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誰負誰多

身份問題暫且擱置,晚宴散席,齊峻提出要護送娘倆回寧國府,當場遭到了謝絕。

“四爺莫不是記性不好,忘了和離這檔事吧?”哪能現在還回齊家,舒眉也不怕兒子有想法,毫不猶豫地回絕了。

為難地望了眼旁邊的叔父,齊峻麵上有些掛不住。

施氏見了,忙在旁邊力撐甥女:“回那裏作甚?舒兒娘倆以什麽身份回去?”

齊敬熹見狀,忙在一旁打圓場:“天已經晚了,還是留在將軍府吧!”

齊峻知道如今這情形,強行要求他們回去不現實,遂無奈地點了點頭:“舒兒那就在叔叔嬸嬸這兒住一宿,明日再來接你們。”

舒眉不置可否,齊峻望向兒子時,隻見小葡萄朝他揮手告別:“爹爹,明兒見!記得帶好吃的東西來哦!”

齊峻一怔,他怎麽也料不到,一晚上的功夫,小家夥就公然叛變了。明明昨晚跟他說了,要留在寧國府的,還要讓他耍嬌,把母親也留在身邊。

沒想到,才剛認識他的孟表哥,小家夥就拋下他這爹爹了。

齊峻鬱悶之餘,也不好說些什麽。

跟三叔三嬸告辭之後,就匆匆忙忙趕回了鳴玉坊的寧國府。

且說舒眉這頭,齊峻前腳剛一離開,表姐後腳就帶著兒子上了門。

齊淑嫿的夫婿遠在西北,如今她帶著孩子回京,住在娘家父母身邊,一來可以安慰老人家的寂寞,二來又能及時得到遠在山東公婆的一些信息。

而舒眉母子的到來,讓齊淑嫿更加喜出望外。

要知道,她們姐妹倆多年未見,加上都有不到十歲的孩子。兩人湊在一起,自然有話題聊。當天晚上,兩對母子就住到一座院子裏。

“舒兒,你真不打算回齊府了嗎?”夜深人靜的時候,齊淑嫿忍不住內心的好奇,跟舒眉問了起來。

輕輕拍了拍兒子後背,舒眉答道:“還去做甚?我還有幾條命可以丟在那兒?”

齊淑嫿一怔,想起之前表妹在寧國府遭受的罪,頓覺自己沒立場勸她,隻是訕訕地提醒道:“那小葡萄怎麽辦?他終究是要認祖歸宗的。”

“這正是妹妹為難之處。”舒眉不覺蹙起眉頭。“到時看爹爹怎麽安排吧!小葡萄還小,十歲之前他們休想打孩子的主意。”

齊淑嫿也是母親,知道這種骨肉分離的痛楚。她想了一想,低聲問道:“你真的沒法子再接受四哥了嗎?”

舒眉聞言,扭頭回望表姐,訕然道:“現在說這些,不是有些遲了嗎?早在迎娶秦姑娘。他不是已經做了選擇?我當年給出了答複。那紙和離書,難不能是做假的。”

“那不是情勢所逼嘛!哪能當真了。”到底是一同長大的兄妹,齊淑嫿還是忍不住為堂哥辯護。

舒眉抬眸望向她,平靜地問道:“並非我不通情理,實在沒法接受。妹妹在這兒打個不恰當比方,若孟姐夫哪天從邊境。帶回一位身份不低的女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要好跟姐姐不分大小。你將如何對待?”

“他敢!”一聽到這話,齊淑嫿不由站起身來,柳眉倒豎,振振有詞地說道,“若他敢拋妻棄子。另結新歡,我就有本事讓他無顏大楚朝立足。”

表姐如此強悍的話語。讓舒眉不禁莞爾,讚道:“姐姐果然是巾幗英雄。一般女子遇到這種情形,或是退讓,或是躲進寺廟庵堂,了此殘生。沒想,姐姐首先想到的是,讓他們無顏立於世。”

聽到舒眉的評價,齊淑嫿有些不大自然,訕訕地自嘲道:“他不會那樣做的。當初爹爹相中他,就是看中他的骨氣和人品。不說刀架在脖子上,他是否會不皺下眉頭就引頸就戮。單就說他對咱們娘倆,從來寧願忍著,也不會讓咱們受丁點委屈。”說到這裏,她麵頰微紅,羞澀帶點甜蜜意味。

望著表姐狀如豆蔻少女的情狀,舒眉羨慕之餘,心裏不禁暗歎:這就是區別。表姐夫雖遠在千裏之外,表姐都能對他如此放心。每當想起他時,臉上藏不住歡喜之意。

而齊峻呢?處處要別人替他著想。做錯了事還要強辭奪理,找一堆言不由衷的借口。

舒眉的沉默,讓齊淑嫿即刻意識到,此時她要來勸和,怎地自己秀起幸福來了?!

“那時,不是全族人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嘛!大伯母還……”齊淑嫿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也意識到,剛才替四哥找再多理由,都無法掩飾齊峻拋妻棄子的事實。

舒眉淡然一笑:“是啊!這世上就他需要背負家族責任,而且,舍下妻兒還能那麽冠冕堂皇。”

齊淑嫿聞言,訕訕地笑了笑。

這天晚上兩人之間的談話,舒眉以為算是對齊家親眷有了個說辭。她怎麽也沒料到,就在第二日早晨,她帶著小葡萄回宮,給父親請安時,遇到了一個更難纏的對手。

吩咐番蓮將小葡萄送往他外公那兒,齊屹邀請舒眉,兩人一道到文昭容以前所住宮殿,去迎回四皇子。

路過那條幽深狹長的永巷時,齊屹突然停住了腳步。

“咱們登上去瞧一瞧吧!那裏幾間簡陋宮室,你姐姐曾度過了五年的時光。”

舒眉以為他要緬懷故人,遂跟著他爬到了那座兩丈來高的台子上。

“瞧見沒有,那道高牆……”手指著宮室外側的那道破敗的牆壁,齊屹跟她解釋道,“那道牆,我曾經去過無數次,還有牆角挖了一道供人進去的洞口……”

沿著他的手臂望去,舒眉發現那兒果然有道黑洞。

“當年她被困冷宮,我曾好幾次潛進去,勸說她離開。連宮裏的侍衛,我都已經打點妥當了。隻要放上一把火,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到宮外過自己逍遙的日子……”說到後麵,齊屹語氣凝緩,似是帶著無盡的悲傷和遺憾。

“那她為何不肯?”舒眉也覺得有些奇怪。據她後來調查所知,文家男人當時隻剩下她爹爹一人,且還遠離京師。若當時堂姐死遁,確實沒多大風險。

齊屹搖了搖頭:“當時我也不理解。後來,父親臨終前的交待,才讓我恍然大悟。原來,先皇爺之前就來過這裏,許諾要為文家洗清汙名。她豈是隻顧自己,一走了之的人?”

舒眉聞言,不禁點頭。

那場家族變故,她那時年紀小沒印象。但是這些年來,從父親還有舅父口中,她多少聽過一些說法。

當時,堂姐在冷宮忍辱負重,才有後來重新分封的事。

“可是,她終究還是太傻。被那女人所汙,大不了再次被貶回這裏。隻要留有性命在,總歸有機會翻身的。何必想不開呢……”說到這裏,齊屹語氣凝滯,聲音裏似有微不可察的顫音。

聽得這裏,舒眉心頭微凜。

何必想不開?

家族被滅,嫁給自己不愛,甚至可以當她父親的男人,還遭遇到宿敵潑髒水,名節不保……萬一俱灰之下,還能做什麽樣的選擇?

再回冷宮,重新遭受一次折磨,連累兒子被人懷疑血統,連累妹妹身陷囹圄?

想到這裏,舒眉不禁冷笑一聲,掃了眼跟前男人。

就這是人,當初不肯承認與堂姐的婚約,不僅害了他心愛女人一生,還給文氏一族帶來滅頂之災。

如今立了點擁立之功,就跑到這裏說風涼話。

隻在片刻間,舒眉就明白過來,齊屹帶自己來此地目的——這是還想把她捆在兩姓同盟的戰車上呢!

“小婦人倒是挺能理解昭容娘娘的。想來,當時她走絕路的根本原因,不在於她以後能否會翻身,而是生無可戀……”

“生無可戀?”齊屹訝然地轉過身,怔怔地望著舒眉,隨後,他連連擺手,“不會的,她都熬過了冷宮五年,還生下了四皇子,就是再苦再艱辛,也會撐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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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眉聽聞,蹙了蹙眉頭,嘟起嘴巴答道:“在船艙裏憋了一天,好不容易趁著夜深人靜,出來透口氣兒,這可是嬤嬤事先答應過的。”

許是想到整日拘在船艙裏,確實有些難為她了,施嬤嬤的表情鬆弛下來。

一邊替舒眉寬衣,她一邊輕聲勸慰道:“夜裏放涼,水麵上濕氣大。小姐呆在外麵時辰不短了,老奴是怕您著涼。再說,四下裏黑漆漆一片,怪嚇人的,撞見不好的東西就糟糕了,畢竟七月還未過……”

祭出了小孩通常怕的鬼怪當說辭。果然,一聽這話,舒眉臉上倏地嚇得慘白。

隻見她握著小拳頭,強裝鎮定地說道:“爹爹說了,世上無神鬼!要是怕那些,我就不會晚上出來了……”小時候,躲在施嬤嬤的懷裏,她沒少聽過鬼故事,心裏還留有些許陰影。

“有太太在天上保佑,小姐自然不用擔心惡鬼纏上。老奴是怕你遇到……”她若有所指地,從船艙窗口望出去,不遠處盡是一飄一閃的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