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外黑夜沉沉,大堂內燭火如豆。
沈綰笛看著眼前的褚昀降,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不管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一直都是沈府裏麵最受寵的六小姐。
即便上一世後來落得那般悲慘的下場,可在她身邊,依舊一直有努力想要保護她的沈府。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沈綰笛從來都沒有真正地體會過什麽叫人間疾苦。
可她麵前,有著尊貴身份的祁王殿下褚昀降,按道理說從小到大應當是錦衣玉食不斷的人,卻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算不了什麽”這種話。
那他之前過的日子,究竟有多糟糕?
沈綰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都沒有認真了解過褚昀降的過去。
她隻知道他是九皇子,便下意識地認為他同褚宵辰一樣,即使不受寵,但是也至少享受著身為皇家血脈應有的尊重和待遇。
但眼下就褚昀降能夠這麽平靜地吃下眼前飯菜的舉動來說,他的幼年生活,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得那般如意和順利。
想到這,沈綰笛心裏突然湧出難過的感覺,酸酸的,漲漲的,哽在自己的喉間,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褚昀降所跟沈綰笛說的這些話,並非想要博取後者的同情亦或者是賣弄自己悲慘的過去,他隻是不想讓沈綰笛擔心。
正如他話中說的。
這些飯菜裏麵添加的小東西劑量根本就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威脅,而眼前讓沈綰笛萬般嫌棄的飯菜對他來說也並非難以入口。
可褚昀降發現,當他說完之後,木桌對麵一直看著他的沈綰笛垂下了頭,透露出了難過的氣息,像是被突如其來的暴雨砸彎了的花朵,焉焉的。
一向運籌帷幄、掌握全局的祁王殿下卻在此刻犯了難。
太陽不該如此,太陽應該是永遠閃耀且光芒四射的。
正當褚昀降絞盡腦汁想著後麵應該怎麽說的時候,對麵的女子卻突然又將頭抬起來,像琉璃般剔透的杏仁眼圓溜溜地看著褚昀降。
她神情認真,一字一句地像是在說什麽重大的事情一般。
“我不會下廚。”
“但是我可以學。”
“我保證以後,你絕對不會再吃到像這般難吃的膳食。”
沈綰笛想了半天,她就算再有通天的本領,也改變不了褚昀降過去發生的事情。
但是她可以向他保證,以後的每一日,都會和過去不一樣,因為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她要他們之間,隻有死別,沒有生離。
褚昀降沒有說話,被刻意扮醜抹黑的皮膚下麵依舊是一張骨相絕美的臉。他眉眼如畫,似是偶臨人間的畫中仙。
兩人就這樣在昏黃的燭火中無聲地對視。
最後先敗下陣來的是沈綰笛,她移開自己的視線,不敢再去看那雙像是能將人心神都吸進去的黑眸。
“我……我去茅廁。”
就連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
接著沈綰笛唰地一下就從木椅上站了起來,往驛站的後院走,看得出來步伐有些僵硬,甚至同手同腳。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覺得奇怪。
之前每次和褚昀降對視的時候,她也會這般麵紅心跳,馬上就會破功。
她一直覺得那是因為褚昀降太過於好看的原因,更何況古人說了,食色性也,所以她覺得自己有那樣的反應也不算奇怪。
可如今麵對一個已經刻意扮醜的褚昀降,卻還是如此。
究竟是為什麽?
沈綰笛想不明白,隻覺得自己再待在那,就會溺死在褚昀降的注視中。
所以她選擇逃了出來。
不過沈綰笛本也就是想借個機會去看一下驛站的後院,她始終忘不掉木棚裏那輛打扮奢華的馬車。
既然馬車還在,那就證明其主人還沒有離開驛站。
而從她和褚昀降進入驛站之後到現在,見過的唯二客人就是之前默默在角落裏吃著自己幹糧的山貨村民,而山羊胡等人也絕口未提還有其他客人的事情。
那這馬車的主人,現在究竟人在何處,是死是活,都是未知的謎團。
驛站的大堂和後院的門僅用一塊布隔開。
沈綰笛將布掀開,走了進去。
驛站的後院不大,院中有口井,左邊的院牆邊碼滿了木柴,木柴旁邊是一間房子,同大堂連在一起,外麵堆積了一些平日集市裏經常能看見的食材。
沈綰笛站在原地,往那房子裏瞥了一眼,依稀看到了鐵灰色的大勺和被火燎得黢黑的灶台,應該就是驛站的廚房。
褚昀降接著往右看,那裏有幾層小台階,而後就是一間比廚房要稍大些的房間,房門看上去略有些陳舊,門上拴著銅鎖。
銅鎖是新的,像是才換上不久。
而那間房屋的台階上……
沈綰笛仔細往那看,發現在每一層台階的陰影處,都沾染了一點顏色略有些暗紅的東西,後者的顏色同台階的陰影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倘若不是沈綰笛有心去觀察的話,想必也會被忽略到。
說起來,這顏色……有些眼熟,像是前不久才在什麽地方見過一般。
等等!
沈綰笛腦海中一輛馬車的身影一閃而過,而馬車車輪處所沾染的紅色塵土畫麵卻越來越大。
就是它!
兩者的顏色一模一樣。
那台階陰影處嗦沾染的東西,就像是被剮蹭上去的車輪上所沾染的紅色塵土!
如果說在這台階上發現了關於馬車的信息,那馬車主人,是否也會就附近呢?
沈綰笛的視線落在台階之上的房間上,那裏麵安安靜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沈綰笛抬腳,剛打算邁出去的時候,之前一直站在櫃台後麵的瘦猴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他盯著沈綰笛,上下掃視了幾遍,最後停在沈綰笛清麗秀美的麵龐上,眼中**邪的光芒一閃而過。
“小娘子,不好好地在大堂待著,怎麽走到後院來了?”
聲音也是黏糊得緊,就像是被黏膩的蛇纏上。
沈綰笛自是沒有錯過瘦猴的眼神,後者看著她的時候就像是要將她生吞入腹一般。
沈綰笛強忍住心中作嘔的感覺,語氣如常地回答道。
“想要如廁,但是沒有找到茅房。”
“茅房在那個位置。”
瘦猴指了一個完全同那房屋是相反方向的道路,道路盡頭確實有間小小的木屋。
“原來在那啊!”
沈綰笛故作驚喜地喊道,然後裝作沒見過多少世麵,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繼續說道:“我一開始還誤會了。”
她伸手指了指後院右邊的房間。
“我剛剛來到後院的時候,那上著鎖的房間裏還發出了些動靜。”
“所以我才以為那會是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