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寶這一覺真的睡了很久很久。

她陷入莫名昏睡的第二個月,時野以軍功入朝,任職兵部當了京官,在權貴滿地的京都他的官兒不大,也算不得什麽人物,可抵不過他的孩子們一個更比一個爭氣。

三個月後,時聞楮在多方的籌措下破格獲得了下場科舉一試的機會,少年年歲尚淺卻天資非凡,一舉奪魁獨占鼇頭,成了當朝有史以來最年少的狀元郎,是來日有望最早進入內閣的文曲星。

八個月後,忍著不舍告別了家人的時聞宣在邊疆沙場以少勝多一戰成名,少年將軍英武非凡,成了流傳各地的話本中無聲少女的春閨夢中人,聲名大振。

一年後,時爻提筆入內閣,成為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天子秘書地位聲望再升一層。

輾轉兩年過去,糯寶昏睡在國師府中依舊無半點清醒的跡象,時聞墨的飯館開成了京都中最具盛名的酒樓,得一食之不得口舌之憾的名頭傳遍四處,每日客滿盈門絡繹不絕。

三年後,時家最小的時無恙奉旨入宮為貴人診治,少年身軀薄弱卻醫術奇巧,在無數名醫聖手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藥到病除力挽狂瀾,獲天子褒獎婉拒入太醫院任職,最後卻也得了聖人親筆所書的醫術無雙,小小年紀便獲得了杏林聖手的稱號,醫聖之名漸漸有苗頭。

而在這些時日裏,時家最不起眼的大哥時聞素默不作聲的站在弟弟們耀眼的光環下,手中遍布的生意脈絡卻遍布了商隊可踏足的每一處。

世人皆知有一不願顯露身形的富商富可敵國,卻無人說得出那人到底姓甚名誰。

而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糯寶毫不知情的時候。

沈遇白也一直都寸步不離地守在糯寶的身邊。

玄清外出三月回到國師府,照例先進內院看了一眼。

沈遇白坐著就跟沒看到他似的,一動不動。

玄清湊近看了半晌,失笑道:“睡著倒也沒耽誤她長個兒。”

三年前的糯寶隻是個小蘿卜頭,嬌嬌小小的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憐愛,足足躺在這裏睡了三年,莫名長高了不少不說,眉眼瞧著也更精致了,精致得仿佛是神仙筆下的畫中人。

沈遇白日日看著沒什麽波動,單手撐著額角懶洋洋地說:“東西找回來了?”

玄清朝著他扔了個小盒子。

“知道這點兒玄冰玉髓有多難得嗎?為了這點兒東西,我可費了不小的勁兒。”

沈遇白接過盒子打開沒說話,隻是把玉髓抓在自己的手裏,另一隻握住了糯寶長開了不少的小手。

以他的身軀為介,便可濾過玉髓中無法去除的寒氣,將玉髓中的修複之力輸到糯寶的體內。

這樣的事情在過去的三年幾乎是他的日常。

玄清冷意瞧著並不說話,等他都做好了,看著他多了幾分蒼白的臉色說:“就打算這麽一直守著?”

沈遇白答得漫不經心的:“不守著她,難不成我也出去跟著那些人建功立業?”

他對這些東西都沒野心,唯一不可放卻的執念和野心就在眼前。

他不一直守著,轉過頭去守什麽?

玄清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淡淡地說:“她這麽睡著也不知何時會醒,你在此處就不覺得無趣?”

“不啊,看著她喘氣我都覺得有意思。”

隻要呼吸不停,能吊住他命的那口氣就一直都在。

不會有什麽會比這個更讓他感到歡喜。

玄清對這種腦子有問題的人一直沒招,他也懶得跟沈遇白爭辯什麽,隻是坐下來說:“我聽說最近有不少人找了過來,是想見荔兒還是想見你?”

沈遇白對這些不太感興趣,想了想不是很確定地說:“可能都有?”

“不過跟我有什麽關係?”

糯寶三年前一戰成名,盡管自那以後再也沒在人前露過麵,可當時幾道劍影直接毀了偌大時宅的圍觀群眾不少,一傳十十傳百,國師弟子之名漸傳漸遠,人在昏迷不醒,威名卻越來越盛。

沈遇白被人知曉是個巧合。

兩年前京都中起了鬼疫,一度泛濫成災人心惶惶,偏巧那時能解決這個麻煩的玄清出門遠遊了,走投無路的人就自發聚集在了國師府的門前哀求,想求得大能救世人渡過一劫。

人多了就吵。

沈遇白不耐聽多的,自己單槍匹馬靠著無人能敵的武力粗暴地毀了鬼疫的源頭,直接斬斷了旁人前來跪求的困擾,與此同時也成為了國師府上的另一個無所不能的神秘人物。

他確實很不愛露麵,也不跟人接觸,可這不影響他的聲名遠揚,也不耽誤前仆後繼來求他想要他幫忙的人。

但是沈遇白一概都沒理會,國師府強大的禁製也擋住了無數想要前來拜訪的人。

故而府上還算安靜。

盡管門口堆滿了各懷心思的人。

玄清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笑笑說:“聽說你連聖上邀你入宮一見的聖旨都拒了,連傳旨的人都沒見?”

“我又不打算斬龍脈斷這朝的氣運,見他做什麽?”

沈遇白眼中閃起點點桀驁,冷冷地說:“不過他若是不識趣再想借旁人之手擾我清淨的話,那龍脈也不是不可以斬的。”

隻要不識趣的敢來,他對誰都可以動手。

他這副戾氣深重的鬼樣子實在辣眼睛,玄清看了一眼就覺得不忍直視。

不過還是羨慕的。

無所顧忌無所畏懼。

沈遇白當了多年的劍中之靈,在此之前也隻與糯寶一人親近,始終都遊離在人情煙火之外。

這樣的人道心恒定,狠辣無雙下藏著的亦是堅不可摧。

這樣的人物,不可多得,也算難得。

玄清沒了敘舊的心思,理了理袖口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你說荔兒會不會對這些感興趣?”

沈遇白有些懨懨的:“她一直就喜歡湊熱鬧。”

“有熱鬧的地方,她真的很難不感興趣。”

換句話說,糯寶絕對不稀罕什麽權勢金銀,但是她一定喜歡攆著熱鬧四處去跑。

哪裏有熱鬧可瞧,哪裏就有糯寶。

天生喜歡清淨的沈遇白對此十分懊惱,扭頭一看還睡著沒醒的糯寶,扶額心累歎氣。

“罷了……”

喜歡熱鬧就去湊熱鬧。

左右有他看著呢,這天下有什麽熱鬧是糯寶瞧不得的?

隻要這人能睡夠了舍得醒,醒了想做什麽都好。

沈遇白心緒雜亂地緩緩呼氣,閉上眼也不再說話。

而就在此時,玄清看到糯寶長到過分的睫毛很不明顯地動了動。

玄清眼底漸起亮光。

期待了這麽久的事,終於要有結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