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沈綰笛的背後突然傳來鬼魅般的聲音,她一驚,猛地回頭。

一人站在她的身後,正是去而複返的山羊胡!

這人是什麽時候到她身後的?

沈綰笛心裏突然敲響警鍾。

因為隨身空間寶物的洗滌和淬煉,她五官比起常人都要靈敏許多,盡管剛剛她的整個注意力都在褚昀降和麵前的菜盤上,也不應該會忽略背後有人靠近的聲音。

除非……

山羊胡並沒有自己表麵上那般人畜無害,隻是一間普通的驛站掌櫃。

山羊胡的視線在地上掉落的菜葉上停頓了片刻,然後再看向坐在木桌前的兩人。

“兩位貴客是對飯菜不滿嗎?”

而隨著山羊胡這句話音剛落,沈綰笛陡然覺得整個大堂之中的氛圍都瞬間緊繃起來。她甚至隱約覺得,在看不見的地方都多了幾道視線在注視著她和褚昀降。

仿佛隻要兩人說出的話稍有不對,就有一堆人帶著兵器殺出來。

沈綰笛還沒有說話,褚昀降就開口。

“無事。”

他聲音清越,如潺潺溪水,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整個大堂的氣氛,臉上依舊帶著柔和的笑意。

想來應該是為了掉落在地上的菜食,褚昀降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歉意。

“我之前生了場病,現在身體還沒恢複。”

“之前在家一直都是我娘子在照顧我,包括喂食穿衣什麽的。”

“如今在外麵,我麵薄,不好意思,便想試著自己用膳。娘子擔心我,所以不小心將一些飯菜弄灑在了地上,給掌櫃添麻煩了。”

說完褚昀降看了一眼沈綰笛,沈綰笛反應過來,擺出一副擔心褚昀降的模樣,接上話茬。

“抱歉掌櫃,因為之前大夫特意說過,我家夫君的日常行動切勿過大,所以我比較擔心。”

“娘子……”

褚昀降伸出一隻手,握住沈綰笛,眼中流露出幾分感動。

看著木桌上執手相望的兩人,山羊胡突然就有一種感覺。

這大堂中的燭火怎麽這麽亮堂?明明之前還有人抱怨黑得看不見路。

不過即便如此,山羊胡卻已經沒有離開,而是含笑看著褚昀降和沈綰笛。

“兩位貴客可以試試驛站的膳食,雖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在趕路休憩的過程中,能吃上這麽一桌,也算是一件幸事。”

看那模樣和架勢,倘若他沒有親眼看見兩人吃下桌上的東西,就不會離開。

怎麽辦?

沈綰笛被褚昀降握住的手指已經變得僵硬,她有些不安地動了動,下一秒感受到來自另一隻手的握力。

說來也奇怪,褚昀降整個人平日裏看起來就冷冰冰的,像是讓人無法接近的冰山,亦或是高山之上的山神。

沈綰笛有時候甚至懷疑他血管裏流淌的血液可能都是冰冷而並非滾燙,不然怎麽一個人可以那麽地讓人難以接近。

但與外表相反的是,褚昀降的體溫卻出乎意料地暖。

沈綰笛從第一次觸碰到他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身體的哪個部位都是溫暖的,不管是手掌還是胸膛亦或者是……嘴唇。

此刻,沈綰笛隻覺得自己的手被褚昀降包裹住,他像是察覺到了前者的不安和緊張,手上微微用了點力,似乎想要將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

沈綰笛怔怔地看著褚昀降,她起初以為褚昀降握住自己的手隻是不想讓自己引起山羊胡的注意。

可現在,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無聲的安慰。

褚昀降另一隻手拿起筷子,在沈綰笛和山羊胡的注視下,緩緩將菜放進了口中,咀嚼而後咽下。

“確實和家中的飯菜有些不一樣,多謝掌櫃。”

褚昀降笑著同山羊胡說道,他像是真的喜歡一般,又夾了幾筷子放在自己的碗中。

山羊胡親眼看見褚昀降將東西咽下後,一顆提在嗓子眼的心也都放了下來。

他背在身後的手掌輕輕一揮,隱在暗處的兩人悄然散去。

沈綰笛感受到一直在注視著自己和褚昀降的兩道惡意視線一下就消失不見,她在心裏微微鬆了口氣,但在看到對麵坐著的長衫男子時,又擔心起來。

褚昀降吃了這下了藥的飯菜,不知道究竟會怎麽樣。

但沈綰笛又不能直白地當著山羊胡的麵問,所以隻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心裏細細清點了一下此番出行帶的解毒藥品。

有清毒的、有抑製毒素發作的、有緩解毒痛的……

想來應該是準備得差不多,倘若褚昀降若真出了事,自己應該也是有辦法的,如果實在不行,她還有隨身空間法寶這個底牌。

沈綰笛稍微安心了一點,但即便如此,她的視線一刻也不願意從褚昀降身上移開。

那模樣,確實像極了一個擔心自家夫君的小娘子,眼裏除了他就沒有其他人。

站在一旁的山羊胡再次出現自己有種被忽視的感覺。

不過無所謂,隻要確定這書生吃下了飯菜就行。

山羊胡沒有再理會兩人,轉身離開大堂。

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角落裏一直默默吃東西的兩個人也不見了蹤影,大堂中就隻有沈綰笛和褚昀降兩人。

沈綰笛的手又動了動,這次褚昀降沒有再用力,而是順從地將其放開。

也許是因為沒有旁人,他已經收起了方才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鴉羽般的長睫下垂,剛才一直和氣溫潤的書生搖身一變,又成了旁人勿近的祁王殿下。

沈綰笛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壓低聲音,悄聲說道。

“你還好嗎?我帶了很多解毒的藥品,可以給你。”

“不用。”

兩個字從淡色的唇邊溢出。

褚昀降手上的動作未停,依舊還在一口菜一口飯地吃著,動作優雅,那般專注的動作仿佛在吃什麽宮宴上的珍饈美饌一般。

可木桌上擺放的隻有沈綰笛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殘羹冷炙,像這樣的菜品放在沈府甚至連下人都不會吃,隻會出現在後巷的泔水桶裏。

“你……”

沈綰笛不理解,明明大堂中已經沒了別人,為什麽褚昀降還要吃這些東西。

“這裏麵隻有微量的蒙汗藥,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褚昀降的聲音也降低,嘴一張一合,從遠處看就像是一對情到濃時的璧人在說著悄悄話。

“至於這樣的膳食……”

褚昀降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什麽,聲音冰冷而又諷刺意味十足。

“我曾吃過比眼前還要差無數倍的食物,這點又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