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說了屠村的事情之後,我便去了汴梁城內的官府,查看過往關於周邊山匪的卷宗和信息。官府內曆年的卷宗中清楚地記錄了汴梁城周邊山匪的肅清情況。”

“以往也有窮凶極惡的山匪抱團,但早年都已經被官府除掉,許是隻有兩三個漏網之魚。而現在周邊規模最大的山匪據點,也隻有蕭家寨。”

“能屠戮一整個村莊,想必山匪的數量並不在少數,既然不是蕭家寨所為,那極有可能是有外來的山匪。”

“所以我想出城去調查一番。”

書房中,褚昀降低聲解釋,聲音如潺潺流水般,緩緩流淌。

沈綰笛越聽,心中對於屠村一事也越明朗,層層迷霧逐漸散去。

對啊,事情非黑即白,既然不是蕭元豐所帶領的蕭家寨所為的話,那必然就是外來的山匪!

隻要找到那些外來的山匪,整件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隻不過……

“你為何這般確定屠村事件不會是蕭元豐所為呢?”

沈綰笛忍不住問道。

她知道,褚昀降對蕭元豐的了解甚至都還沒有她多,可為什麽他就這般篤定?

“你還記得之前疫病期間,我們為解決流民的問題,同蕭元豐一起去蕭家寨的時候嗎?”

“嗯,記得。”沈綰笛點頭。

“蕭元豐那天與我做的交易是,他說如果有一天自己出事,希望我能替他保下這一山寨的人。”

“他明明能向我許下滔天富貴,最後卻隻是為求他人的平安,我認為這樣的人不會做出屠村這般喪盡天良的事。”

“所以我信他。”

最後簡簡單單五個字,擲地有聲。

沈綰笛看著褚昀降,後者在說前麵這一番話的時候,麵上也是一貫的麵無表情,像是在說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可沈綰笛分明感受到那樣冷漠的麵具下麵是一顆跳動且炙熱的心。

他看似遊離在眾人之外,但其實卻心處人群之中。

心係天下之人,或許正是如此。

沈綰笛突然就覺得。

眼前這個人,怎麽會這般好!

好得甚至讓她想帶回自己的府上,偷偷藏進自己裝著最喜愛物品的木匣中,不想讓旁人窺視一眼。

二者四目相對,書房裏的空氣突然都變得粘稠起來,將人包裹在某種曖昧且甜蜜的氛圍中。

“咳咳。”

在旁邊一直隱身的福祿像是不經意地小聲發出兩句咳嗽,打破了這一室的旖旎。

沈綰笛陡然從褚昀降似是月下湖泊中的眼眸中抽身出來,她突然想到了腰間香囊中的染血布料。連忙拿出來,遞給褚昀降看,並將自己今天去衣行商同老板說的話也都說了出來。

“淮南地區……”

褚昀降重複了一句,輕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明白,然後朝一旁的福祿說道。

“福祿,你帶沈小姐走地道,將她送回沈府。”

“那你呢?”

沈綰笛聽到褚昀降要將自己送走,心中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你還要自己獨自出城嗎?”

“嗯。”

見褚昀降點頭,沈綰笛有些急了:“對於山匪事情,我們現在不是已經有線索了嗎?那你為何還要親自出城,派南風他們去調查搜集信息不就可以了?”

褚昀降還沒說話,福祿就在一旁小聲嘟囔。

“南風和其他隱衛早就被王爺派出去了。”

福祿心中也不想自家王爺獨自出城。

不說現在外麵多少人盯著自家王爺想要抓其把柄,就那王爺要尋找的山匪,屠了一個村都不在話下,萬一自家王爺去了出事怎麽辦?他可怎麽跟別人交代啊!

“派出去做什麽了?”沈綰笛看向福祿。

福祿原本還想繼續說,可一道淬寒的視線已經落在了他的臉上。

福祿隻好閉緊嘴巴,眨巴眼睛表明自己的無辜。

“既然不讓福祿說,那你自己告訴我!”

沈綰笛站在褚昀降麵前,昂著頭,眼睛中是一團燃燒的火。

“為什麽不能讓南風他們去出城調查?你明知道現在的你就跟箭靶子一樣,走到哪哪都想要你的命!”

褚昀降本不想回答沈綰笛的話,可後者越說越有些激動,就連粉白的臉也染上幾抹緋紅。

沈綰笛像是亮極了的太陽,目光灼灼地逼視著褚昀降。

褚昀降輕輕歎了一口氣,清冷的聲線中多了些無奈和柔和。

“南風被我派去守護蕭家寨的剩餘山匪了,既然答應過蕭元豐,我就應當信守承諾。”

“你找到蕭家寨的其餘人了?”

沈綰笛訝異道,這件事情連她都不曾知道:“你從哪裏……難道是那日蕭元豐所說的後山?”

沈綰笛突然記起那日蕭元豐被擒,路過她和褚昀降的時候,曾含糊說了似是“後山”兩個字。

但當時她心中還想著其他的事情,以為蕭元豐這一句不過是隨口說的話,便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另外兩人當時就已經在火光電石間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的意思。

“嗯。”

那晚將蕭元豐送進大牢,褚昀降回來後便帶著南風及其隱衛去往蕭家寨的後山。

那裏的山洞中,躲藏著蕭家寨數百人。

他們人擠人地躲在山洞中,麵色在火把的映襯下既驚恐又倉皇,麵對褚昀降等人明顯尤為害怕。

可即便如此,其中就連三歲稚童都被母親抱在懷裏,捂住嘴巴,未曾出聲。

整個後山寂靜如死地。

褚昀降很難形容當時看到的那副場景,就連跟著來的南風等人也愣在了原地。

“褚宵辰的人還在搜尋蕭家寨的剩餘山匪,南風需留在那保護他們。”

既然一個人願意將整寨人的性命都托付給他,那他必不能有所負。

隻一句話,沈綰笛就明白了蕭元豐的意思。

蕭家寨的剩餘人不能落在褚宵辰手中,否則後者便有了可以拿捏蕭元豐的把柄。

一旦蕭元豐低頭,那屆時山寨中與褚昀降相關的龍袍和謀反信件就真的說不清。

“既然如此。”

沈綰笛將染血的布料從褚昀降手中拿回來,攥在自己手中。

“那就讓我陪你去!”

當沈綰笛露出同齊家莊帳篷內如出一轍的認真表情時,褚昀降就知道,她又要說出什麽驚為天人的話。

果然,確實讓人驚訝,但是也莫名地在他意料之中。

誰都清楚,這個時候同褚昀降這樣頂著蓄意謀反的罪名之人在一起,稍有不慎便就會丟了性命。

但沈綰笛卻偏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要用選擇和行動告訴褚昀降,自己並不是他需要嗬護和照顧的菟絲花。

她能夠同他並肩而行,一起麵對一切未知的危險和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