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呢?
趙統領的視線往下移,落在了男子垂放在膝上的手上,後者手指纖細修長,指節分明,在他熟悉的地方都有著不起眼的淡淡粗繭。
趙統領突然就想起來了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是誰,是那日在驛站空地前暈倒的那個男子。
當時驛站前場麵過於混亂,再加上天色又暗,所以趙統領根本就沒有看清褚昀降的臉,隻記得當時男子垂在身側的手,同眼前這人的手一模一樣。
趙統領又看了一眼褚昀降的臉,心裏還有些不可置信。
昨夜這男子頭發散亂暈倒在地上,身上穿著破舊的衣服,趙統領以為就是個為了生計而到處奔波的商人,沒想到今日換上一套月牙色長袍,烏發高束,模樣清秀俊美,倒也是個潯州少見的翩翩公子哥。
那小模樣,跟旁邊的許瑞不相上下,甚至於因為前者麵色較為蒼白,所以比許瑞更多了幾分出塵和柔弱之感。
在許瑞說了前麵一串話之後,廳堂之中就沒有第二個人開口。
趙統領眯眼,語氣中帶著點探究。
“小子,你習過武?”
他麵對的,正是褚昀降。
就算許瑞可能忘記了,但趙統領可沒有忘記。
昨夜他率一隊兵馬趕到驛站的時候,當時空地上已經躺了不少拿著武器的人,哀嚎聲一片。
而當時在場的隻有想要逃跑的山羊胡、在地上抽搐著身體不知生死的刀疤、已經嚇傻在一旁呆呆看著的許瑞和跪在地上將一個暈倒的男子抱在懷中的沈綰笛。
首先,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山羊胡刀疤肯定和地上那一群疑似賊人的人是一夥的,那能把這麽多人打趴下的,一定不是個等閑之輩。
其次,也不可能是許瑞,他可太清楚這個小少爺有幾斤幾兩,別說讓他拿刀殺人了,就連在軍營讓他殺隻雞練練膽的時候他都害怕得手抖了兩天,甚至連飯都吃不下。
至於沈綰笛,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幹掉幾十個壯漢的人。
那唯一能做到的,隻有當時已經暈倒的褚昀降。
其實趙統領原本今日一大早就打算來詢問的,隻是後麵因為一些事情被絆住了腳,所以直到現在才問出了這句話。
麵對趙統領的試探,褚昀降依舊不慌不忙,將之前許威說的那段說辭又同前者說了一遍。
聽完後,趙統領有些半信半疑,不過眼下最重要的倒不是這個,而是他怎麽能將許瑞那小子弄到刑房去。
許瑞不可能永遠都躲在這許威的羽翼之下,這次驛站被綁架的事情就是一個警告。
他不能再放任許瑞再這樣逃避下去。
在等到褚昀降的回答之後,趙統領繼續問道。
“好,你叫朱……朱什麽來著?”
“朱酒。”
褚昀降並沒有因為趙統領沒有記住他的名字而生氣,反而在一旁貼心地補充道。
“啊對,朱酒,朱小子。”
趙統領雖然覺得有些尷尬,但他本就是軍營中人,記不住人名、叫錯手下名字的事情經常發生,所以倒也沒有多在意,一下就跳了過去。
“朱小子,你方才也聽見小瑞說的話。”
“他說如果你願意隨我們一同去刑房的話,那小子就願意去。”
“現在老夫問你,你敢去嗎?”
刑房隻是一個審訊犯人的地方,平時官差也都經常來來往往,甚至時不時還有官府內的灑掃小廝進去清理垃圾,所以壓根就算不上一個隱秘的地方。
所以如果帶上褚昀降去見識一下,倒也沒有什麽問題。
趙統領說完之後,廳堂裏的人視線都聚集在褚昀降身上。
沈綰笛自然無所謂刑房的事情,她在皇宮中的大牢裏都待過,還會怕一個官府的小小刑房?
而許瑞則是在用眼神給褚昀降傳遞讓他拒絕的訊息,可惜後者根本沒有看他,一雙眼睛溫潤如水地直視著趙統領。
不過,即使朱兄沒有接收到他的眼神,但尋常百姓別說是聽到刑房了,就是聽到官府一般都退避三尺,生怕給自己沾染上什麽麻煩。
所以,朱兄,應當也是這樣認為的……
正當許瑞在心裏這樣想的時候,廳堂裏就響起清朗溫潤的聲音,微微帶著點磁性,在人的耳邊旋轉震**。
“既然趙統領都這般盛情邀請,朱某人自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對嘛,尋常人肯定都會拒絕的啊,這下趙叔就沒有——
等等,他聽到了什麽?恭敬不如從命?
許瑞眼睛瞪得極大地看向褚昀降,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朱兄,你說什麽?你答應了?答應去什麽官府的刑房嗎!”
還沒等褚昀降說話,一旁的趙統領就仰天笑出了聲,聲音震顫,胸前的盔甲笑得哐哐作響。
“哈哈哈,好!”
“小瑞,剛剛可是你自己說的,你說要是這朱小子願意去刑房,你也就一起去。”
“現在他答應了,你可不能給我耍賴,否則小心我叫人給你綁都要綁到刑房裏麵去!”
看著許瑞一副吃了蒼蠅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趙統領可謂是身心舒暢,看褚昀降也多了幾分順眼。
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褚昀降的肩膀,嘴裏誇獎道。
“好小子,你也算是個有膽識的人。”
“那就決定了,就你同小瑞一起來官府的刑房。”
褚昀降被趙統領猝不及防地重重拍了兩下,頓時麵色煞白了兩分,低頭忍不住地低咳了幾聲。
糟糕,後背的傷!
沈綰笛意識到了這一點,剛打算開口阻止趙統領的動作時,卻被身邊的許瑞搶了個先。
後者直接衝到趙統領旁邊,語氣有些埋怨。
“趙叔,你別亂拍他,他背後有傷。”
趙統領突然想到,麵前這個男子昨晚確實是背上受了一個刀傷。
他當時還擔心褚昀降跟那些驛站的賊人是一夥的,背後的傷隻是自殘讓官差別懷疑他。
不過後麵趙統領有專門找大夫驗過褚昀降,證明那刀口確實必須要第二個人才能做到,而且傷口位置極為刁鑽狠辣,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救不回來,應當不會是苦肉計。
“那不是忘記了嘛。”
趙統領悻悻收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在稱讚朱小子,沒有別的意思。”
為了避免繼續留在廳堂內的尷尬,趙統領當機立斷。
“我先去府門口等你們,等著帶你們去刑房。”
待趙統領穿著盔甲的魁梧身軀消失在廳堂外後,許瑞這才有些不解地問褚昀降。
“朱兄,你為何會答應去刑房?那地方,根本就沒有人樂意去。”
“沒有別的什麽原因。”
褚昀降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往廳堂門口方向走去。
“我隻是想讓自己更為清楚地認知到,什麽叫做因果循環。”
“驛站賊人見財起意是因,所以如今在刑房中受苦便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