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兵從秦威那出來,回了趟家。他本意上並不想見那個絮絮叨叨的婆娘,而是因為她打來電話說家裏出了點事,要他從北京回來後馬上回家一趟。
黃兵開車來到沐蘭佳苑,這是高檔住宅小區,他的家在一幢六層連排別墅的頂部。黃兵掏出鑰匙打開門,見餐桌上的碗碟亂七八糟,妻子姚桂香不在室內。
他徑直來到衛生間,門虛掩著,他推門而入,見姚桂香滿臉塗著麵膜膏露出兩隻黑洞洞的大眼睛正吃驚地看著自己,活像博物館裏陳列的骷髏,嚇了一跳,說:“你幹什麽?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姚桂香猛然見黃兵進來也嚇了一跳,生氣地說:“死鬼,把我魂都嚇掉了,你進來怎麽不吱聲呀?”
黃兵見她露出一排黃牙,感覺很不爽,後來轉念一想這可能是麵膜膏襯托的,因為姚桂香很在意別人誇她的牙齒又齊整又白,為此經常到醫院口腔科去洗牙,每次洗回來牙床鬆動幾天吃不了飯,這個女人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我又不知道你在裏麵,去拿衣服,我要衝個澡,在車上呆了兩天,身上都有餿味了。”
姚桂香答應一聲出去了,到客廳一看座鍾,時間夠了,就扯下麵膜膏,露出還算白皙的皮膚,隻不過眼角的魚尾紋有些深。
黃兵衝完澡,圍著浴巾出來了,姚桂香看見了,拿了內衣過來給他穿上。黃兵想家裏的女人與外麵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把你當老爺一樣侍候,此刻,姚桂香貼著自己很近,她的手微微有些哆嗦,呼出的氣息忽悠長忽急促,再見她眼裏的欲望和渴盼,久未交“公糧“的黃兵一把摟她入懷,嘴巴親到那熟悉的臉上,感覺麵膜膏沒洗盡,有種苦澀的味道。
“大白天的你幹什麽呀,讓孩子看見多不好。”姚桂香嘴裏嗔怪說,手臂卻抱得更緊了,眼睛微閉了起來。
“兒子在樓下跟小朋友們玩遊戲,一時半會回不來。”黃兵一邊說一邊加緊動作。和妻子很久沒有做過這事了,老夫老妻的激不起半點熱情。他並不是不想交“公糧”,隻是每次回家見妻子這種熟悉的臉,聽著她絮叨的話語,心裏就厭煩,人世間的事真是說不清楚,不想見的人,卻要和你廝守一輩子;想見的人,見一麵有時像做賊一樣的難。姚桂香有潔癖,一般有潔癖的人基本上都是性冷淡,這正合了黃兵的心意,他心裏常對妻子說不要怪我不交“公糧”,而是你那“倉庫門”老關著。可黃兵的“槍”不能不“擦”,而那些小姐們個個都是“擦槍”的高手,黃兵在那裏體會到皇帝般的生活,因而對夫妻之事反而淡忘了。這一次可能是因了“小別勝新婚”的緣故,忽然有了這一種衝動。
“桂成在洗腳城跟人爭一個服務小姐將人打成輕傷,並揚言是你的小舅子,想打誰就打誰,告到天邊都不怕。那家人告到公安局去了,一定要公安局給個說法。李洪濤批示刑警隊抓人,幸虧隊長是你的手下,打電話告訴我,讓他趕快走,我報了信,桂成前腳剛走,刑警隊就上了門,嚇得麗麗母子倆哭哭啼啼地找到家裏來,在這呆著不回家,非要你處理好讓桂成回家才行。我說你今天回來,讓她們先回家等候消息,她們才走了。”
黃兵正憋足了勁像一個打氣筒一樣來回給“輪胎”打氣,猛然聽妻子這麽一說,氣就有些泄了,他生氣地說:“你那個弟弟遲早要出事,太驕橫了,現在出了事活該,我不會過問的。”
姚桂香一聽黃兵這樣說話,一把推開他說:“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的小舅子,你就忍心看著他被李洪濤關進看守所?”
黃兵最煩妻子絮叨,尤其是在“幹活”的時候,現在見她推開自己,也就停止工作說:“現在人家揪住這事不放叫我怎麽辦?要我說都是你慣壞的,以前他跟人打架的時候都是我出麵擺平,現在好了吧,致人輕傷可要坐牢的。”
姚桂香眼淚汪汪地說:“桂成是不爭氣,可你要看在麗麗母子可憐的份上,看在咱爸咱媽的份上幫他一把。麗麗走時說了,如果桂成這次有個什麽事,他們的緣份也就走到頭了,你忍心看他們離婚嗎?”
黃兵歎了一口氣說:“你怎麽這麽傻?她是在給咱們將軍,要是離婚早就離了,不必經常掛在嘴上。”
“萬一他們真要是離了,責任就在你我的頭上。你還是幫他一次吧,就算是我求你了,下次我決不會幫他說情了。”
黃兵猶豫不決,心想要是自己的小舅子被關進看守所,他這個公安局副局長顏麵盡失,今後在向陽還怎麽呆?就是手下的兄弟們也會笑話他的,他還怎麽樹立“威信”?想到這,他對妻子說:“咱們說好了,這可是最後一次。”
姚桂香點了點頭。
黃兵說:“你馬上買點東西到醫院去看人家,給人家賠禮道歉,付清所有的醫療費再給人家一筆錢補償,隻要他親屬撤回控告,這邊我再對李局長說說,或許能把這事消了。”
姚桂香說:“我馬上照辦,就怕李洪濤故意借這個機會整你,外麵都說你們倆不和,你太鋒芒畢露了。”
黃兵見妻子提到這碼事,不悅地說:“娘們見識,我不是對你說過我工作上的事不準過問嗎?”
姚桂香嘟啷著說:“好,我錯了,不提這事,咱們繼續吧。”
這時,門鈴響了,姚桂香套上罩裙出去開門,兒子小忠蹦蹦跳跳地進來說:“爸爸呢?人家小朋友都坐爸爸汽車上學去了,我對他們說讓爸爸開警車送我,他們說我吹牛,我要證實給他們看,爸爸,你送我上學去吧!”
黃兵穿好衣服出來說:“好,爸爸開警車送你上學去。”
小忠高興地說:“好咧,爸爸真好!”
黃兵和姚桂香對視了一眼說:“這幾天我有點忙,要提審一個犯人,那件事就按我說的做,辦好後打個電話給我,這邊的事我來處理。”
姚桂香有些依戀地說:“你去吧,忙完就回家,我和小忠離不開你。喝口烏雞老龜湯再走吧,我專為你做的,也耽誤不了兩分鍾。”
黃兵喝了一碗湯,開車將兒子送到健康路小學,然後來到金水灣洗浴中心的“辦公室”。他到北京的這兩天,洗浴中心又來了一幫“小姐”。
“黃局,一路辛苦了。”張彪從監控器中看到黃兵進來,連忙來到他房間討好說。這個張彪就是前次抓劉峰的那個為首的聯防隊長,也是黃兵的嫡係,黃兵安排他和幾個兄弟在陽光派出所聯防隊供職,晚上主要在金水灣洗浴中心“維持秩序”。張彪也是個“雞頭”,因為手上兄弟多,加上黃兵關照,這幾年也狠狠賺了一大筆。
張彪麻利地泡上一杯茶,裏麵自然少不了冬蟲夏草。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迭照片,對黃兵說:“黃局,這是新來的‘貨’,我都編了號,您叫號吧。”
黃兵斜靠在皮轉椅上,拿起那些照片一張一張翻看,有時目光停頓一下,那張照片自然就放在了一邊。很快,他翻看完全部的照片,然後指著剔除出來的五張照片說:“讓她們過來看看。”
張彪瞅了那幾張照片的編號,飛快地出去,不到一支煙的時間,五個花枝招展、體態**的女人走了進來,她們年齡都很輕也很漂亮,身上的衣服不僅少而且很薄,有的顧盼生輝,有的巧笑嫣然,有的扭怩作態,論身材論長相個個都是天姿國色,黃兵看得合不攏嘴,在這種**的肉欲刺激下,加上和妻子的“工作”沒做完,他感覺全身的肌肉頓時繃緊了。女人是什麽,在他眼裏就是一道道菜,不同的菜有不同的風味,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風情。在這個世上,漂亮女人就像一盤好菜,誰都想嚐一口,能吃則吃,沒有吃上的隻能說明自己命賤。
黃兵想起一條短信是這麽說的:“說股票是毒品,都在玩;說金錢是罪惡,都在撈;說美女是禍水,都想要;說高處不勝寒,都在爬;說煙酒傷身體,就是不戒;說天堂最美好,誰都不去。”這年頭,手不長不行,膽子不大也不行,不然隻有眼睜睜地看著別人花天酒地,自己隻有幹瞪眼的份。他指著麵前一個長著大眼睛體態豐腴的女人和一個瘦高個顯得弱柳扶風似的女孩,說:“你,還有你留下。”
其他三個女孩出去了,留下的兩個女孩會意地上來摟住黃兵,笑著問:“哥,你要玩些什麽花樣?”
“把你的拿手本領都使出來吧”,黃兵斜躺在**,聽任兩個小姐像剝筍一樣將他剝個光光淨淨。
正當他和兩個小姐漸入佳境之際,煩人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黃兵沒有理會,一個小姐扭頭看了一眼對他說:“是李洪濤打來的,要不要接?”
黃兵猛然一驚,渾身出了一陣虛汗,那東西隨即疲軟下來,他一把推開小姐,按下接聽鍵,隻聽見李洪濤問道:“你在哪裏?”
“我在路上,什麽事?”黃兵心裏暗罵李洪濤,他跟秦威一樣最恨別人在電話裏問他在哪裏。而且這完全是一句廢話,你想我能告訴你我正跟兩個小姐鬼混嗎?
“葉誌的事是怎麽回事?他妻子和女婿正在我這找我要人呢!”李洪濤說。
黃兵本想說“你去問秦書記吧”,但轉念一想這時候自己能扛住的要堅決扛住,萬不得已才能讓秦威出麵,便說:“等會我向你單獨匯報。”
在去公安局的路上,黃兵拐彎來到“白宮”,把這個情況向秦威匯報了。秦威思索了一會,說:“你把材料移交給檢察院老萬,如果李洪濤要是問,就說你到北京隻是接訪,回向陽後檢察院將人帶走了,葉誌可能涉嫌經濟問題。”
黃兵說:“這個方法好,萬檢察長是一把手,不像我是個副職不好操作。”
秦威說:“你別急這事,等我到南山後會把你帶過去的。”
黃兵喜笑顏開地說:“謝謝老大心裏想著我,你的大恩我就是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
秦威朝他擺了擺手說:“你先去吧,李洪濤見你還沒過去肯定會生疑的,以為你又跑到我這裏來打小報告,他是張書記的小舅子,書生氣十足,跟他的關係不要搞得太僵。”
黃兵知道李洪濤是張則梁的小舅子,而張則梁是南山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心裏暗罵道:這年頭沒什麽千萬上麵別沒人,沒有靠山要想往上爬可謂難於上青天。自己要不是有秦威這個靠山,不還是個派出所所長,能有今天這樣威風?秦威說得不假,李洪濤書生氣十足,大凡這樣的人就有點迂腐,能耐自然也就大打折扣。黃兵心想你就是一條強龍我也不怕,“強龍還鬥不過地頭蛇”呢,隻要自己掌握一大批聽命於已的人,你李洪濤就是有天大本事也沒法施展。在向陽公安局裏,李洪濤提議的人事任命連黨組會上都通不過,何況報到組織部呢。而那些占了位子享受既得利益之人自然會感激黃兵在其中的“功勞”,紛紛效忠於他。黃兵是聰明的,他懂得在李洪濤麵前縮起尾巴做人的重要性,經常向他匯報工作,表麵上是給足了局長的麵子,背地裏將他賣了還讓他幫著數錢。
黃兵這幾天一直沒休息,他從秦威那裏離開的時候,覺得精氣神仍然很足,他不知是姚桂香煲的湯滋補的,還是那兩個年輕的小姐滋潤的,反正一點不感覺累。有一次他聽人說了這樣一個觀點,感覺很有趣:男人到老時一定要找一個少妻,年齡差距越大越好,既能養眼又能采陰補陽。凡是老夫少妻的,那些老夫一般能延年益壽,打一個比方說吧,老夫就像一台破車,少妻則是那質量好的潤滑油,潤滑得好老爺車照樣能開得轉,若是潤滑不足就基本報廢了。黃兵覺得很有道理,現在自己四十出頭,“車子”開了十幾年,單靠妻子那過期變質的潤滑油已經不行了,必須選擇質量好品種優的“產品”才行,這樣才能保證他的車子跑得和新車一樣歡。
快下班的時候,王陽進來告訴秦威葉嵐又找來了,被他打發走了。秦威怕葉嵐晚上到招待所找他,就開車直接來到了仙龍湖旅遊生態度假酒店貴賓樓,這個樓歸縣委政府專門用於接待貴賓使用。
楊賢培和黃金榮是下午離開這裏的,主要是黃金榮想到黃山玩兩天,然後到九華山去禮佛,楊賢培是陪著他一道去的。秦威想現在的商人最迷信,或許是有些財富來得不怎麽清白,去禮佛是一種心靈的懺悔,求得內心的平安。自己的父親最近也是這樣,每天必向那個慧空師父“問禪”,他一手打造的藍湖禪寺佛教廣場也正處於緊張施工階段,難道這也是他靈魂救贖的一部分?
秦威在貴賓樓住了下來,發了條短信給孟琳,這小妮子最近幾天老是短信騷擾他,她就像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吃了還想吃。自從上次吃過之後,他又吃了一次,兩次都吃出不同的味道來。很快孟琳回了短信說她正在黃山光明頂上,她希望秦威也能過去,明天早上和她一道看日出。
秦威興味索然地放下手機。這時,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信息,他一看是萬承疇發來的:“老板,我要見你當麵匯報工作。”
秦威撥了過去,“我在貴賓館,你過來吧。”對那些紅顏知已他能慢慢靜下心來發短信,而對下屬的信息卻隻看從來不回,主要是怕這些信息被下屬保留在手機裏炫耀於人或作為要挾自己的證據。
半個小時後,萬承疇到了,對秦威匯報說:“老板,下午黃局長將材料交給我後,我仔細看了,又到看守所提審了葉誌,然後召集檢委會開會,讓反貪局周來武匯報,準備對葉誌實施逮捕,哪知檢委會上炸開了鍋,大部分人都不同意這樣做,他們說葉誌是個好幹部,如果像他這樣的人都夠得上逮捕的話,那全向陽也找不到幾個好人了。”
秦威罵道:“這幫蠢貨,好人又不是標簽寫在臉上,什麽時候都要依法辦案,讓證據說話。”
萬承疇說:“周局長也出示了那些材料,有人質問說這些材料是怎麽來的?還有人說會不會是打擊報複?”
“你是怎麽說的?”
“我說這些材料是匿名舉報人舉報的,至於誰是舉報人,目前還不清楚,再說即便知道檢察機關也要為舉報人保密。”
“那你打算怎麽辦?”
萬承疇湊近秦威說:“老板,我的意見是動靜小了,要是有您的批示我就敢放手幹了。”
秦威一聽萬承疇把自己推向前台,大發脾氣,他本來脾氣就不好,一發脾氣更讓人生畏。官場上,領導一定要有脾氣,這樣顯出威嚴,如果沒有脾氣反而不像領導了。
果然,萬承疇戰戰兢兢地說:“老板,我隻是建議,你讓我怎麽幹就怎麽幹,大不了我這個檢察長不當了也要幫你把這事辦成。”
秦威一頓脾氣過後,也恢複了冷靜,聽萬承疇這麽一說,也感到事態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麽簡單,對待這種忠貞不渝的下屬,有時必須要用大棒加胡蘿卜的政策,剛才一頓殺威棒後,現在是給他胡蘿卜的時候,便安慰說:“在向陽要說我和誰關係最鐵,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這個時候你要替我分憂啊。”
萬承疇見秦威冷靜下來,連忙說:“老板,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寫一封舉報材料,寄給縣裏的每個常委、副縣長甚至包括你,還有向陽的紀檢和政法部門的負責人也要寄,這樣你在舉報材料上批示一下,然後通過公文轉給我們辦理,有了你的尚方寶劍,我可以在檢委會上名正言順地拍板了。”
秦威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萬承疇見他點頭,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掏出一撂材料,遞給秦威說:“老板,我替你準備好了,你過目一下。”
秦威翻開材料,隻見第一頁最上麵寫著“特大舉報!!!”字樣,下麵的內容是關於葉誌如何收受三鑫開發集團回扣以及挪用公款的情況,末了要求領導和司法機關對這種戴著偽善麵具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以維護國家法律的尊嚴。最後署名是“一名普通共產黨員”,落款日期是葉誌上京的日子。
“還是你考慮周到,馬上發出去,郵戳日期請郵電部門處理一下,這樣我們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處治他了。今天下午你見到他可說了什麽?”
“他沒說什麽,隻是讓我交給你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快拿給我看。”
“是一封信”,萬承疇從包裏掏出一封信,遞給秦威。
秦威從信封裏抽出一看,隻見是一首詩:“百年世事有天羅,莫把心計太用過;富又轉貧貧轉富,山河成路路成河。良心自有良心報,奸巧還成奸巧謀;莫說老天無報應,十年前後看如何。”
秦威邊看邊琢磨詩裏麵的意思,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萬承疇知道這裏麵一定是罵他的話,在一邊幹著急。
秦威將信遞給萬承疇說:“你看看,這個老匹夫罵我呢。”
萬承疇看了一眼,知道這是朱血鼎臨刑前的題詩,說道:“老板,這個老家夥是不想活了。”
秦威知道他的意思,說:“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莫說十年,恐怕他自己不能活著走出監獄。這次他到北京上訪帶了一些材料,黃兵從他身上隻搜出了複印件,至於原件你可得想方設法弄到。”
萬承疇說:“放心,等會我再去拷問一番,爭取拿到口供。”
葉誌被關在向陽看守所第8號監室。
這個二十見方的小屋子裏關了十七八個人,一股股腥臊摻雜著襪子的臭味在狹小的空間裏裹挾著、飄**著。
葉誌看了看眼前的那一張張稚嫩的麵孔,他們的眼神裏充滿了迷惘和凶狠。他瞅準大通鋪上的一處空位躺了下來,這一天多的長途勞頓,他已經疲憊不堪。
“老頭,起來,靠一邊睡去。”一個手臂紋著龍鳳圖案的小夥子用腳踢著他的腿部。
葉誌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說:“讓我休息一會。”
“叫你起來你就起來,免得受皮肉之苦。”“紋身”發怒了,狠狠踢了他一腳。
葉誌受痛,質問道:“我移就是了,你為什麽打人?”
“在這裏,我想打誰就打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獄有獄章,我就是獄章,規矩由我定,誰不聽話就打誰。”
葉誌知道他是牢頭,見他長得滿臉橫肉,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忙說:“小夥子,我比你父親年齡還大,身體又有病,希望你多擔待些。”
“住口,我叫你提他,我叫你提他……”“紋身”似乎瘋了般衝葉誌拳腳相加。
葉誌抱起邊上的被子蒙住全身,就這樣還被他打中了幾下,疼痛得直叫喚,他臉上的肌肉**著,眼皮扯吊起來,一隻手舉著衝邊上一個嚇呆了的年輕人說:“快叫醫生,我的病犯了。”
“紋身”見他這個樣子,也呆若木雞,忙衝向大鐵門喊:“快來人哪,有人病倒了,快來人哪……”
葉誌掙紮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藥盒,那藥盒掉在地上,旁邊一個眼睛有些青腫的年輕人衝上來幫他拾起,葉誌嘴有些歪扯著對他說:“水……八粒……”
“青腫眼”掀開藥盒,倒出幾粒藥放在手心,對準葉誌的嘴巴塞了進去,然後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水灌進他的嘴裏。
這時,隻聽見鑰匙在鐵門上扭動發出劈裏叭啦響,很快,兩三個警察和一個外麵罩著白大褂的醫生進來了,醫生見葉誌臉色蒼白、牙關緊咬,又看了看“青腫眼”遞過來的藥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對獄警說:“快送醫務室”。
警察們抬著葉誌飛快來到醫務室,將葉誌平放在病**,“白大褂”一邊給葉誌掛吊水一邊讓警察打“120”急救。
這時,看守所長聞訊到了,問道:“馬醫生,怎麽樣?”
“所長,問題有些嚴重,他有高血壓病,現在就怕是腦溢血。”
所長一聽,臉色也變了,這種病人按規定是不適合關押的,真不知黃局長給他弄來這麽個“瘟神”,便對警察嚷道:“還愣著幹什麽,快聯係醫院120急救車出來了沒有?那邊要讓醫生準備急救。”
打電話的那個警察說:“已經在路上了。”
很快,120急救車到了,幾個人幫忙將葉誌抬上急救車,車子朝醫院急馳而去。
葉誌正在醫院搶救的時候,萬承疇驅車來到向陽看守所,要求提審葉誌。
一個值班的警察不認識萬承疇,他也不會想到堂堂檢察長會親自到看守所提審嫌疑犯,便不耐煩地說:“到醫院提審去吧。”
“什麽?到底怎麽回事?”萬承疇不解地問。
那個警察沒好氣地回答說:“葉誌突發腦溢血,已送醫院急救去了。”
萬承疇覺得頭有些發懵,心想這老家夥早不發病晚不發病偏偏這時候發病,要是他一命嗚呼也好,省得自己審了。想到這,他打了個電話給黃兵:“黃局,葉誌突發腦溢血送醫院急救的事你可知道?”
黃兵此時正開車往醫院趕,說:“我剛接到看守所通知,正往醫院趕呢。”
萬承疇“哦”了一聲,說:“有什麽情況咱們保持聯係。”
黃兵答應一聲,此時已到醫院大門,他將車直接開到急救中心門口,下車邁開大步朝急救室走去。
急救室裏站著五六個人,看守所長劉海軍也在,他看見黃兵過來,連忙說:“黃局,你來了。”
黃兵鼻子裏哼了一聲,問道:“人呢?要不要緊?”
劉海軍朝醫生方向呶了呶嘴,黃兵見那個醫生正拿著CT片衝著燈光仔細察看,便問道:“醫生,怎麽樣?”
醫生聽見看守所長喊他“黃局”,知道是局裏的領導,便說:“黃局,幸虧搶救及時,目前腦部還沒出血的跡象,不過最好是住院觀察一兩天時間。”
黃兵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現在終於又回複到原位,說:“住院就不必了,等他醒後帶回到所裏醫務室治療。”
黃兵出來後向萬承疇通報了情況,萬承疇有些失望地說:“我知道了,你就等著瞧我怎麽治他吧。”
葉誌醒後回到看守所,劉海軍問他是怎麽回事,他說“紋身”對他拳打腳踢。劉海軍說:“你今晚就在醫務室病房裏接受觀察,明天我給你調劑監室。”
劉海軍回到辦公室,讓人將“紋身”找來,劈頭蓋臉給了他幾記耳光,隻見那滿臉橫肉的臉上霎時印上一排排鮮紅的指印。“你為什麽打葉誌?他要是有個什麽事我拿你沒完。”
“紋身”說:“所長,他提到我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劉海軍對帶他來的警察說:“關三天禁閉,另外,取消他管事的資格。”
“紋身”有些委屈地走了。其實他發這麽大的火是有原因的,他的父親拋下生病的妻子和一個年輕的“小妖精”走了,那時“紋身”剛上初三,隻好中斷了學業。“紋身”每天都泡在母親的眼淚中,年幼的心靈裏充滿了對“小妖精”的仇恨,是她奪去他們的一切。三年後,母親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終於撒手人寰,臨死時讓他找到那個“小妖精”報仇。母親死後,“紋身”成了無拘無束之人,很快和社會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處,他好鬥凶狠,漸漸身邊聚集了一班酒肉朋友,幹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一天,他看到父親和那個“小妖精”逛街,想起母親死時的慘狀,氣衝鬥牛,拿起旁邊水果攤上的水果刀衝上前去連捅了“小妖精”十幾刀,後來“小妖精”被送到醫院搶救保住了性命,但構成了重傷。“紋身”被父親和圍觀的群眾扭送至派出所,現正在羈押期間。葉誌當然不會知道這層內幕,否則也不會揭這層疤平白無故被揍了一頓。
葉萍回到南山的家中,給手機充上電,這幾天臨時出差沒帶備用電池板和充電器,昨天手機就因缺電自動關機了。
她衝了個澡,穿著睡衣出來到廚房燒了一壺水,給自己沏上一杯茶,然後打開電視機,電視裏一個年輕女孩正唱著《讓我為你唱首歌》:讓我為你唱首歌/全世界都陪你聽著/這是愛你會明白/你是唯一不可替代/讓我為你唱首歌/閉上眼睛把心交給我/這一刻/要你聽見幸福的顏色/琴弦的快樂/在我手中為你顫抖著/多一秒你的笑容/付出什麽都值得/旋轉八音盒/每一個音符都記錄著/你的喜怒哀樂/讓我來譜成歌/讓整個星空為你演奏
這首歌觸動葉萍心中那根隱秘的弦,她端著茶杯起身打開窗戶,站在窗前眺望著城市的燈火,心想那個男人今夜會不會來。
夜風有些涼,她關閉窗戶回到客廳,一眼就看見那尊翡翠歡喜佛,她走過去把它拿在手中輕輕撫摸,回想起與秦威的點點滴滴,臉上湧上了少女的羞澀,繼而是少婦的甜蜜。她想起每次秦威來總讓自己做好吃的給他吃,她就問外麵的大餐吃不飽嗎?秦威點點頭說:“外麵的菜做得再精致也沒有食欲,沒有你做的菜好吃。”葉萍知道他是哄自己開心,但內心裏也情願被他這樣欺騙,笑著問:“你吃什麽?你點什麽我給你做什麽?”秦威摟住她說:“我點你,我要先吃了你然後再吃你做的菜。”葉萍咯咯笑著說:“你壞,你把我人吃了還怎麽給你做菜?”因為許許多多瑣碎而美好的往事,讓葉萍感動也無法割舍對秦威的感情。她想寂寞有時也是一種甜蜜,讓她把舊日的點點滴滴想了再想,憶了再憶,一次次被他被自己感動。
正當葉萍沉浸在對往事的美好回憶之中,室內的座機急促地響了起來,她一手擎著歡喜佛像,一手拿起了聽筒,隻聽見葉嵐在那邊罵道:“死丫頭,打你手機一直關機,爸爸被秦威抓起來了,正關在看守所裏。”
葉萍乍聽這話,心裏吃了一驚,擎著的歡喜佛像拿捏不住,掉落地上摔得粉碎。她顧不上這些,問道:“姐,這是真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葉嵐在電話裏說:“當然是真的,爸隻有咱們姐妹兩個孩子,他把我們撫養成人不容易的,出了這事後,媽這兩天茶飯不思,每天以淚洗麵,你快回來一起想辦法救他吧。”
葉萍聽見這些,眼淚從眼眶裏湧了出來,不管怎麽樣父母畢竟是父母,她的身上流淌著他們的血液。她哽咽著說:“姐,我馬上回來,咱們一定要救出爸爸。”
掛斷電話,葉萍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內心裏矛盾痛苦至極,一邊是生他育他的父親,一邊是她至親至愛的“愛人”,兩邊都無法割舍。“威哥不會的,一定是誤會了,父親是他的恩人,他怎麽會忘恩負義呢?他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弄錯了。”葉萍心裏胡思亂想著,她決定打個電話問清楚。
她撥打秦威的手機關機,便將電話打到他的寓所裏,一個女人接了電話問道:“是秦大哥嗎?”
葉萍又一次吃驚不小,沒想到幾天不見,他秦威有了新的女人,她氣衝衝地質問道:“你是誰?你怎麽在那裏?”
接電話的女人是潘月蓮,她聽見打來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而且這女人顯然怒氣衝衝,以為是秦威的妻子,便馬上說:“是不是大姐呀?我是小潘,叫潘月蓮,是秦書記的服務員。”
女人是敏感的動物,葉萍作為女人,從潘月蓮說話的口吻中就聽出了弦外之音,這說明秦威一定得手了,不然一個服務員怎麽會深更半夜呆在單身領導的寓所裏,而且喊他“秦大哥”呢?沒有那層關係,她敢這麽叫麽?
“你說你叫什麽?”葉萍氣昏了頭,隻聽見這女孩說她姓潘,沒聽清她的名字,便再一次問道。
“大姐,我叫潘月蓮呀,怎麽了?”那稚嫩而甜美的聲音傳來。
葉萍的心裏咯噔一下,果然被她言中了,秦威就是當今的西門慶,是個大色狼。什麽“潘月蓮”,不就是“潘金蓮”投胎轉世?聽著這聲音就是個**,還裝清純,怪不得秦威被她迷上了,不然也不會自降身份跟一個服務員睡到一張**了。
“你給我老實說,你跟秦威是什麽關係?不然這深更半夜的你在他房裏做什麽?你們是不是有那層關係了?你老實說就算了,要是不老實我明天趕過去打斷你的狗腿。”葉萍厲聲喝問。
潘月蓮從沒見過這陣勢,一時想不出借口就吱吱唔唔起來,說:“我……沒有,我……”
“你不承認是嗎?你等著,我明天去非打死你這個狐狸精不可。”
“大姐,對不起,不是我,是大哥酒喝多了強行做了那事,不是我勾引他。嗚嗚……”小姑娘嚇得哭了起來。
葉萍終於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這個秦威口口聲聲稱她是自己的最愛,看來這一切都是假的,這麽多年來,自己一直被他的虛情假意所蒙騙,她在心裏大罵“騙子,秦威,你這個愛情騙子!”
葉萍現在才覺得自己是多麽的傻,而且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女人!她將曾經寫的日記全部扯碎,將秦威留在這裏的衣服扔在地上用腳踏了又踏,良久,她擦去眼淚,決心要去找這個負心漢算賬,她出門上街招了一輛的士,直奔向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