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歪打正著

原來是這回事,是庶出的二伯兄齊巋有了好消息,難怪婆母心裏不痛快。

舒眉忍不住朝鄭氏望去。

隻見她緊抿雙唇,憤恨地盯著高氏,眼眶好似要噴出火來。

高氏好似還覺得不過癮,又接著興災樂禍道:“哎呀!我這當人家伯母的,可得好好備一份禮物,說不定將來還要過繼到咱們大房裏承嗣。畢竟,他是咱們府裏長孫不是?!”

直到此時,舒眉才總算徹底明白過來——原來,除服過後,到南邊就任的二伯兄齊巋得了兒子,拔得了頭籌。

難怪鄭氏今日對自己也是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態度。

高氏的刺激當下就有了效果,鄭氏一聽明白兒媳話中的意思,怒得從炕上直起身來,朝她喝斥道:“出去!若不是你,屹兒何至到今日還無後嗣?你有臉麵在這屋大聲嚷嚷?這就是你們太尉府教的規矩?”

提到規矩,高氏似乎更來勁了,隻見她把手裏帕子一甩,開始掩麵低泣,嘴中還念叨:“母親怎能這樣說?!兒媳知道錯了,忘了在長輩跟前的規矩。”

說著說著,她自顧自地坐到暖炕旁邊的扶手椅上。

一邊抽泣還一邊衝著鄭氏道:“……其實媳婦也著實為難……前段日子,柯姨娘招呼都沒打,公然越過兒媳,將住到了碧波園,被人單獨安排了院子,而且還不到兒媳跟前立規矩,如今連見她一麵都難。兒媳這兒哪還有規矩在?前些日子。兒媳回娘家,街坊們還問起,那柯太太怎麽住到咱們寧國府來了,她不是妾室母親嗎?重規矩的齊府。怎麽能容她登堂入室的?臊得媳婦當場就啞口無言……還是嫂嫂替我解了圍,化解了這段尷尬。兒媳沒想到寧國府,如今還得要講規矩了。兒媳有錯。望母親輕些責罰……”

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高氏信手拈來,沒把她婆婆氣得當場跳腳,也差不多了。可即便如此,鄭氏卻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舒眉在旁邊聽了,也覺得冷汗涔涔。

心裏暗道:高氏原來埋伏在這兒了。果然將柯太太留在府中,就要被人抓住把柄。還不如讓柯姨娘到莊子裏養胎,由柯太太近身照顧,更為妥帖一些。

隻過那時,她勸說了好幾次。鄭氏都不予采納。以莊子上不好延請太醫為由,給駁回了。仿佛她一日不?見到柯氏圓鼓鼓的肚皮,就一日睡不安穩似的。

鄭氏雖被氣得險些閉過氣去,但她早年跟姨娘們鬥法,好歹曾是勝出者。如今在兒媳麵前,哪裏肯落於下乘?

隻見她盡力壓下怒火,換了副和顏悅色的麵孔,也不再理睬高氏,轉過頭來跟舒眉聊起冬祭之事。

“先前你說得對。那就派巍兒到滄州走一趟吧!畢竟齊家根基還在祖宅那邊,咱們不可輕忽了本家。”

初一聽聞這話,舒眉不由錯愕,隨即她便反應過來——是怕氣勢上被高氏壓過,是以改口想借她的力量,扳回一局吧?!

她忍不住扭頭望向高氏。突然留意到,在聽到鄭氏提本家時,對方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高氏這動作,像一道閃電,在舒眉腦中炸開。

有一個快得險些抓不住念頭,讓她眼前一亮。

不知怎麽地,她聯想起婆母上次提到祖墳時,高氏明顯氣弱的那一回。

是了,作為開國之初太祖皇帝分封的十大功勳之一,寧國府乃延綿百年的世家,大房僅立嗣一項,關乎齊氏一族的生存大計。將來承爵也好,立嗣也罷,豈能簡簡單單的事?

寧國公齊屹這輩有兄弟四人,上一代有兄弟三人,滄州老家還有眾多同根同源的本家。哪裏是一位沒有生養的婦人說了算的。那些宗族長老們,到底幹什麽吃的?

高家即便再權傾朝野,能幹預朝政,也不能對百年世家宗族的內務指手劃腳。況且,滄州老家那邊的長老們,顯然不怎麽賣對高家人的賬。

這延續千年的宗法製度,乃為整個社會的根基。就是有人想達成目的來動搖,社會上也有一股強大勢力,阻止此事發生。畢竟,齊家不是蓬門小戶,隻不過這代兄弟子嗣稀薄了一點,但高氏想讓她一介女流說了算,豈不是有些過於樂觀?

螞蟻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舒眉清醒過來後,上前忙朝鄭氏行了一禮,恭敬地答道:“母親請放心,兒媳這就去安排。去年冬至,妾身跟夫君返鄉祭祖時,叔祖太太還跟兒媳提起,說是當年先祖有遺訓,每年冬祭時,後嗣子孫都要當著祖宗墳塚背誦一遍。”

說完,她朝妯娌若有所指地掃了一眼。

被她射過來的目光瞧得莫名其妙,高氏一時怔住了。

齊家祖訓以前她似有耳聞。隻不過當年她借助聖旨進的門,這些年沒人敢提那碴兒,可她也少了跟滄州祖籍那邊本家的互動。

甚至成婚這麽久,夫婿齊屹從未帶她回鄉祭過祖。前些年,齊屹遠在邊關,後來府中又出了不少大事,沒人顧及得上。就是每天冬祭,通常也齊峻代兄回鄉,她倒沒太過在意。

那麽說來,別人稱她一聲宗婦,也不過讓她過過幹癮了?

想到有這可能,高氏麵上頓時就成了灰敗一片。

這妯娌麵上的變化,哪能逃過舒眉的眼睛?!

她忍不住暗自猜測,難不成到如今,高氏都沒得到過宗祠那邊的承認?!

此想法,讓舒眉倏地興奮起來,就像無意中在路邊踩到金元寶似的。

如果是那樣,隻要穩住本家那幫人,憑高氏如何折騰,也傷不了齊府根基。除非她有本事,讓其他女人生出有齊屹兄弟血脈的正宗嫡子來。

她有怕的東西便好,以後交手裏,已方不至於處處被動挨打,舒眉心裏思忖著。

她們婆媳眉來眼去,看在高氏眼裏,讓她有些心煩氣躁。隻見她突然起身,連聲招呼都沒鄭氏打,便氣呼呼地出去了。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舒眉有片刻怔忡。

她一直沒弄明白,自從大伯兄離府後,高氏似乎對婆婆失去了耐性,就連麵上的敷衍都賴得做了。

舒眉不禁納罕——她倚仗的到底是什麽呢?若元熙帝此刻真有個好歹,撒手西去了,齊府恐怕沒誰願維係這段聯姻了。難道她真的在乎?!

她還在那兒瞎猜,剛才安置二房仆婦的範婆子回來了。

範婆子正要跟鄭氏稟報什麽,一抬頭便發現,四夫人還在屋裏頭,麵上便有了些猶豫。

鄭氏掃了兒媳一眼,轉身對老仆婦溫聲囑咐:“舒娘不是外人,你就盡管說吧!讓她聽聽也好。”

得到指令,範婆子麵上鬆馳下來。她人精式的人物,哪能還不明白,剛才自己不在時,有人將事情告訴四夫人。

於是,她也不避忌舒眉,將她剛才從那人口中打探到消息,原原本本告訴了鄭氏。

“那位哥兒,是二夫人嫡出的。說是剛到徽州時就懷上了。一直不知是哥兒還是姐兒,就沒好往京城報信。還說了,去年本來準備了年禮,怎麽山東一帶有雪災,再沒到臨沂就被難民哄搶一空。家仆在半途中被打死了……”

一番解釋下來,鄭氏臉色稍霽:“還有這事?怎地都沒聽人提過?街麵上也沒見過有流民啊?”

範婆子一拍巴掌,答道:“哎,我的夫人,即便有流民,也是山東江淮一帶,定不會讓他們進京的。依奴婢看,那洪婆子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二房一家子想來也過得不算太好,畢竟單獨開府建宅,花費怕是小不了。偏偏他們又沒現銀。”

聽了她的猜測,鄭氏眉峰舒展開來,沒有再出聲詢問了。

見她態度似有鬆動,範婆子忙為二房一家求情開脫:“雖說二老爺趁著外任分的家。可他畢竟文舉出身,斷沒有不敬嫡母的膽子。他若做出那等事,都察院一幫禦史,都把他罵得不敢繼續為官了。”

聽她分析利害,鄭氏唇邊露出些許笑意。隻見她點了點頭,朝範婆子揮了揮手:“由他們去吧!離得越遠越好,眼不見心不煩,咱們自己府裏的都操心不完。哪有功夫管他們?!你趕緊配合舒娘,給洪婆子準備些幹糧,再安排一些回禮,讓人家即刻趕回去。沒得讓她年節都在路上過吧?!”

範婆子見她被說通,心頭一喜,忙應道:“那奴婢就代洪婆子謝過太夫人了。”

鄭氏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

跟著範嬤嬤出來,舒眉問起二房的情況:“他們過得真的艱難嗎?”

範婆子神色一滯,道:“差不多吧!當初分家時,他們分得的田產都在山東一帶,恰好那裏去年遭了災。今年開春有些捉襟見肘。老婆子想來,可能是周轉不靈吧!”

舒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下去。

晚上齊峻回府時,她特意將此事跟相公提起,末了,還建議道:“……不如咱們悄悄派人拿了銀票,跟著洪嬤嬤一起去看望他們吧!畢竟是親兄弟,能幫一點是一點。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齊峻微微頷首,讚成她這主意:“就按娘子說的辦!若大哥還在京裏,他定然也會這樣安排的。正好,為夫有一封信要托人帶到在江南一帶舊友那兒,不若派一名家丁,跟著那位仆婦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