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循環,乃為世間之絕對真理,任何人都逃脫不掉。”

褚昀降的聲音回**在廳堂內,最後幾個字讓人聽著莫名有種篤定的意味。

“那也沒什麽好去刑房的啊。”

許瑞在背後小聲嘟囔,語氣中滿是不解。

“那幾個賊人本就是活該,誰讓他們非要做這些壞事,最後被送進官府不就是理所當然。”

小喜在一旁聽到自己少爺說話,讚同地點點頭。

許瑞和小喜惺惺相惜,很顯然,主仆兩都不想去官府的刑房。

而沈綰笛看著褚昀降瘦削修長的背影,黑發映襯著月白色的綢緞長衫,顏色分明。

沒有了麵上溫潤柔和的笑意之後,此刻的褚昀降不像是落魄書生“朱酒”,而更像是那個汴梁城中高高在上的祁王殿下。

他口中看似是在說那些驛站的賊人,可沈綰笛卻覺得,前者分明是在警告他自己。

他要讓自己知道,因果循環,事事皆有報應,無論好壞。

站立在門口的褚昀降,就像是行走在懸崖邊的旅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沈綰笛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同褚昀降說。

她想告訴他,不用過的如此艱難,她會一直在他背後,為他兜底,他大可以勇敢前行。

可……沈綰笛回想了一下褚昀降過去的二十年中,明明他是萬人之上的祁王殿下,隻要一聲令下便可有無數人擋在他前麵,但他卻從來都沒有那麽做過。

他孤獨又寂寥地前行著,是遠山上的白雪,是深井中的寒泉,無人並肩。

沈綰笛又想到了許瑞在走廊上時跟她說的話。

他覺得他們兩人並不像夫妻,因為彼此之間總是給人存在一種莫名的距離感。

而現在沈綰笛明白了那種感覺。

明明她同褚昀降身處在同一間廳堂之內,後者離她的距離不過是幾步之遙。

但沈綰笛就覺得,兩人之間像是隔著巨大的天塹一般。

褚昀降將他與眾人分隔之兩邊,無人在他的身邊。

門口出現高大而魁梧的身軀,是去而複返的趙統領。

他人還未到,聲已及,聲音嘹亮粗獷,打破了廳堂之內沉寂的氛圍。

“小瑞,還有那什麽,朱小子,快點,別墨跡了!”

許瑞聽見趙統領催促的聲音,就像是催命符一般,發出一聲哀嚎,隨後不情願地應答。

“來了!”

許府門外。

沈綰笛看著麵前的馬車,隻覺得許瑞又刷新了她對富這一個字的認知。

即使是要去官府刑房這等地方,許瑞出行乘坐的馬車都頗為富貴。金穗車簾配上車門前鑲嵌的各色瑪瑙,就連拉車的馬匹身上的韁繩都用上好的綢緞包裹住,觸感絲滑柔軟。

趙統領騎在一匹駿馬上,似乎是已經習慣了許瑞出行馬車的裝束,但是仍舊忍不住多說兩句。

“我就沒見過有誰家馬車還給韁繩裹層布的,怎麽不見你給馬再穿套衣服呢?”

“下次必須要跟你爹說說,讓他少給你點銀子,免得都浪費在這種地方上。”

很顯然,這句話肯定是對許瑞說的。

剛爬上馬車的許瑞從車門處探出頭來,似乎是已經認定自己去刑房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所以麵對趙統領的指責,他聲音也大了許多,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那馬車韁繩多硬啊,一直握著手不得被咯得受不了,我這也是為了車夫著想。”

而作為自己少爺日常出行的小廝兼車夫小喜,這時候則默默地躲在了一邊,不敢說話。

他可不是自家少爺,不敢跟趙統領嗆嘴。

“嘖。”

趙統領看了一眼主仆倆,懶得再繼續說下去。

反正等到了刑房之後,自然有這兩個人好受的。

至於另外那個……

趙統領把視線放在立於馬車旁邊的男子身上,不管是麵對許瑞浮誇的馬車,還是他對許瑞的嘮叨,後者都是一副安靜溫潤的模樣,仿佛什麽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察覺到趙統領的視線,褚昀降衣擺一撩,長腿一跨,輕鬆地就上了馬車,這讓正準備伸手拉一把他的許瑞愣了一下。

他記得,朱兄背後還有傷來著,怎麽上來的這麽輕鬆?

而一直看著褚昀降的趙統領也是眼中神色一深。

那上馬車的模樣,看著就知道是個有點身手的人,不像許瑞,撲騰半天還要小喜幫忙。

看來這小子確實有兩把刷子,也沒想著隱瞞什麽。

褚昀降這樣大大方方沒有遮掩的動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博得了趙統領的幾分好感。

畢竟像他這種征戰沙場的人,最討厭就是像朝廷上的文官那樣勾心鬥角玩心眼。

而下一秒,在趙統領和許瑞的視線下,褚昀降半蹲在馬車車門前,身體略微伏低,手往下伸。

而沈綰笛則極其自然地抓住褚昀降伸過來的手,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借助後者的力量同樣利落地上了馬車。

“等等!”

看著驟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沈綰笛,許瑞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朱娘子你也跟著一起去嗎?”

沈綰笛自然地應道:“當然。”

語氣理所當然,好像許瑞說了什麽廢話一樣。

許瑞徹底愣住了。

等等,他們不是要去官府的刑房嗎?那般陰森血腥的又充滿煞氣的地方,怎麽會有人願意主動去的啊?

“朱娘子。”

許瑞覺得,一定是還沒弄明白他們要去哪裏,所以眼前這個白淨瘦弱的女子才想要跟著一起去。

“朱兄同我去的是官府的刑房,而不是去郊外踏青,你確定要跟著一起去嗎?”

“我知道啊。”

沈綰器奇怪地回望過去,似乎不明白許瑞為什麽還要特意解釋一番。

正是因為是去官府的刑房審問那幾個驛站的賊人,所以她才要跟著一起去的。如果兩人是去郊外踏青,那她才不願意。

有這空閑的時間,還不如在這潯州裏逛逛,順便去藥鋪補充自己的藥材儲存量。

但是在看到許瑞和小喜不解的眼神之後,她心裏有些遲疑。

怎麽,難道她要跟著一起去刑房這件事情,在外人看起來就這麽難以理解嗎?

沈綰笛視線有些心虛地往一旁遊移,觸及到月牙白的衣擺時,突然計從心來。

她伸手輕輕拽住褚昀降的衣袖,麵上帶著兩分嬌羞和綿綿的情意,向許瑞解釋道。

“出門在外,我一直都是同夫君在一起的。”

“如今他受了傷,我實在不放心他一人前往,所以這才想要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