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眉頭緊鎖,看著身邊的人一遍又一遍,最後卻還是沒有覺得能夠扮演富家小姐上台的人。

紫霄書院作為整個大梁都頗有聲譽的書院,這次又是各地的眾書生的一個大聚集,他還指望著能夠借此機會將自己戲班子的名聲打響,能夠讓其發展更上一層樓,可誰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故……

唉。

班主默默地在心中歎了口氣,整個人也頹廢下來,比起之前氣勢洶洶地質疑沈綰笛時要萎靡得多。

沈綰笛看班主這模樣,知道對方想必是沒有辦法,這壓軸戲怕是真唱不了了。

雖然沈綰笛並不想前院參加送別宴的眾書生在最後一天對紫霄書院留下一個不能說不好、但終究是有些遺憾或不滿的印象,但她也沒有辦法。

她隻是個大夫,又不是個戲子。

地上的女子在裹好繃帶好,麵色較之之前已經好了很多。沈綰笛再次檢查,確認前者身上沒有別的傷口之後,便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銅鏡前坐下。

蹲了那麽久,她都有些累了。

銅鏡前除了戲子妝造的粉粉罐罐之外,還有幾本書冊。沈綰笛瞥了一眼,書冊上寫了一些窮書生同富家小姐的戲詞和動作,應該是戲班的戲本。

隻是,這戲本的內容,怎麽感覺有些眼熟?

沈綰笛原本隻是掃了一眼,可心裏的那種熟悉感揮之不去,她拿起書冊,問班主:“班主,這是你們壓軸戲的戲本嗎?”

班主現在正煩心著,根本沒有空搭理沈綰笛,隻瞥了一眼之後,敷衍地答道:“嗯。”

得到班主肯定的答複後,沈綰笛索性坐在銅鏡前,認真翻看手上的戲本。

這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的戲早就在唱戲界傳開了的,集市上隨便一個小攤販上都能看見售賣這個故事本。所以班主即使瞧見了沈綰笛的動作,但並未放在心上,隻當她是對這戲好奇。

前院傳來隱隱約約的唱戲和敲鑼打鼓聲,前一出戲已經快要接近尾聲。

“班主……”那小童怯怯地叫了一聲班主,雖然他隻是個傳話的,但是也知道如果戲接不上、讓下麵觀眾久等的嚴重後果。

“算了。”班主揮揮手,肩膀也塌了下來,垂頭喪氣道:“等前麵的戲唱完後,我上台去同觀眾解釋一下吧,這壓軸戲,是真演不了。”

說完,他便打算隨小童一同出門,隻是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

“班主,且慢。”

班主回頭,沈綰笛拿著戲本,若有所思:“我知道有一個人,或許可以代替這女子上去唱戲。”

班主聽到沈綰笛的話,第一反應認為她說的就是自己。

班主上下打量了一圈沈綰笛,而後搖搖頭,否定:“你不可以,你雖然周身氣質確實有富家小姐那模樣。但不是我看不起大夫你,你這身形和說話的感覺,就不像個會唱戲的。”

“那唱戲可不光光是上台照著戲本咿呀瞎唱兩嗓子就可以的,得唱的有感情、能夠讓台下觀眾共鳴才是。”

“你啊,不行。”

沈綰笑笑,知道班主誤會了,便解釋道:“班主,我說的那個人,不是我自己。”

不是她?

班主再看一圈周圍,這裏除了兩個容貌出眾的男子是跟著沈綰笛進來的之外,別的都是他戲班子的人,他都認識。

既然說不是她,那究竟又是哪個女子?

沈綰笛站起來,拿著戲本走到一個人的身邊,而後朝班主示意:“我說的人就是他,我三哥。”

沈三站在原地,看著沈綰笛,桃花眼半斂,神色晦澀不明。

在場的人都順著沈綰笛的示意看向沈三。

一個男子?

人群中發出小小的**聲,甚至有幾個人都發出不屑的嗤聲,大家都覺得沈綰笛是在開玩笑。

一個男子,怎麽能頂替一個女郎上台去唱富家小姐的戲呢?

班主倒沒有像其他人那般反應大,他眯著眼睛,神情頗為認真,圍著沈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房間中的人隨著班主的動作也都停下了議論,看著中間幾人。

沈三雖然和褚昀降類似,相貌美得雌雄莫辨。但後者骨架偏大,又常年位居高位,自帶一種威嚴和冷漠之感,容易讓人去忽視掉他男生女相的外貌。

但沈三不同,沈三從小生長在沈府,身為眾多孩子中的一個,上有被沈父從小教導如君子般溫潤謙和的沈一,下又有全家最小、最為得寵的沈綰笛,他夾在中間其實並不起眼,也同樣不太受沈父的重視。

所以沈三從小根本沒有任何沈府少爺架子,跟府上的丫鬟小廝能夠笑臉相對,同街上胭脂鋪的老板娘或者外麵小攤販上的雜貨老板也都能聊上幾句。

他很享受將自己從當前沈府少爺這個身份脫離出來,去融入其他不同身份和地位的人的生活和日常中。

所以沈三周遭,有一種異常親和且讓人覺得舒服的氣質,仿佛誰站在他麵前,都能同他說上兩句。

班主審視的視線從沈三如畫般秀美的臉,再到精致的肩頸,而後是線條流暢的腰身和挺直的長腿,越看眼睛越亮,到最後竟然是直接誇讚出聲。

“好,好一個唱戲的好苗子啊!”

“隻不過,可惜啊。”班主心裏覺得遺憾,強迫自己的視線從沈三的身上移開:“大夫,就像我前麵跟你說的,這唱戲,不僅僅是個戲子,你還得會唱啊。”

“你這三哥,外形確實是極為合適,甚至是我這麽多年混跡唱戲界中見過的身段最好的戲子了。可再好看,再合適,那也得開口啊。”

沈綰笛開口,說出一句讓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的話:“可我三哥,會唱這個戲。”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其中最驚訝的,莫過於班主。

他甚至激動地口吐飛沫:“什麽,你確定你三哥會唱這個戲,而不是聽過?”

沈綰笛一臉理所當然:“對啊,不信你問我三哥。”

這下,房間內眾人的聚焦點就又在沈三身上。

沈三還是維持著原本站立的動作,麵容在燭火下熠熠生輝。他沒有管別人的視線,隻是問沈綰笛:“小六你怎麽知道?”

沈綰笛狡黠一笑,晃晃手中的戲本:“這個戲本我見過,就是在三哥你剛回汴梁城的客棧房間內。”

當時在客棧房間中,沈綰笛和沈四在等沈三收拾行李,而後一起回沈府。當時她沒事做,便隨手翻開了放在桌上的一個書冊。原本以為會是什麽解悶的話本子,誰知道居然是一本戲本。

她當時草草翻閱了兩下,什麽都沒記住,就記住了窮書生和富家小姐這兩個人物。

剛剛在銅鏡前她翻看了一下戲本,發現這裏麵的內容赫然就是當時沈三在客棧的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