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的日子終於結束,天氣久違地放晴,似乎象征著疫病和水患的遠離,汴梁城的街上叫賣聲絡繹不絕,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和喧囂。
鳳涅堂內,幾個夥計拿著一塊鑲金的招牌,而胡大發正在廳堂裏大聲指揮著,:“誒,你,過去一點,左邊矮了,再往上提點,還要提高一點!”
末了,他看著正正好好掛在正中間的招牌,對著上麵“妙手回春”這四個大字滿意地點了點頭。
沈綰笛剛看完病人,出來就瞧見胡大發那副驕傲的模樣,覺得好笑:“不過是塊招牌罷了,隨便放在哪裏都可以,幹嘛弄得這麽興師動眾的。”
“那可不一樣,幹爹。”看見沈綰笛,胡大發就露出憨憨的笑容:“這可是聖上禦賜的招牌,別說整個汴梁城了,就算是整個大梁,都僅此我們鳳涅堂一家有,這還不得好好掛著。”
“隨你吧。”沈綰笛也沒有管太多,轉身往包廂走,胡大發跟在身後:“幹爹,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麽事?”沈綰笛一邊推開包廂門,一邊問道,卻被裏麵坐得整整齊齊的幾個人影嚇了一跳。
半晌,沈綰笛在包廂內坐好,看向坐在自己麵前的幾個人,開口:“我就先從第一個問了,吳興,你在這裏想做什麽?”
穿著短衫的吳興露出自己粗壯的胳膊:“申大夫,我想留在鳳涅堂。你看你這兒的夥計都沒幾個能打的,萬一有什麽地痞流氓之類的,多危險啊。如果我在這,別說是地痞流氓了,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來鳳涅堂搗亂!”
說完他朝蹲在一旁的胡大發試了試眼色,胡大發愣了一下,然後大聲讚同:“對啊幹爹!你就留下吳興吧,吳興很能打的。再說我們都已經是好兄弟了,他一走我還怪不習慣的。”
沈綰笛挑眉,她還真沒注意,胡大發什麽時候和吳興感情這麽好了,不過留下吳興也可以,畢竟他也算是個有本事的重情重義之人。
沈綰笛點頭答應,然後看向下一個,語氣柔和了許多:“那大石,你來這裏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申、申大夫。”比起吳興的直接,大石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樣,好不容易養出來點肉的臉頰漲得通紅:“我、我也想、我也想留在鳳涅堂!”
沈綰笛有些驚訝,似乎怕她拒絕,大石急急地說:“我能幹活的!不吃白食,什麽活我都願意幹!雖然我不像吳大哥那麽有力氣,但是我會努力長大的。爹娘已經沒了,我帶著妹妹也不知道去哪裏。申大夫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想留在鳳涅堂……”
大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甚至沒有聲音,隻沮喪地低下頭。
像他這樣的小孩遍地都是,申大夫又怎麽會留下他呢?如果他能再厲害一點就好了,這樣申大夫說不定就會讓他留下。
頭頂突然傳來溫柔的觸感,大石驚訝地抬起頭,發現沈綰笛正伸手安撫他:“當然可以了,鳳涅堂很需要大石這樣的人。”
沈綰笛說的話並非是哄大石,而是從疫病一事之後,沈綰笛發現民間還有很多尚未被記載在古籍醫書中的草藥,它們隻存在於百姓的代代相傳和山野叢林中。沈綰笛需要有人能夠幫助她發現更多類似這樣的草藥,而從小在山野中長大,以賣山貨為生的大石就是最好的人選。
大石也沒想到沈綰笛會答應,他反應過來後重重點頭:“申大夫,我一定會努力的!”
沈綰笛掏出一包麥芽糖遞給大石,然後看向第三個人,也是最出乎她意料的人——穆天陽。
眼下的穆天陽可比流民時期俊俏了許多,頭發高高束起,身上一件整潔的白衫勾勒出挺直的脊背,麵如白玉,劍眉星目,自帶浩然正氣。
他抱拳向沈綰笛行禮:“申大夫,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我有一故友,但當時分離得匆忙,隻來得及約定等入冬時在汴梁城見麵。所以在下能否在鳳涅堂尋個差事,多叨擾一段時日,待到赴約之時便可。”
從流民之事沈綰笛便看出,這穆天陽其行為舉止和談吐眼界都並非一般人,更像是什麽江湖世家之人。隻是他為何淪落至此,同流民混在一起,便無從得知。
不過留下穆天陽也不錯,或許是受自家五哥影響,沈綰笛很欣賞這種身上自帶俠氣,瀟灑快意的人,也就答應了穆天陽。
見沒什麽事情了,沈綰笛正準備離開,門口一夥計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沈綰笛是沒想到,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屏退包廂眾人,而後向門口的夥計示意:“讓她進來吧。”
門口一襲粉杉的許畫扇走了進來,她朝沈綰笛虛偽一笑。沈綰笛隻冷淡地朝她點點頭,然後讓她坐下,給她把脈。
把上脈象之後,沈綰笛覺得有點不對勁。
在水患發生之前,沈綰笛改進了藥方,按道理說許畫扇的身體應該恢複得不錯,可她眼下從脈象上來看,發現雖然許畫扇體內的餘毒清除得差不多了,但氣血虧空,脈象渙散不收,就算以後怎麽調養,都不可能再懷上子嗣。
可許畫扇天天在沈府上好吃好喝地供著,怎麽可能會出現氣血不足的問題?
沈綰笛視線停留在許畫扇的麵相上,像是有點心虛,她頭稍偏,麵上顯出幾分不耐:“不是把脈就可以了嗎?你盯著我看做什麽。”
許畫扇偏頭的動作帶得衣襟一散,潔白的脖頸上赫然露出半個曖昧不清的紅痕。
沈綰笛心下了然,卻也有些疑惑。自上次宮中祭神儀式之後,許畫扇這顆棋子就已經被褚宵辰拋棄,而他絕對不可能再去碰被自己扔掉的玩物。那許畫扇身上這痕跡,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沈綰笛隨便給許畫扇開了一點藥,而後略帶試探地說道:“藥物終究隻是輔助而已,其根本還在於自身的調養。以許姑娘現在的身體來說,最近一段時日還是少進行夫妻之間的——”
“滿口胡言”許畫扇一聲怒罵打斷沈綰笛說的話:“你這個庸醫,不會治病就別在這裏開醫館,本小姐的名譽豈是你這種人能汙蔑的?你若是敢跟別人說這些,我就帶人砸了你這破醫館!”
說完許畫扇連給她開的藥方都沒拿,急匆匆地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