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最後一點鴉青也被黑暗吞噬,天鵝絨般的夜幕灑滿星辰,河兩岸的夜燈漸次亮起時,清水涼和遊輪負責人一前一後走上甲板。

西裝革履的負責人對清水涼禮貌頷首,臉上露出微笑,“請您放心,女士,我們會完全按您的要求來的,祝您度過美好的夜晚。”

“拜托你們了。”

目送負責人遠去,清水涼對站在遠處陰影中,完全和黑暗扭曲成一體的琴酒比了個ok的手勢,在老遠都能感覺到的對方的一身寒氣裏,她快快樂樂蹦蹦跳跳地進了宴會廳。

清水涼想的主意其實很簡單,隻不過需要琴酒一點小小的配合。

看到琴酒取下藏在小黃鴨背包裏的竊聽器的那一刻,清水涼就立馬明白過來:從她踏上前往德國的飛機起,她就陷入了一場陰謀。組織派她來壓根不是為了讓她輔助琴酒和伏特加,打一開始她就是個魚餌,用來釣那條消失在大海中的魚。

組織顯然也知道莫索特對清水涼的感情非比尋常,琴酒派她去兩人留學的大學不是為了尋找裝著重要信息的磁盤,而是為了讓她出現在那裏,引莫索特現身。

這也是為什麽,琴酒明知道她整天摸魚偷懶,卻沒一槍打死她,甚至連句指責都沒有。

事實上,莫索特確實現身了。

清水涼不清楚組織是否知道莫索特對她的偏執已經到了扭曲的地步,為了跟她在一起甚至想殺了她燒成灰。

不過就算組織知道,或許也壓根不在乎,假如莫索特下的不是安眠藥而是毒藥,也無所謂。

她活著,多一個抓人的工具人;死了,也就死了。

清水涼在她的記仇小本本上又給琴酒添上一筆——她一向是知道這個男人很狗的,但每次還是會被他狗的程度驚訝到。

她挺好奇現在琴酒對她的好感度是多少,可惜的是每周目的好感度查詢處是會變動的,她上次問伏特加的時候,什麽結果都沒收到。

不知道那就先按99處理。

清水涼的計劃仍舊是拿她自己做誘餌。她先花大價錢包下宴會廳,然後讓遊輪負責人幫忙安排宴請所有賓客,把人都聚集起來。

緊接著她會在這場宴會上向琴酒告白——她最初的計劃是讓琴酒跟她告白,因為這樣那樣你懂我懂的原因,無奈調整了方案——然後琴酒答應,兩人愉快地確定下關係,繼而在高朋滿座中擁吻。

她講到這裏的時候,琴酒的臉色已經白裏透黑,都能直接拿去做調色盤了。

“你讓我……和你擁吻?”那難以置信的尾音讓他一貫陰冷的語氣都變了調。

清水涼也不開心了,指指他再指指自己,“喂——和我這樣的美少女接吻,吃虧的明明是我!你為什麽一副良家婦男的樣子?”

琴酒冷哼了一聲,陰鷙的目光從上往下掃視著清水涼,看樣子像是在思考從哪兒下手能讓她死得更痛苦。

清水涼抱起手臂跟他講道理:“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這不都是為了把人逼出來。”

琴酒頓了頓,擰起一眉頭的煩躁感,“到你告白為止。”

“不行,”清水涼鐵麵無私,完全看不出夾帶私貨的羞愧,“我的琴酒大人,你是真不清楚你是什麽人嗎?還是覺得莫索特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單單告白的話,他肯定知道我們在做戲引他上鉤。但是接吻的話,他就算知道是做戲也有很大可能忍受不了。”

據清水涼對莫索特淺薄的了解,這個可能性基本是百分之百。

“或者我們也可以對這遊輪上上百個人挨個兒捏捏臉,看能不能找出偽裝的那個。”

琴酒最終隻能捏起鼻子同意了清水涼的提案。

清水涼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琴酒會對親吻這麽排斥,就算他倆沒有感情也不至於吧?不就是親一口嗎,他難道是什麽純愛人設嗎?

總不能是單純討厭她吧?

那必然不可能,她這麽可愛。

全世界的人類有一個天性是共通的,那就是八卦。因為聽說有個漂亮的女孩子要借著宴會告白,遊輪負責人的邀約行動基本沒受阻礙,大家都欣然應邀而來。甚至有幾個熱情的客人特意給清水涼送來鼓勵和祝福。

宴會廳穹頂的水晶吊燈散發著華麗的光芒。雖說是宴會,因為是臨時起意,大家都還是穿著隨意的日常裝,清水涼跟著遊輪負責人來到人群的中央,路上她悄悄拿目光掃視眾人,眼瞅著個個都很正常,看不出哪個人是偽裝的。

好像是怕給她壓力,客人們都拿著酒杯假作攀談,隻是那一雙雙眼睛總是控製不住地瞄向她,然後以為別人都看不見似的,對她溫情又和善地點點頭。

作為故事的另一位主角,琴酒像個公主似的最後才姍姍來遲。

他穿著黑衣服,好像也更喜歡把自己深深地藏在黑暗裏。所以被心照不宣的客人們簇圍在燈光下的時候,那張蒼白的臉上乍然出現了一抹極不適應的茫然。不過消散得飛快,一眨眼他又是那個陰鷙冷漠的狗男人了。

清水涼站在燈光的另一頭,璀璨的燈光把她的眉眼照的格外溫柔,為了應景,她把房間枕頭上放的一朵鬱金香插在了挽起的發髻上,一縷遺漏的碎發搭在肩頭,成了純黑長裙上唯一的色澤。

清水涼抓著在駕駛室順走的小喇叭,按開開關先簡明扼要地感謝了各位來賓的到來——仗著琴酒聽不懂,她把話說得像是婚禮現場司儀似的。

琴酒如果去做演員的話肯定接不到什麽邀約,已經講好的劇本,他全不理會,任清水涼一個人在那兒聲情並茂地演出,自己則一遍又一遍用狐疑又陰冷的目光刺著眾人的麵龐。

……就他這個樣子,鬼都能看出來心不在焉。

清水涼氣呼呼地拍拍喇叭口,把聲音調到最大:“那邊的人聽著——”

琴酒似乎是給嚇了一下——唰地轉過頭,用殺人的目光盯著清水涼。

清水涼瞪回去。

不按計劃行動的人還有理了?

“快點放棄抵抗喜歡我!聽到了嗎,快點放棄抵抗喜歡我!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現在所說的每句話都會被當成喜歡我的證據,犯罪事實確認無疑,你將被判處無期徒刑,在我心裏服刑——再說一遍,快點放棄抵抗喜歡我!”

圍觀群眾們雖然聽不懂日語,卻聽得出女孩子話裏的心潮澎湃,等黑衣的高瘦男人朝她走去時,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眾人一起啪啪地鼓起掌,給這對新人送去誠摯的祝福。

從清水涼的角度來看,琴酒眼裏看見的她基本等同死人了。反正這麽多周目了,她頭一回見他的臉色臭成這樣。

還怪有意思的。

清水涼忍不住笑了下,在琴酒走近時,隔著衣袖抓住了他的手腕。琴酒個子很高,在這個距離,清水涼不得不抬起腦袋看他。

“別衝動,你忘記我們的計劃了嗎……你剛剛看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麽問題吧?莫索特要是那麽容易露出馬腳的話,你們還會讓我來嗎?”

琴酒心裏不爽,但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而且計劃也是他同意過的。

正因如此,才叫人格外生氣。

……等找到那隻該死的老鼠,一定要給他安排一個最殘忍的死法。

這麽想的琴酒心情稍微好了些,清水涼觀察著他的神色,把手滑進他掌心。琴酒有一個下意識後退的動作,被他忍住了。

清水涼低低地說:“你配合一下……最後一步了。”

[主線任務:和攻略目標牽手吧!已完成。未在時限內完成,無特殊獎勵,普通獎勵已發送至您的郵箱,請及時查看]

[主線任務二:請向攻略對象獻出寶貴的親吻,持續時間3秒鍾。三天內完成的話會有意想不到的獎勵哦!]

清水涼踮起腳朝他靠近。

圍觀群眾鼓掌鼓得更起勁了,不知道是哪位熱心群眾還吹起了抑揚頓挫的口哨。早就備好的禮花砰地炸?開,角落裏流出舒緩的鋼琴曲。

這樣的氣氛,適合愛戀、告白以及親吻。

琴酒看上去這輩子都沒這麽高調過,簡直比讓他殺個人都難受。清水涼靠得越近他就眉頭皺得越緊,眾人的起哄聲也讓他煩躁。

清水涼看到他白色的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她大概是世上第一個能在這個距離看到琴酒睫毛的活人。上一個做到的人或許是瑪格麗特,可這會兒她墳頭草都幾丈高了。

更何況那時候玩的是手遊,清水涼其實並不知道他的唇瓣吻起來是什麽味道的。

或許他人生的第一個吻,是血的味道。

但這回,也許是巧克力味。因為清水涼下午剛吃了巧克力。

就在兩人唇瓣即將觸碰到的瞬間,頭頂的水晶燈炸?了,接著宴會廳的供電係統短路,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而比光線更快向後退去的,是琴酒的腦袋。

假如不是對他還算有點了解的話,清水涼準會以為這事兒是他幹的。

到手的鴨子又飛了,清水涼比琴酒還生氣。假如莫索特站在她麵前,她高低得讓他感受下什麽叫玩家遊戲卡關的憤怒之火。

然而她眼前隻有什麽都看不見的黑暗。

害怕驚懼的客人們潮水般朝著宴會廳的出口湧去。清水涼被推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她這時候才感覺到身體太弱是真不方便——腳上被踩了好幾下,她難受得扶住身邊的一張桌子。

有人攙住她,黑暗裏響起關切的聲音:“你沒事吧?需要幫忙嗎?”

清水涼正要說“不用”,便感覺到腰上抵住了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據她的經驗看,八成是槍?筒。

是莫索特。

然而很快,另一個方向上又有人強硬地拽了她一把,將她拽遠了,她還沒站穩,那隻手就鬆開了,然後又很快抓回來,不過這回是提溜著她的後衣領子。

從她後方傳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真是沒用的廢物,路都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