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們之間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好幾年前。
走在母校清新廣闊、風景怡人的校園中,這一次,齊歡懷揣的是一種很不一樣的心情。昨天,她還是莘莘學子中的一員,今日,她卻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夢寐以求的大學教師。
進入高等學府成為培育棟梁的園丁,一直是她的夢想。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她終於獲取了碩士學位,也得到了留校任教的機會。
齊歡就讀和任教的C大,坐落於經濟繁榮、人傑地靈的曆史文化名城C城,是一所多學科共同協調發展的國家級重點大學。這裏人才濟濟,俊傑輩出。能夠置身其中,她感到無比的驕傲和光榮。
齊歡本科念的是C大的藝術設計專業,後來又考上了本校美術學專業的研究生。在這環境優雅、景色秀麗的校園裏一待就是六年。這裏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對她來說是如此的親切和熟悉。
今天,她要到係裏報道,然後從研究生樓搬到新分配的教職工宿舍裏。新宿舍的條件比研究生樓要好,位於景致絕佳的情人湖畔,樓前還有一片生機盎然的草坪。兩個人住一間,約有40平米,自帶廚房、衛生間和一個小陽台。齊歡感到很滿足。
與齊歡同住的是一位外語學院的老師,名字叫陳小紅。齊歡拖著行李走進宿舍的時候,對方也才剛到不久。兩個女孩都是開朗的人,不多時便熟絡起來。她們一邊打掃房間一邊聊著天。
“早就聽說外語學院十個女生九個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小紅被誇得不好意思,急忙也奉承道:“你們藝術學院也不差啊,專門出產氣質型美女,看你就知道了。”
兩個人互相將對方的院係吹捧了一番,陳小紅率先打住:“哎,我們總聊美女做什麽,應該聊帥哥才對。嘿嘿,問你個私人問題。”
看到對方臉上那賊兮兮的笑容,齊歡立刻就明白過來,“想問什麽就問唄,搞那麽神秘做什麽?”
“好,那麽敢問美女,名花有主了沒?”小紅問完便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等待答案。
“沒有。”
很幹脆的回答,讓小紅愣了一下,“怎麽可能?”
“騙你幹嗎?”
“這麽漂亮的女生居然沒主,那些男生的眼睛都長哪裏去了?”
陳小紅並沒有誇大,哪怕躋身在美女如雲的外語學院,齊歡在她的眼裏,也依然堪稱出眾。齊歡有一張比同齡人稚嫩的娃娃臉,頭發烏黑順直的披在肩上,眼睛大而清亮,綻開笑顏時眉眼都彎彎的,唇角俏皮的上揚,模樣分外甜美動人。
陳小紅猶自歎息不已,齊歡卻無謂地聳了聳肩,反問道:“你呢?”
“我也沒有。你也知道,英語係男生少得可憐。不過,”她話鋒一轉,滿麵憧憬道:“我會加把勁,爭取早日擺脫單身公害。”
齊歡不置可否地笑笑,“那就祝你好運,有目標了嗎?”
提起這個,陳小紅顯得格外興奮,“我家裏最近給我介紹了一名空軍上校,可精神可帥氣了。”說著便去翻開錢夾,把相片拿給齊歡。
齊歡接過相片打量,是一個穿著空軍製服的男人全身照,他目視著鏡頭,神采熠熠,看起來很英武,的確符合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標準。她不禁讚道:“不錯啊!”
陳小紅甜孜孜道:“那當然。他媽媽沈阿姨是我媽的領導,平常跟我媽最聊得來了。我媽說,沈阿姨早就想介紹我們認識了,隻不過他之前都在基地裏,難得有機會見麵,現在他調到空軍學院來了,沈阿姨就打算早點把終身大事給解決了。”
齊歡點頭:“這樣彼此知根知底挺好的。”
“是啊,他今年都三十三了,自身條件倒是很優秀的,就是為了國防事業把個人問題給耽誤了。希望這次能成,沈阿姨邀我周六去他家見上一麵。”
“放心吧,你這麽美麗大方,怎麽會不成?”
“那就借你吉言啦!”陳小紅興奮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模樣甚是嬌俏。沉浸在幸福向往中的她,卻還不忘關心齊歡。“對了,有個跟我一起留校的同學送給我一份絕密情報,現在我把它轉送給你。”
“絕密情報?”齊歡帶著疑惑接過一份打印紙,看到最上頭一行印著:“優質男全攻略”。她忍不住噴笑出聲:“你這同學還挺有心的。”
“那是啊,現在優質男多搶手啊,不趕緊出手就沒了。要是這次相親不成,回頭我還得靠它呢。這些都是本校最優異的單身男職工,我同學可是花了不少時間去打探收集,你快看看有沒喜歡的。”
不忍拂了對方好意,齊歡低頭瀏覽起來。排在前幾頁的都是各個學院的老師,後麵則是後勤管理人員。有些連家庭背景都列了出來,其中一名還是時下流行的富二代,每天開著跑車來上班,拉風到不行。
齊歡看著這份花名冊,幾乎忍俊不禁。她的目光快速自那些名字間掃過,正要翻下一頁,卻突然被位於第一頁最下方的那個名字定牢了視線。
陳小紅不明所以地湊過來,順著她眼睛的角度看去:“怎麽,看上這個跟你同姓的帥哥了?”
齊歡靜靜盯著頁麵不作答,陳小紅隻得伸出手來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回神啦回神啦,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思緒被硬生生拉了回來,齊歡反應過來解釋道:“不好意思,剛搞完衛生有點累,你剛才說什麽?”
陳小紅指了指她先前視線的聚焦處:“我問你是不是對齊笑遠感興趣?跟你說哦,他可搶手著呢,我同學最花癡他了,說他不僅人長得好看,能力也超強。好多教授搶著請他去給軟件學習班上課,他自己也在外邊開了一家小有名氣的數碼公司。前幾天我跟朋友一起去吃飯,正好看到他從一輛銀色的君威裏出來。唉,簡直太帥了,我都差點看呆了,那身姿該怎麽形容呢?”她歪著腦袋想了好半天,才搜出一個比較貼切的詞來:“風采絕倫!”
盡管一臉陶醉,陳小紅仍不忘觀察齊歡的反應,當她發現對方明顯心不在焉,且一再神遊太虛時,腦海中頓時靈光一閃,了悟道:“你是不是認識他?”
在陳小紅的強行逼供下,齊歡隻好無奈地招供。齊笑遠?她當然認識。他們之間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好幾年前。
(2)——她就是感覺到了他的與眾不同。
齊歡初次見到齊笑遠,是在大三上學期開設的計算機輔助設計課上。對於藝術設計專業的學生來說,這門課是極為重要的,關係到今後的營生問題,因此出勤率也就特別的高。
那天齊歡先去圖書館還書,然後才去教室。這門課被安排在多媒體階梯教室,是全年級學生一起共上的大課。她走進去的時候,教室裏已經嘈雜非凡,一眼望去隻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幾乎座無虛席。上大學就這點不好,每次上課的教室和座位都是不固定的,一旦來晚了,就隻能坐在別人挑剩的位置。而這個位置往往不是最後一排,而是第一排。
齊歡的目光從後往前梭巡著,再三確認沒有空位後,她才抱著課本來到第一排的靠窗位子。幸好她不是最後一個到的,否則正對老師的“風水寶座”絕對非她莫屬。該“寶座”除了要承受老師揮灑而來的“甘露”,還必須像個木頭人一樣,不能“輕舉妄動”,簡直如坐針氈。
坐下之後,齊歡才留意到第一排座位的另一頭,也就是靠近前門的位子上坐了一個從未謀麵的陌生人。那個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衣和藍色的牛仔褲,看起來還是個學生。他雙手交叉擱在桌麵上,雖然坐在入口最顯眼的位置,可是眼睛卻沒有看向陸續進來的人,隻是一味盯著地麵,似在思考問題。齊歡猜測,大概是來重修這門課的。
其實,不隻齊歡,在座的大多數人都留意到了入口處的那張生麵孔。不僅因為他的首次露麵,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長得相當不錯。更確切的說,是很英俊。雖然他一直低著頭,但從側影來看,絕對是一個氣質不俗的男生。
就在大家對他品頭論足的當口,那位神秘的陌生人忽然抬手看了看表,然後站了起來走向講台。與此同時,上課鈴聲響起。答案揭曉,全場嘩然。這位身材挺拔,麵貌俊朗的男生原來是他們的老師。
趁著他擺弄投影設備的空檔,不少女生在下麵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音雖不大,卻也飄進了齊歡的耳朵裏。
“他真的是老師嗎?好年輕啊,看起來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嘛。聽說計算機學院帥哥多,想不到連老師都這麽帥。”
“這個是例外啦,上大學這麽久,你見過幾個這樣的老師啊?”
“怎麽沒有,教法律基礎的老師也很帥,不過這個更有男人味一些。”
“是啊,氣質也很特別,看起來不像本地人。誒,你們說他有女朋友了沒?”
“這麽帥的人怎麽可能沒有女朋友?人家的女朋友肯定是個絕色大美女。”
齊歡聽了,不禁笑了笑。男老師的長相向來是女學生熱衷的話題。她也不由抬起頭來,打量著站在講台上的年輕老師。的確如剛才那個女生所說,他有一張線條剛毅的臉,顯得男人味十足。眼睛不是很大卻炯炯有神,鼻子高而直,嘴唇微薄,抿著唇的時候嘴角微微下垂,看起來很嚴肅。深邃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張極有個性的俊臉。不知道為什麽,齊歡覺得他的氣質比她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要獨特。她不是沒有見過氣度沉穩的男人,也不是沒有見過比他英俊的男人。然而,她就是感覺到了他的與眾不同。
設備擺弄好後,年輕英俊的老師清了清嗓子,繼而把麥克風夾在衣領上,開始說話了。“大家好,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齊笑遠,是計算機學院研二年級的學生。這個學期學校安排我來配合劉老師的教學工作。最近劉老師有事請了假,所以暫時先由我來帶大家一起認識和探討這門課。在學習過程中,如果大家對我的講課方式有什麽意見,隨時歡迎向我提出來。我一定會全力改進,也希望大家能夠配合,謝謝!”
熱烈的掌聲中,齊歡聽到旁邊有人說:“原來是助教啊,怪不得這麽年輕。”
學校給每門課程都配備了一名助教,以協助主講老師的工作。他們有些是剛畢業的實習老師,有些則是在讀研究生。與主講老師相比,他們跟學生的年齡差距較小,所以更容易相處一些。
齊歡也隨著大家一起用力鼓掌,聽到齊笑遠的自我介紹時,她的內心小小地震動了一下。他跟她同一個姓呢!
台下學生鼓掌的間隙,齊笑遠認真緩慢地巡視了一遍在場的學生,那深邃的目光讓人覺得仿佛要牢牢記住每一張麵孔。幾乎每一個承接他目光的女生都會不自覺臉紅心跳,然後羞澀地低下頭。當他的視線跟齊歡短暫相交的時候,發現她也正坦然地審視著他。他不由多停留了一會,隨即又移開。
掌聲停歇以後,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回**在課堂上:“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點名上。如果有人認為自己能自學成材,可以不來上課。我隻要求一點,隻要坐在這裏就請保持安靜,有問題課後討論。”他頓了頓,又低頭看向點名冊,“今天是第一次上課,我還是先認識一下大家。點到的同學,麻煩舉一下手。”
“張帆。”
“到。”
“陳令。”
“到。”
……
幾分鍾後,他看到了“齊歡”兩個字。“齊”這個姓不算罕見,可是從小到大,除了自家親戚,他還沒遇到過跟自己同姓的人。這個“齊歡”是第一個。
“齊歡。”他念道。
“到。”剛才那個用審視的眼光打量他的女孩伸長手臂搖了搖。
果然是她!齊笑遠心裏一**。不知為何,在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直覺告訴他,就是這個看起來相當自信的女孩。因此,目光已先一步迎向她。
點完名後,齊笑遠的聲音不覺帶上了一種飛揚的愉悅感:“這門課需要大量演示範例的操作過程,以後我們就在多媒體教室上課,課後另外安排時間上機操練。如果大家感興趣,我會在課間播放一些由我們工作室製作的動畫短片給大家欣賞。”
隨著又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齊笑遠開始了他的教學生涯。
(3)——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雖然在授課方麵,齊笑遠可謂初出茅廬,但他的表現卻不是大家想象中的生澀呆板,反而顯得頗為遊刃有餘。至少在齊歡眼裏是這樣的。
他講課從不提到課本,而是直接演示自己製作的一套PPT文件。課後,齊歡翻開課本對照了一下他的教學內容,發現他講的都是常用的繪圖方法,不常用到的,他壓根就不提。而且,他演示的範例在課本上根本找不到,深度和廣度都超越了課本上的例子。
每次講完課,他會布置一些作業讓學生們回去練習,在下一次課上課前把作業以宿舍為單位拷到U盤裏交上去,批改完後再把U盤發回來。
他講課時的麵部表情很放鬆,速度盡量放慢以照顧大家的理解能力。若是有人舉手提出沒有聽懂,他會很有耐心地重新演示講解一遍,直到所有的人都明白為止。
然而,在那溫潤和煦的外表下,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嚴厲作風。
頭幾次,一些學生見他果真如承諾的那樣不點名,於是紛紛逃課不來。可是沒過多久,他們就乖乖地回到了課堂上。因為不去聽課的後果就是做不來他布置的作業。
第一次批改作業之後,齊笑遠在課堂上宣布:“以後再發現有兩份完全相同的圖形作業一律零分。這次初犯的同學請重做一份交上來。”
回到宿舍,大家都迫不及待地上電腦查看作業批語,結果發現分數普遍不高,大部分人都在70分左右,隻有齊歡稍微高一些,拿到了80分。幾個宿舍的女生頓時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有人不服氣:“齊歡的分數怎麽比我們高這麽多?”
還有人不滿地埋怨:“他要求也太高了吧,搞不好劉老師都沒他這麽嚴厲。”
齊歡沉默不語。她一向覺得嚴格要求沒什麽不好,更何況這門技術是設計專業必不可少的謀生手段,學好它對前途十分有利。另者,她在這門課上的確下了不少功夫,自認齊笑遠給的分數應該算是公平。
再次上課時,人人都產生了一定的危機感,個個正襟危坐著,努力集中精力去聽齊笑遠講課。兩節課下來,居然破天荒的沒有遲到和早退現象。
齊笑遠還是如之前那樣,表情隨和,極有耐心地為任何一個提出問題的學生重複講解,仿佛那些嚴厲的分數和評語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手。
講完當天的內容後,他播放了一段自己製作的動畫片段。有人借機起來挑刺。
“左邊的物體好象有點變形。”
“做成鳥瞰會比較大氣。”
“要是色彩再豐富一點就好了。”
……
齊笑遠聽後不但沒有表現出不悅,反而興趣濃厚地跟他們展開了激烈討論。一些自恃在計算機運用上起步較早的男生提了不少高深的問題,除了關於PHOTOSHOP的,還有很多涉及 3D MAX及MAYA,遠遠超越了所學的範疇。
齊歡旁觀著,發現他們皆是一副不把他問倒誓不罷休的架勢。然而,問題越難,齊笑遠眼中的讚許越甚。
他們的臉色漸漸由驚訝轉為了佩服。直到難題都問完了,他們才漸漸止住了話題。可是,仍然有人不甘就此服倒。
“齊老師,你好象沒按課本順序來講啊,那些被你跳過的內容難道不用學嗎?”
齊笑遠似乎早料到會有人這樣問,表情十分沉著,“我按主次順序來講。”
“劉老師讚成你的教學方法嗎?你該不會隻挑自己擅長的來講吧?”
這句話挑釁意味十足,但齊笑遠早已有心理準備。每個年級總會有一兩個性格乖張的學生,何況他的年齡比他們大不了多少,不服很正常。
“教材上的內容很全麵,如果每一條都深入去講,時間可能不夠用。我先把重要的內容講完。如果你對哪一條我沒講到的內容感興趣,可以來找我討論。”
那名男生看了看時間,“現在離下課還有十分鍾,我提幾個被你列為‘次要’的內容,你給我們演示一遍可以嗎?”
齊笑遠沒有異議,聽任那名男生的發落。與講課的速度有別,他用極快的速度演示了一遍被提及的內容。在座的人全都驚訝地注視著投影,那飛速閃現的過程簡直讓人疑心是否出自人手操作。
眼看下課鈴聲即將響起,那名男生還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紮。
“老師,你能不能把我念到的‘命令’全部背出來?”
然後,兩人像對詩一樣,一問一答。
有些繪圖命令的單詞字母繁多,可齊笑遠還是眼都不眨一下地流利背頌出來。
下課以後,一個男生突然拿了一瓶冰紅茶衝到講台上對齊笑遠說:“老師,你看一下瓶子上的字,然後背出我指定的內容可以嗎?”
瓶身上印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有產品配料、食品公司地址、廠家地址,還有一堆許可證號。齊笑遠皺眉看了一會,瓶子就被搶了回去。“老師,嘿嘿。”對方狡猾地笑:“產品標準號是多少?你能背出來嗎?”
齊笑遠低眸思索片刻,然後答:“GB/T21733。”
手握瓶子的男生立時目瞪口呆。
齊歡自小記憶力超凡,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她一直以此為傲。可是就在剛才,她首次在心底由衷地歎服,齊笑遠的記憶力,恐怕還要在她之上,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後來的每次課,那些對電腦技術特別感興趣的男生都會爭取一切課間時間將齊笑遠團團圍住,討論得眉飛色舞。大家漸漸發現,齊笑遠除了對作業要求嚴格,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平易近人的。摸清他的態度之後,大家也拋開了拘謹,甚至在課間跟他開起玩笑來。
例如,有人會指著動畫上的美女調侃他:“齊老師,這個是不是按照你的夢中情人標準來做的?”齊笑遠隻是笑笑不回答,叫女生們好不失望。齊歡細心地發現,他微笑的樣子竟然帶著幾分靦腆。
又有一次,不知是誰趁他高興,突然問了一句:“齊老師,你老家在哪裏?看起來不太像本地人啊。”
齊笑遠聞聲怔住了,這是他頭一次對別人提出的問題露出茫然的表情。教室裏頓時安靜下來,靜得似乎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各種猜疑分杳而至。好一會兒,齊笑遠才回過神來平靜地道:“我老家是內蒙古的鄂爾多斯。”
“哇!”隨著幾聲驚叫,課堂上霎時掀起了新一輪的討論熱潮,比他們之前熱衷的計算機技術有過之而無不及,女生們猶為激動。
齊歡靜靜地注視著齊笑遠,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幾許失落。莫非是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回憶?跟他的家鄉有關嗎?對於鄂爾多斯這個地方,齊歡所聞不多,隻從報紙上了解過一些皮毛,知道那裏礦藏資源豐富,是近年來中國發展最快的城市之一。
他竟然是內蒙古人,難怪她總覺得他的氣質有些獨特。不過也挺出乎意料的,在她的印象中,那邊的人應該比較粗獷豪放才對,可齊笑遠給她的感覺卻是溫文內斂的。若是他不說,她根本想象不到。
不久以後,齊歡有幸見識到了他迥異的另一麵。
(4)——沉靜時可以謙和溫文,活躍時可以耀眼飛揚。
金秋十月,C大在涼爽的秋風中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校運會。作為大三的老生,沒幾個人會像新生那樣老老實實地待在看台上,沒有比賽任務的通常待不了多久就開溜。齊歡個子高挑纖細,免不了又被抓去參加一兩個田徑項目。比賽開始前,她隻能坐在觀眾席上耐心地等待。
場上有好幾個比賽項目正在同時進行,齊歡坐在最高的一排位置上遍覽全局。她正看接力賽看得起勁,前排一名同班的女生突然指著場中某一處興奮地叫道:“快看,那不是齊笑遠嗎?”
齊笑遠雖然是他們的助教老師,可實際身份還是一名研究生院的學生,算起來年齡不過比他們大了三、四歲,因此大家私底下並不稱呼他為老師,而是直呼姓名。
齊歡跟隨大家的視線望去,果然一眼就看到齊笑遠穿了一套寬鬆的黑色運動背心和短褲站在跳高項目的比賽圈內。平時他穿一身襯衫長褲看起來格外削瘦,此時的他則將一雙手臂完**露出來,向人展示了線條優美的肌肉。那肌肉也跟他的主人一樣,起伏低調,卻似有一股蓄勢待發的力量。
齊歡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關注著那裏的動態。廣播裏傳來比賽的分組情況,齊歡豎起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齊笑遠的名字。原來他參加的項目是十項全能。
“哇,好厲害!”周圍已經有女生尖叫起來,“我們過去為他加油吧!”
一群女生附和著往那邊跑去。齊歡原本也想過去,可是念頭一轉,站在這裏反而能看清比賽的全過程,也就留在了原地。
齊笑遠的膚色不偏白也不偏黑,是那種看起來很舒服的健康色。齊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他的沉穩和鎮定。他個子很高,前幾跳對他來說是小意思,不需要助跑就輕輕鬆鬆躍了過去。隨著高度的增加,難度也在漸漸加大,然而從齊歡的角度望去,他的表現依然很從容,仿佛沒有什麽能夠難倒他。
選手們一個個被淘汰,到了最後一跳,齊歡也禁不住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她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果斷地起步,衝勁十足地助跑了幾步,然後動作利落地躍起,最後姿勢瀟灑地落在了墊子上。整個過程一氣嗬成,表現得堪稱完美,令人回味無窮。隨即,齊歡聽到那邊爆發出了洪亮的掌聲。她知道,第一名非他莫屬!
接下來,齊歡又看了他參加的鉛球和跳遠,仍然以優異的成績奪得了頭名。
她自己也有比賽任務在身,所以錯過了他跑步時的精彩瞬間。不過晚上在食堂吃飯時,同宿舍的一名女生用誇張的手法為她轉播了當時的景況。
“……他跑過我身邊的時候就像有一陣強風刮過,還沒看清楚就到了終點,我還沒見過這麽有爆發力的人,真是帥呆了,不去當運動員多可惜。”
齊歡被她的比喻逗樂了,好笑地說:“他要真當了運動員,你就見不到他了。”
“也對,可是看得見摸不著也很難受啊。”女生鬱悶地仰頭感歎,“不知道什麽樣的女生能夠得到他的垂青。”
齊歡聳了聳肩。
回到宿舍,隔壁和對門的女生也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今天的賽事。齊歡聽到一些女生因為錯過齊笑遠的比賽而惱恨跺腳的聲音,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次日,幾乎整個年級的女生都耐心地待在看台上等著齊笑遠。當他出現在110米跨欄的比賽圈內時,女生們便成群結隊地圍了過去,並自發組成了啦啦隊,齊聲為他呐喊助威。
場地上回響著一聲聲:“齊老師,加油!”引來了大多數人的關注。
齊歡仍然站在看台上遠觀,她看到齊笑遠一臉鎮定地蹲下身壓腿,不為呐喊聲所動。可他的樣子越是漠然越是引起周遭女生的興奮,她們呐喊的聲音更大了,漸漸地變得不再整齊統一,當中含著嘻哈的笑意。
齊歡望著他和其他幾名運動員在裁判員的提示下走到了起跑線上。隨著一聲震動心扉的槍響,幾名運動員同時邁開了步伐向前衝去。真正看到,齊歡才知道,那名女生的描述其實並不誇張,齊笑遠的速度的確像閃電一樣迅疾,眨眼就已奔到柵欄前開始跨越。他身型矯健,動作仿如豹子一樣敏捷,以最優美的姿勢翻越過一個又一個柵欄。齊歡後悔沒有帶上相機,拍下這精彩的瞬間。看他比賽,讓她深切領略到了力與美的結合,仿佛此刻所在的位置並不隻是一個普通的校運會,而是激烈昂揚的奧運賽場。
沒有哪個女性不喜歡充滿陽剛魅力的男性。沉靜時可以謙和溫文,活躍時可以耀眼飛揚,這個具有兩麵性的男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在眾多女孩子的心中劃下一圈圈漣漪。
標槍比賽前,每個運動員有兩次試扔機會。齊笑遠似乎沒有掌握技巧,兩次成績皆不理想。齊歡不禁有些為他著急。盡管他之前的總分一直遙遙領先,可是如果這個項目拉分,那麽就有可能前功盡棄,拿不到名次。
到了正式比賽時,齊歡幾乎有點想閉上眼睛,不敢麵對他將要失敗的現實。然而,忐忑的心情還是在他鎮定的樣子下被安撫下來。他的身上既有一份重在參與的淡然,也有一種十拿九穩的魄力。
標槍杆終於被擲了出去,她看到他在助跑過後,身體轉了個優美的弧度,隨即有力的臂膀拚盡全力地一擲,接下來她的視線追隨著那隻槍杆,飛越了一個不短的弧度,最後竟然奇跡般地越過了最遠的那條白線,穩穩地落在裁判的麵前。她的肩膀瞬間鬆垮下來,胸腔大大呼出一口氣。他勝利了!最後那一擲,他終於找到了竅門,擲出了全場最好的成績,甚至刷新了上一屆的記錄。
齊歡聽到跑回看台休息喝水的女生們興奮的聲音。“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神的人,第一次扔標槍就能打破記錄……”
齊歡會心一笑,這個男人總能帶給人不同的驚喜。不過接下來,她可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要參加的項目是八百米賽跑。
齊歡對體育談不上愛好,但運動細胞還算發達,體育成績回回都能拿個優良。其他項目都不在話下,可惟獨八百米長跑這一項,是她恐懼的。本來這是個讓她避之惟恐不及的項目,更別說報名參賽。然而從這個學期開始,體育課被取消,運動量減少,齊歡明顯感覺到身體狀況變差,動不動就感冒。於是她決定通過參賽來給自己施加壓力,每天晚上去操場跑上幾圈,從而增強免疫力。
不過,就算每天都有練習,她還是難免畏懼。連續二十分鍾跑下來也夠受的,何況此時除了耐力還需要速度。壓力在體內急劇攀升,她站在起跑線前,不斷地做著深呼吸。
就在她努力調節心理恐懼的時候,突然聽到人群中有人喊她。她尋聲望去,隻見同班的幾名男生衝她比著勝利的手勢,大聲喊著:“加油!”
齊歡心下一暖,恐懼感頓減幾分。接著,她又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不是還有比賽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好奇地多瞧了幾眼,發現他也在看著她。不一會兒,他的臉上漾開了一個微笑,就這麽靜靜地笑望著她。雖然他沒有開口,可她分明感覺到了那笑容中所包含的鼓勵。這份真誠的笑容,讓齊歡覺得,那看似漫長的八百米也不是那麽難熬。
(5)——喧鬧的背景下,是他孑然的身影。
齊笑遠毫無意外的在校運會上奪得了十項全能冠軍。女生們對他的青睞迅速直線攀升。他在課業上的嚴厲要求在她們的眼裏也變成了優點。為了博得他的好感,她們開始在這門課上狠下工夫,對待作業格外認真。然而,隨著作業水平的普遍提高,齊笑遠的要求也愈加嚴格,再優秀的作業依然隻有八十多分,而齊歡的作業也依然是最高分。女生們更加認定齊笑遠偏心,隻有齊歡知道,她們對她的鞭笞作用。為了不被人趕超,她暗自加了把勁。其實她向來不看重分數,認為隻要盡力就好。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何,雖然談不上對這門課有多喜歡,但她就是想保持第一。
周六,齊歡跟往常一個時間起床,吃了早餐,然後和舍友們一起騎著車子出了校門,去往沁湖森林公園。
前天,班長說近來天氣甚好,提議到森林公園燒烤。大家久未集體出遊,紛紛表示讚成。
森林公園距學校隻有三站路的距離,齊歡她們一路聊天說笑,很快就進入公園境地。齊歡抬頭看了看天,淺淺的藍色背景下疏疏落落的飄著幾縷白色。頭往下偏,眼前是鬱鬱蔥蔥的綠色。她迎風蹬著踏板,深深呼吸著周邊樹林提供的飽滿氧氣。要不是車技平平,她真想閉上雙眼,張開雙臂去感受大自然的擁抱。
齊歡她們停好自行車,看到本班的男生已經占好了地盤。他們有的忙著擺放燒烤用具,有的坐在草地上打牌,還有的在打羽毛球。齊歡跟幾名女生在樹蔭下鋪了塑料布,一邊聊天一邊啃零食。
齊歡麵向湖邊而坐,望著陽光照射下波光瀲灩的湖麵慵懶地發著呆。不知過了多久,湖邊突然出現一群男女,有幾個手裏拿著風箏。齊歡眯著眼瞧了一會,辨認出其中一個穿深藍色襯衫的竟是齊笑遠。旁邊那些應該是他的同學。或許是外表出眾的原因,他站在那群人中間頗為顯眼。
齊歡沒有告訴身邊的同學,隻是一個人靜靜地看著他們。她看到齊笑遠雙手插在褲袋裏,默默地站在一旁,並不參與他們的嬉鬧。有時,他悠閑地盱著湖麵,有時,他抬起頭來仰望蒼穹。喧鬧的背景下,是他孑然的身影,被孤立在塵世之外。齊歡想起,偶爾在校園裏遇到齊笑遠,他也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她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很孤獨。
一個男生拽著搖搖欲墜的風箏經過齊笑遠的身旁,似乎在向他求助。齊笑遠接過了線圈,收放自如地操作著,鎮定沉著的樣子跟他在課堂上如出一轍。不一會兒,風箏便穩穩地翱翔在空中。那個男生興奮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大聲誇讚道:“真有你的!”齊歡的嘴角不覺掛上了一抹微笑。
身旁的女生拉了下齊歡:“去幫忙烤肉吧。”她應了聲站起來。
忙活了半天,再抬起頭時,湖邊已沒了那群人的蹤影。齊歡重又低頭,咬了一口脆香流油的雞翅膀。
吃過美味的午餐,男生們提議在草地上打個盹,再接著去溜旱冰,晚上公園裏還有舞會。難得出來,不如一次玩個夠!女生們多數附和,隻有少數幾個離開了。齊歡向來喜歡熱鬧,也就留了下來。
到了溜冰場,齊歡忽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於是匆忙騎上車子跟同學告別。
午後的林蔭路上格外寂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鳥叫,再無其他響動。齊歡獨自一人騎著車子,心底有幾分戚戚然。她有些懊惱沒有早一點想起那件事來,落得一個人趕路的下場。一邊想著,腳下又加快了運轉。
森林公園地勢較高,來的時候爬坡辛苦,回程卻格外輕鬆。每隔一段平路就有一段高陡的大坡。
來到第一個大坡前,齊歡小心地捏緊了車刹,順著坡的弧線往下行。這輛車的車刹早就不太靈敏,可是最近課業太忙,她還沒來得及把車子騎去修。到了坡中最陡的位置,齊歡明顯感覺到吃力,無論手捏得再緊,車輪仍像失控一般飛速向坡下衝去。她心頭一緊,意識到車刹已徹底失靈。衝力太大,此時伸腳下車勢必受傷,她唯有竭力抓牢劇烈擺動的車頭。
所幸車子很快衝下了陡坡到達平地,在平地上又滑出遠遠一段距離後,速度漸漸減緩下來,齊歡趁勢伸腿下了車。在路邊停下喘息的當口,她才發現手心和額頭都布上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下麵還有幾段陡坡,沒有車刹,她是不敢再騎了。回頭望了眼渺無人煙的道路,她歎了口氣,認命地推著車子往前走。
又過了一個大坡,身後漸漸傳來一些聲音,沒多大會便有一輛自行車從她身旁飛快地越過。齊歡還沒瞥清人影,就見那人急刹住車,突然掉轉了方向朝她騎來。當她看到那身深藍色的襯衫時,心率節奏陡然加快了幾分。居然在這裏遇到他,而且還是他一個人。
“車子出了什麽問題?”他把自己的車子在路邊放好,然後過來看她的車子。
雖然他沒跟她打招呼,但她知道,他已經認出了她。
“車刹壞了。”齊歡答。
齊笑遠當機立斷地說:“這裏沒有修車鋪,你先騎我那輛。”
難道他要騎她這輛壞車回去?齊歡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了,我慢慢推回去好了。”
齊笑遠不由分說跨上了她的車子:“太陽那麽大,推回去很辛苦,走吧。”
齊歡不好再推辭,走前兩步推過他的車子,又轉頭對他說:“那你小心點。”
齊笑遠點了下頭,然後徑直往前騎去。
齊歡本以為下坡時他會充分發揮身高腿長的優勢,雙腿著地慢慢地滑行。哪知他卻一直把腳放在踏板上,直接朝坡下衝去。齊歡捏著車刹,看著他以過山車的速度奔向了坡底,背影離她越來越遠。那被風吹得高高鼓起的衣服,仿佛是他的臉,正帶著暢快的笑容。這豪放的姿態,與他在課堂上的嚴謹態度是那麽不同。她不禁迷惑,還能見識到他更多的麵貌嗎?她鼓起勇氣,放鬆車刹,試圖追隨他去體會一下飛奔直下的感覺。那是一種展翅欲飛的暢快體驗。她非常想知道,在那沉靜孑然的外表下,是否有著一顆奔放熱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