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堅持

“我也是梅花7!”張曦笑了,她將身子又貼近了我一些,順勢靠在了我的腿上,笑盈盈的盯著我。這個關於牌號的一問一答已經在我們倆中間進行過多次,但這是我首次率先向張曦提問。

在潛移默化中,我和這個一起經曆過這麽多的女孩子的感情,已從少年時的青澀好感,發展的越來越成熟了,也從一開始的心有隔閡,變得越來越依戀對方。

我情不自禁的低下頭,輕輕在她的紅唇上吻了一下。剛想說話時,躺在一旁的文明也被吵醒了,他先是發出了一聲呻吟似得長歎,然後才艱難的坐直了身子,顯然也是累得狠了。

張曦趕忙爬起來輕咳了一聲,似乎想掩飾剛才我親吻她的那一幕,但文明根本就沒有往我們這邊看,他的視線始終在看向積水巷道的那一邊。

“張曦啊,看來這次你又說對了。”半響後,文明才回過頭來道:“你們聽,透下來的水聲幾乎沒有了!”

“是呀,剛才滴滴答答的聲音還持續不斷,現在隻有零星幾聲了呢。”張曦看著我,回答著文明的話。

我明白她是在向我解釋他們的發現。那應該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張曦感覺到從上麵透下來的水有越來越小的趨勢,在和文明商量過後,他們決定先睡上一覺再重新觀察看看。

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如果透水和積水有了什麽細小變化的話,足夠的時間會造成足夠的差距,我們就可以很輕易的看出來了。從文明和張曦欣喜的樣子來看,情況的發展是很樂觀的。

接著,我又好奇的看著張曦站了起來,走到積水的邊緣俯下了身子,不知道在幹什麽。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大聲道:“水開始退了,已經退了有五六厘米了!”

“你在這裏搞了個水位標線嗎?”我也學著張曦的樣子低頭看了看,問道:“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退的這麽快嗎?”

“你以為啊!哪有這麽快!”張曦指著邊緣處的一塊大石頭,笑道:“你知道你這一覺睡了多久?”

我臉不由得一紅,好在光線黑暗加上全是煤灰,張曦也看不出來。不過我盡管沒有手表看不到時間,也知道自己這一覺睡得絕對夠久,不然不會如此的精神煥發。

“如果上麵再沒有水透下來,那按照這個速度,還需要幾天時間才能退的差不多。”文明盤算了一會兒,算出了個大概的數字。

我心中一動,問道:“會不會是上麵用抽水機的緣故?這裏的地質結構不會允許水退的這麽快吧?”

文明一曬,道:“你們這幫人到底在大學裏學了些什麽?煤礦所處的位置一定是褶皺和斷裂帶,裂隙會一直延續到很深很深的地方,是最容易發生透水事故的礦產。既然水能透的到這裏,它就能繼續透下去,透的速度和裂隙的大小有關罷了。這些你不知道?”

“這個......”我一時語塞了。

說實話,這些知識我在礦業大學裏肯定是學過的,我也記得當初剛下到這裏時,此地的水就已經退的差不多了,那就是在出事之後的幾天內。但我還沒有很多時間和機會來將這些理論知識靈活的應用到實際中來,對於每一處不同的煤礦細節,也不可能掌握的像文明一樣清晰。

“要不然文工怎麽堅決要求下井救援呢,就是擔心我們這些年輕人不牢靠,必須得到你的指導呢!”張曦看我被文明訓的有點窘迫,趕緊出麵解圍道。

文明是最吃張曦這一套的,他哈哈一笑,果然沒有再繼續掉他的書袋,轉而談起了我的另一個問題:“困在這裏這麽長時間了,你們可曾聽到過機器的聲音?沒有抽水機在抽水啊,上麵的人到底在做些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那咱們就在這裏等著?一直等到水退下去?”我還是有點疑惑的問道。

“你要是閑不住,也可以去下麵拿把鐵鍬上來,挖挖看嘛!”文明繼續挪揄我道:“看看是你挖的速度快,還是水退的快。”

張曦白了我一眼,有點生氣道:“說了多少次了,萬一下去上不來了怎麽辦?你就不能踏實一會兒,耐心一點嗎?”

我在他們兩個的輪番攻擊下放棄了抵抗,趕忙說明我隻是提個建議而已,如果有用則用之,無用則棄之。再說了,我從小到大都是服從命令聽指揮慣了的,堅決不會犯輕躁冒進個人英雄主義的錯誤。

隻是如此一來,我們三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無所事事,時間都好像變慢了似得,讓人非常的難受。這還不如在下麵被困的時候,雖然就那一間避難硐室外加兩條巷道,但總能來來回回的跑著玩,不至於這樣無聊。

就這樣幹等了大半天,通過那塊大石頭做的水位標記可以看出來,積水確實是在一點點的退下去,隻是退的速度非常的緩慢,大概一天也就能退下去小半米左右。

我們不得不強迫自己沉靜下來,耐心的等待積水退到可以通過的位置。閑著沒事的時候,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分吃一點壓縮餅幹充饑,喝點水保持身體裏的水分。

好在經過了第一間避難硐室的補給,壓縮餅幹是綽綽有餘的,而水就更不用說了,整個巷道裏都是。這些積水經過了一百多米各種斷層的過濾,到了這裏已經非常的清冽,完全可以當成礦物質水直接飲用。

我和張曦時不時的,也會討論上去了之後我們應該怎麽辦的問題。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一個時空中是否有我們熟悉的那一切,包括我們熟悉的人,我們熟悉的事等等,萬一有所不同我們應該怎麽辦。

其實討論這些是完全不著邊際的,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上麵到底和我們的時空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加上我和這個張曦本來就來自不同的時空,除了兩個人要永遠在一起之外,還有什麽我們能控製的呢?

所以這個話題說到最後,總是會發展到我們的關係上來。這就比較輕鬆了,我們倆已經向對方明確的表明了態度,上去之後堅決不能分開,要在第一時間公開我們的戀愛關係,包括我們雙方的家人親戚朋友同事同學等等所有人。

文明看到我們這麽難舍難分,自然也非常的開心和讚同。他本來就不是那種保守的中老年人,又經曆過這幾天的生死離別和種種磨難,對我們這份難得的感情甚至看的比他自己的事還重要。

當然我們也不可能總是站在這裏看水玩,也不可能談個沒完。我們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用兩件外套鋪在地上,一件外套用來當被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輪流去睡上一會兒,盡可能的保持體力,將身體維持在一個良好的狀態中,以防前麵還有其他更困難的問題要去克服。

大概是在第二天的某一刻,我再次從睡夢中醒來,卻看到張曦正呆呆的站在積水旁,不知道在想什麽心思,還時不時的用手去揉揉眼睛,那個動作似乎是在擦眼淚。

我剛想問她怎麽了,一回頭發現文明也躺在地上睡著了,隻得悄悄的爬起來,沒有驚動他。

“想什麽傷心事呢?”我湊過去輕聲問道:“不會吧,還真的哭了?”

“恩,心裏有點難過......”張曦見我來了,趕忙擦了擦眼淚,卻沒有說因為什麽。

我也“恩”了一聲,沒有逼她回答我的問題,隻是看著她的眼睛,擺出了一副等待的神情。

“好吧,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張曦被我看的不好意思,隻得小聲道:“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像我擔心的那樣,咱們可不能再下到下麵去了。可是,思明的屍體還在那裏,我都沒辦法去安葬呀!當時走的急,我......”

原來她是在傷心這個,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該生氣呢還是應該大度一點,隨即我想到王小柱還在下麵呢,也就顧不上選擇了:“吳思明好歹已經沒了,他知道你怎麽想的就行了,不會在乎你做了什麽又沒做什麽的。再說了,小柱還在下麵,他怎麽會眼看著吳思明和魯班暴屍門外呢?哎,小柱才是咱們應該擔心的人呢。”

“我不是不擔心小柱,咱們上來都兩三天了,下麵一點動靜都沒有。”張曦怕我誤會,急忙說道:“你覺得,咱們還有多少幾率能回到那裏?”

我沉默了一會兒,找不到好的托詞來安慰她,隻好信口胡謅道:“幾率不大。咱們上去後,上麵的人是不會讓咱們那麽快下來的,最多詢問一下情況。不過呢,小柱這家夥並不笨,也許真的被他說中了,經過代玉和咱們這一連串的進出,那邊的風水已經破了!”

“那為什麽他還不上來?”張曦不解的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隻得繼續道:“可能他還不知道吧......隻要咱們能趕緊上去,就有辦法救小柱上來!你別忘了,井下還有一個活人呢,努爾這小子到底哪裏去了?現如今他的腦筋不清不楚的,又殺過人見過血,咱們還真的防著他點!”

我剛說到這裏,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歎息,把我和張曦都嚇了一跳。

“哎......”原來文明也起來了,他應該是聽到了我和張曦的對話:“我有時候想,如果當初一開始的時候,咱們救援隊八個人一起進了那條未知巷道,會發生什麽呢?”

我和張曦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當初我發現那條詭異的未知巷道時,根本不知道會發生後麵那麽多事,也根本不會想到八個人進去還是輪流進去更加的科學合理。

但是這個問題既然被文明問到了,就給他一個最合乎邏輯的答案吧。於是我想了想答道:“隻有一個可能,咱們八個人肯定會從一個避難硐室走到另一個避難硐室,這些避難硐室裏還都是空空如也的,咱們再也沒有機會走出來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文明讚許的看著我道:“咱們這支救援隊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還四散在各處。但我覺得這並不是最壞的結果,至少有人還有希望出去,把下麵發生的那些古怪公之於眾,能為科學研究做出一份貢獻!”

張曦聽到這裏笑了:“按照文工你說的,咱們到了這步田地,還算是幸運的了?”

文明知道自己出了語病,他嗬嗬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我們三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話題涵蓋了方方麵麵,當然最主要的仍是對下麵發生的詭異事件,一一提出新的設想,試圖從多個角度來解釋通順。

當我們還在繞圈子的時候,是不可能有心情想到這麽遠這麽複雜的,現在總算有了空閑的時間了。隻是翻來覆去的討論,還是無法得出真正的答案,有些部分還有越來越糊塗的趨勢。

於是我們不得不中斷了研究,繼續沒心沒肺的吃喝睡去了。

堅持到了大概第三天的時候,積水終於消退了一半。遠遠的望過去,前方巷道的洞頂已經露出了原貌,左右還露出了部分洞壁出來。

按照這個消退的速度,再等個一到兩天,積水應該就能消退的差不多了。但是我們三人經過嚴肅謹慎的辯論,決定不再多等了,即刻開始涉水而上,準備強行闖關了。

我們的這個決定說穿了很簡單,它並不和高深的宇宙科學有多大的關聯,主要是我們的耐心已經差不多消耗殆盡,無法再說服自己在這個屁大的地方多待上一兩天了。

再說越早上去,脫離危險的幾率就越大,呆在下麵的時間越久,發生不測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和複雜的思路基本不挨邊。

而我們三人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整,體力和精神都得到了很好的恢複,我們也有信心能夠解決掉前方遇到的困難。

當然,這一次行走的隊形也做了相應的修改,改為我走在最前麵開路,文明緊隨我之後,張曦在最後麵保護,三個人手拉著手距離很近,這樣既可以在危險的時刻相互救助,也有說走就走說停就停,配合自如的空間。

商量已定,我們就開始行動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第一個邁進了積水中,一股寒冷刺骨的感覺馬上浸透了我的腿部,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外麵還是初春的天氣,這些水從上麵透下來,是不可能那麽快升到舒適的溫度的。

但再冷也得堅持下去,我咬著牙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帶著文明和張曦也趟進了水中。積水很快就漫到了我們的腰部,寒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我心說要抓緊活動起來了,不然耽誤的時間一長,沒淹死也得凍死。我顧不上文明年老體衰,直接拉著他的手不停的往前衝,嘩啦嘩啦的一會兒功夫就走出了好遠。

文明在我後麵累得直喘粗氣,好在後麵還有張曦連推帶扶的幫忙,倒也能跟得上我的步子。再往前走出一段路就來到了那幾間機房的附近,積水卻始終沒有超過我的胸膛。

這是個好現象,因為過了機房就全是上坡路了,積水隻能越來越淺,再也沒有溺水的危險了。我心中一喜腳步更加的快了,隻用了幾分鍾的時間就看到了前方向上延伸的巷道。

萬萬沒有料到,在這個勝利的關頭我踩到了一塊掉落下來的石塊上,竟然一不小心馬失了前蹄,直接往前撲了過去,狠狠的栽在了積水中,嗆了個上氣不接下氣。

後麵的文明急忙拉住了我的胳膊,張曦也跑了過來焦急的問我摔的怎麽樣,受傷沒有。這個地方摔了一下,還是摔在了水裏怎麽會受傷呢?我爬起來咳嗽了幾聲沒有說話,試圖掩飾自己的窘態。

文明和張曦早已成了驚弓之鳥,根本沒有注意我的這些小動作,隻是一個勁的埋怨我心急走的太快,隻顧得上早點升井,把安全問題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默默的接受了他們的善意批評,低著頭踏踏實實的繼續帶隊往前走去。這一次總算順利的走出了積水,沒有再遇到類似的折騰了。

上了岸之後,我們隻是稍作休息就手腳並用的往上爬去。這就不是因為我的心急了,而是第一,我們剛從積水中出來,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一旦停下來體溫立刻就開始下降,我們耽誤不起這個時間。

第二,此處的巷道相對於其他地方,坡度非常的大,我們三個人擠在這裏連站都站不穩,想徹底的休息一下根本就不可能,還不如趕快上去,上到平坦一點的地方再說。

無奈這裏不僅很陡地麵也很濕滑,想當初吳思明和努爾就是從此地摔下來的,努爾的手還為此受了傷。現在的情況仍然如此,再加上我們這會是反過來向上爬的,難度比起當初還要更大了。

這麽說吧,這段上坡路把我們幾個給累得,比蹚水過u型巷道還要厲害還要危險。我開頭好幾次都差一點失去了平衡摔了下去,幸好我手中還拿著一把鐵鎬,沒爬出多遠,我就發現它可以臨時當做登山鎬使用。

這把鐵鎬從未像現在這會兒發揮的作用那麽大,我拿著它不停的往上楔入地麵,不僅保持了自己的身體平衡,還能借上很多力,甚至連回頭拉一把文明都可以做到了。

饒是如此也把我們幾個累得隻剩下半條命,咬牙切齒的爬過了這一段巷道後,我們終於來到了第一層的叉路口。從這裏再往前走,就沒有那些上坡路了,距離升井的電梯也隻有百餘米的路程了。

就地躺在地上休息了幾分鍾,文明催促著我們趕緊起來,趁熱打鐵一口氣升井才好。他的擔心我完全理解,過了這麽久上麵都沒有人下來救我們,鬼才知道那部電梯還能不能用!

萬一不能用我們還得另想辦法出去,鑒於我們隨身攜帶的餅幹和水已經不多了,又沒有人敢回頭再下去拿補給,我們所處的位置仍然談不上脫離了危險。

於是我們不得不繼續前進,幾乎是一瘸一拐的,相互攙扶著來到了電梯前。

“滴”的一聲,張曦按了下電梯的開關,傳來了久違的悅耳的聲音。那是電梯運行的聲音,是從上往下來接我們的聲音。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聲音竟然是如此的動聽。

稍等了片刻,空無一人的電梯箱體緩緩的降了下來,很快就來到了我們的麵前。等它停穩了之後,我拉開防護欄,先讓文明和張曦走了進去,我最後一個進去後又拉上了防護欄,按了一下上升的按鈕。

又是“滴”的一聲響,電梯再次運行起來,雖然緩慢的,但卻毫不猶豫的往上麵去了。

這裏距離井口還有一百多米高度,電梯需要不長的一段時間才能上去。文明利用這個空隙,鄭重的給我和張曦交代了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首先,電梯雖然可以正常運作,卻沒有見到任何人的影子,說明上麵確確實實發生了什麽我們想象不到的事情,不僅導致沒有人下來救我們,連留守值班的人員都不見了。

對此我們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以便應付可能出現的危險,

其次是身體反應方麵的問題,文明告訴我們說,因為我們在井下黑暗的環境中呆的時間過久,眼睛已經承受不住外麵的強光了,需要恢複適應一段時間才行。

這是為了避免視網膜受到永久性傷害的必要做法。不過我們幾個因為始終戴著礦燈,和身處完全黑暗的人不同,恢複的時間不需要很長即可。

這兩點其實我和張曦心中早就有數,文明再次正式的提出來,隻是起到了加強警惕的作用,倒也聊勝於無。等文明講完,我們幾個又陷入了沉默,隻聽到電梯隆隆的響聲,似乎在告訴我們它正在努力的工作。

很快,一百多米的垂直距離就走完了,電梯穩穩的停了下來。我再一次的拉開防護欄,讓文明第一個走了出去,然後我回頭拉著張曦的手,一起邁出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