秀一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聲稱他不會包紮傷口!

草野朔本人倒是一點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醫學和急救,這兩個技能他確實沒點啊!

大失敗出急救拳的概率過高,看今晚仿佛過山車一樣的骰運,他還真得防著點急救拳。

“他打我。”草野朔理直氣壯地說,“所以,他死了。”

有什麽不對嗎?

他覺得這很合理啊!

安室透眉頭一跳,他是絕對不會相信這種鬼話的。

但既然對方這麽說了,真正的原因一時半會肯定是問不出來,難道就這麽讓人走了?

他透過玻璃看著裏麵的三人,雖然研究所一度被早瀨浦宅彥控製,但對方名義上仍隸屬於警方,這裏是警方的地盤,外麵還有一批公安的增援。

有些想法,腦海中還沒完全蹦出來,草野朔便已經警覺道:“幹什麽,你不會在想著翻臉的事吧?”

安室透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道:“怎麽會,你翻臉我都不會翻臉的。”

“那最好不過。”草野朔也向他假笑,“我們敬愛的朗姆先生還在組織等著我凱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