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琅永威醒過來,沈綰笛一直提著的心也是放了下來。

還好,她和大哥的頭暫時是保住了。

不過沈綰笛也不敢放鬆,她一邊還在持續不斷地按壓琅永威的穴位,一邊嘴上喊著:“大家讓一讓,不要圍在這裏,都讓開一定距離。”

事實上證明,不管是在哪個朝代,永遠都不缺吃瓜人。

聽到有人說琅永威醒了之後,外層圍觀的人就往裏擠,想要一探究竟,根本沒管沈綰笛說了什麽,導致內部空間越來越小。

見此,琅岐略微抬頭,用朔河話跟一旁的琅一說了什麽,琅一立馬站起來,將人群向後推搡,嘴裏說著不熟練的中原話:“退後,退後,都退後!”

沈綰笛瞥了一眼琅岐,後者並沒有看她,在吩咐完琅一之後,他就垂頭看著琅永威,仿佛很關心自己的大臣。

可隻有琅岐知道,他看的是一直在琅岐奇怪的地方不停按壓的那雙手,皮膚白皙,指節纖細卻讓人感覺堅韌有力,指腹用力按壓時會有淡淡的粉色出現。

一雙,像大家閨秀,卻又有點不像大家閨秀的手。最重要的是,從這個角度看,這雙手讓他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在他看得有些出神的時候,視野中突然又出現了另一雙手,這雙手手掌寬大指節分明,一看就是男子的手。

來人將手覆在一直在不斷按壓穴位的沈綰笛的手上,而後輕輕收攏,將後者的手完全籠罩在掌心。

琅岐和沈綰笛同時抬頭看,看見來人是誰時,沈綰笛下意識地就放棄了抵抗,攤開手,任憑對方將自己的手完全握住。

這是一種完全放鬆且信任的狀態,將自己整個人都交付在對方手中。

琅岐察覺到沈綰笛情緒的轉變,他目光一轉,重新打量來者,是方才一直被他忽略的大梁九皇子,祁王殿下褚昀降。

在來大梁之前,他對大梁皇室也做了相應的調查和了解。景明帝雖後宮佳麗三千,但子嗣卻很少,在汴梁城中的就兩位。一位是四皇子淩王褚宵辰,另一位則是眼前的九皇子祈王褚昀降,而皇後因身體原因遲遲沒有懷上子嗣。

而從所調查的資料中來看,景明帝雖然最寵愛的女子是褚昀降的生母容貴妃,但對這個兒子卻常年冷淡,不管不問,任其自身自滅,相比較起來,他更偏向於麗貴妃所生之子褚宵辰。而且從剛剛切磋最後定的人選上來看,景明帝確實不喜歡褚昀降。

琅岐一開始以為是因為褚昀降過於平庸所以得不到景明帝的寵愛,畢竟天子的偏愛向來都是有原因的。

可從剛剛他看到褚昀降那手時就明白,褚昀降絕對是個練家子,且實力強勁日日操練,不然手上大大小小的粗繭不能有那麽多。更別說他之前巧妙用言語規避第一波褚宵辰想讓他上前切磋的尷尬局麵。

可見此人必定有勇有謀,不僅心思縝密,身手也相當不得了。

那這麽好的一個繼承人候選,為何景明帝卻十分不喜呢?

琅岐的視線落在褚昀降與容貴妃有八分相似、美得雌雄莫辨的臉上,眼神一眯,像是想到了什麽。

難道說,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讓景明帝厭惡嗎?

褚昀降握住沈綰笛的手,而後往上一提,輕鬆地將後者從地上拉起來:“王禦醫來了,你可以先讓他替這個使臣檢查一下。”

沈綰笛往人群外麵看去,勉強看到最外圍有一個須發全白的老人,背著大大的藥箱,嘴裏不住地喘著粗氣,說道:“你們這些小子,都給老夫讓開,堵在這是怕病人死得不夠快嗎?”

沈綰笛一眼就認出了是之前在毓秀軒見過的王禦醫,隻不過她當時是以申柳的身份。

原本還打算看熱鬧的眾官員,在聽到王禦醫這麽說了之後,立馬讓開,給王禦醫騰地。

雖說王禦醫隻是宮中一個禦醫,但架不住人醫術高超,閱曆豐富,宮裏宮外誰有個疑難雜症的,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他。

王禦醫背著藥箱走進人群中,看到地上躺著的琅永威也是嚇了一跳,急忙蹲下去認真檢查。

他來的路上就已經聽宮人說了這次出事的是朔河使臣,但這些達官貴人,都惜命得很,一有個發燒感冒什麽的風吹草動,都以為自己要死了,派人來請醫的時候也都說得頗為嚴重。所以在聽宮人說朔河使臣已經快要死了的時候,王禦醫還以為後者隻是水土不服什麽的。

誰知道一來一看,居然這麽嚴重。

見王禦醫來了,景明帝也是稍稍寬心,從高位上走下來,詢問王禦醫:“王禦醫,這使臣情況如何?”

王禦醫剛上下檢查了一遍琅永威,發現突然暈厥抽搐且口吐白沫的病人最害怕出現的因嘔吐物堵塞而窒息的狀況並沒有出現之後,已經鬆了一口氣,再加上後者雖然身體情況依舊不好,但至少睜開了雙眼,人處於一種還算是清醒的狀態,心中更是有了幾分把握。

當下從藥箱中拿出一份膏藥,塗抹在琅永威的人中和太陽穴處,然後用力揉捏後者因為方才劇烈抽搐而引起僵硬的四肢。

別看王禦醫雖然上了年紀,但手勁依舊還在,揉搓得琅永威的麵部比方才突然暈倒抽搐時還要猙獰扭曲。

聽見景明帝問話,王禦醫答道:“回陛下,現在老夫已經給使臣塗抹了藥物,再揉搓一二,促使他血液通暢,應該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說完,王禦醫像是沒忍住一般,嘴上又嘟囔了幾句,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聲音大得在場的人都聽得見。

“這使臣也真是糟蹋身體,明知自己患有癲癇,在這種大魚大肉又有酒的宮宴上還不克製,那他不發病誰發病啊。還好這次沒出事,不然這宮裏,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咯。”

全場靜默,躺在地上原本表情扭曲的琅永威麵上也閃過一絲尷尬,一旁的琅岐像是沒聽出王禦醫的弦外之音,隻是安靜地充當一個人肉枕頭。

而其餘眾官員,也是大氣不敢出一下,一雙雙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景明帝。

在場但凡不是癡傻兒都能聽出來王禦醫話裏麵的意思,他就差擺明了說,這朔河使臣自己身體本來就有病,在宮宴上是故意食用發物來促使自己犯病,造成現在這幅局麵。

至於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宴席上的個個都是人精,不用說也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