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針尖麥芒

這番言辭,仿佛一道驚雷,在齊屹頭頂轟然響起,讓他不可置信。

怔然望著舒眉,他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你是說,她……”齊屹艱澀地咽了咽口水,“她為何要這樣做?”

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舒眉心知解決齊文聯姻的事,隻能逼他放下執念。

“這有何難以理解的?當初是誰不願卷入朝政之爭,拋下未過門的妻子不管不顧,把文家拖下水的?”為了不讓他有喘息的機會,舒眉幾家的恩恩怨怨,從根子上挑明了。

對方提到的這些,齊屹曾無數自責過。曾幾何時,因心中有愧,他自請戍邊多年。

“她走絕路之前,難道沒有想過,陛下還是不信她呢?”回想往事,齊屹心裏一如既往悔恨之外,多了一份難以名狀的痛楚,“她有沒想過,這樣做並不值得……”

舒眉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值不值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或許,昭容娘娘覺得,隻要你明白她的苦心就夠了……”

舒眉的話,讓對方更加無地自容。隻見齊屹緩緩抬起頭,盯著她的眼睛:“你今日跟我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何種目的?”

終於反應過來了?

舒眉心驚之餘,將醞釀已久的說辭,當麵鑼對麵鼓地倒了出來。

“國公爺先不要著急,且聽我細細說來。”見他終於上路了,舒眉也不著急,將話題引到先帝爺臨終安排上來,““若我沒猜錯,上次國公爺您離京,是先帝爺計劃的一部分吧?”

聽她突然提到這個,齊屹略一怔忡。隨後點頭承認:“不錯,先帝爺自知時日不多,提前安排我去瓦剌借兵的。”

果然,跟自己原先預想的一樣!

舒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齊家轉了一圈,又回到做純臣的立場上來了。那麽,國公爺您有無想過,既然你寧國府要做純臣,還有必要堅持齊文聯姻。又回到外戚的老路上來嗎?那樣的話,豈不是還得違背齊家祖訓?”

眼前女子的話,如同當頭棒喝。讓齊屹立馬從悲傷中驚醒過來。

隻見他嘴唇微動,過了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做純臣跟外戚並不矛盾。殿下年紀尚幼,又是初登大寶,肯定得有母族的力量扶持……”

仿佛知道他會拿這當借口。舒眉也不著急,又反問了一句:“那國公爺的意思,是要效仿霍大司馬了?”

一聽對方拿他比權臣霍光,齊屹慌忙擺手:“齊某絕對沒這個意思。”

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舒眉心底不由鬆了口氣。

“既然這樣,國公爺得避嫌才是。先帝爺生前痛恨外戚擅權。若齊文兩家還有姻親關係存在的話,那跟高家又有何區別?倒不如您當您的純臣,咱們父女姐弟甩手的外戚。不知國公爺意下如何?”

舒眉的話,讓齊屹的眼睛微眯,倒吸一口涼氣,心裏卻嘀咕起來:幾年不見,這丫頭倒是長進了。剛才她那番說辭。還真讓他沒地方下嘴辯駁。

昨天晚上,四弟連夜趕進宮裏。找到在那兒值夜的他,把在將定遠將軍府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自己。

直到那個時候,齊屹這才發覺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他那弟婦幾年不見,不願回寧國府,好似並非名份問題。好像她真的不願再跟峻弟再做夫妻。

這個念頭一起,讓齊屹大感頭疼。

因此,今天舒眉剛一回宮,他就找由頭,把人帶到她堂姐受苦的地方來。原本,他想借展眉臨死前交待,挽回眼前這丫頭。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幾句話之間,自己就被逼得啞口無言。

不僅把要求她回齊府的路給堵死了,而且,剛才她話中之意,以後他兄弟幾個得保持低調,才不負齊氏祖訓之誡。

雖然齊屹不情願,可舒眉把話都說到這份了,他不得不回應兩句,表明自己的立場。

“弟妹這話不妥!文齊兩姓聯姻,並不與昭容娘娘相幹,此乃兩家祖上的約定。再說,念祖那孩子都已出世,是咱們寧國府的嫡長孫。就算避嫌,就不至於連人倫親情都不要了吧?!”

早知他會將小葡萄拿出說事,舒眉也不慌張。

隻見她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國公爺此話差矣!雖說,念祖身上同時有兩家的血脈,可是他被令堂已經放棄過。小婦人離京的那天晚上,鄭太夫人還祝願我,帶著孩子在南邊好生過自己的日子。話裏話外的意思,念祖這孩子,以後就是我的依靠了。請問,寧國府還有什麽立場把孩子要回去?”

齊屹聞言微驚,滿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舒眉:“母親真這樣說了?”

舒眉點了點頭:“不然,國公爺您以為呢?四爺後來成為駙馬,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若不是當我們母子都死了,齊秦兩府大張旗鼓聯姻,又是怎麽一回事?是續弦還是納妾?”

舒眉的話,猶如一柄鋒利的兵刃,毫無預兆地刺進齊屹的要害部位,讓他頓時失去招架之力。

他還在西北的時候,就收到情報,知道四弟不知何故,娶了他恩師竹述先生的外甥女。當時,他就恨不得長雙翅膀,把這渾小子給扇醒。

經曆過上次“休書”事件,齊峻這臭小子還沒得到教訓。竟然敢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見對方久不說話,舒眉以為他默認了,忙機不可失地提議:“既然,國公爺已經知道裏麵的厲害,無需小婦人再贅言了吧?!後麵的事,還得早做安排才好!”

她這話一出,齊屹抬起頭來,滿臉的困惑之色。

他心裏早知有異,忙急聲追問:“此話是何意思?安排什麽?”

知道他在裝傻充愣,舒眉在旁邊提醒道:“本來呢,不該由我說的。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前兩天宮中那事,我不希望再碰到二次。你們打算怎麽逮人,小婦人管不著。可再怎麽著,不能利用小葡萄。用孩子的安危,去要挾一位母親,這樣的做法,恕小婦人不能苟同……”

眼前這女子的番話,說得年輕的寧國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恨不得在地上找道縫鑽進去。

舒眉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重,可她最終還是咬著牙關,一股腦兒都說出來了。

在她心目中,凡是涉及兒子的事,都要及時有效的解決。無論多少微不足道的隱患,在她眼中都是大事。

每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她的底線便是孩子。

別看此刻她把話跟對方撕擼清楚了,保不齊寧國府以後還會有其他人,把主意打到她兒子身上呢!

還不如,一次把預防工作做足,先禮後兵。有齊屹這位大哥壓著,無論是齊峻也好,還是齊淑嬈也罷,應該沒有膽量亂來。

若以後再次出現不知會她一聲,就把孩子抱走的事,讓她跟無頭蒼蠅似的亂著急。這種日子,她一天也過不下去。

弄懂舒眉的顧慮後的齊屹,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可憐的四弟,這下看你怎麽辦?

果然不出齊屹所料,當聽到大哥轉述舒眉的立場後,齊峻氣得直接要衝出門去,上定遠將軍府要人。不過,他還沒跨上坐騎,就被他大哥一把拽了下來。

“都多大的人了,做事還這麽衝動?”齊屹不禁埋怨起他弟弟,“舒兒把話說得這麽清楚了,你上門去又如何?她不肯回府,難不成你還能當著嬸娘的麵,把她綁回來?”

一聽他大哥這話,齊峻頓時像泄了氣地皮球,癱軟地靠在馬背上,嘴上對他大哥埋怨起來:“大哥怎麽也不勸著點!以前,她不是挺聽你的話嗎?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依賴別人?!

齊屹瞧見弟弟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心底不由沉重地歎息了一聲,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離宮的時候,定遠將軍府的下人,已經等在了宮門口。那邊府裏的萬嬤嬤說,嬸娘非要她母子搬到將軍府去住,舒兒自己也樂意。就是怕三叔離京後,嬸娘她老人家想不開。舒兒還說,你若想見兒子了,不妨上定遠將軍府。那邊總歸不是別家,親叔叔家裏還是可以經常去串門的。”

舒眉安排得如此周全,倒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齊峻不禁有種錯覺——可能,舒眉當初答應跟他回京,就已經算好了每一步。不然,短短幾天時間裏,她怎能自我防護得這般無懈可擊?

什麽齊文聯姻不利大哥輔政,什麽母親主動放棄孫子。

借口!這些都是借口!

冷靜下來後,齊峻決定趁三叔暫時還在京裏,再去趟將軍府。不管怎樣,兒子決計不能她一人獨霸。

就在四皇子登基前一天的下午,齊峻和舒眉這對怨偶之間,爆發了一場互不相讓的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