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三層
我和王小柱立即停止了‘交’談,轉而擔心起前麵會不會遇到了什麽事。沒想到等宋二勝走到近處,他卻喘著粗氣問道:“王隊,怎麽還不跟上來,吳隊讓我回來看看你們發現什麽了沒有?”
沒有什麽事就好,畢竟剛才我們倆談論的是‘私’人話題,如果影響了救援任務就太不應該了。王小柱鬆了一口氣,趕忙回道:“沒事,剛才聽到這個工作麵裏麵好像有動靜,看了一下啥也沒有,應該是聽錯了。走吧,別耽誤時間了。”
於是三個人匆匆忙忙相跟著,緊趕慢趕的追上了前麵的代‘玉’,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吳思明和魯班正站在那邊說著什麽,巷道似乎已經到頭了。
“還是三千五百米左右,和圖紙上標注的一樣。”吳思明看人都到齊了,指著圖紙說道:“上兩層排查清楚了,直接去下麵一層?”
王小柱點點頭道:“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差不多正夠排查第三層的,不能休息了,趕緊原路返回,我有點擔心張曦他們。”說著,又對宋二勝道:“抓緊和上麵聯係一下,說明咱們這裏的情況,讓他們準時派第二批人下來,在第三層的‘交’叉**接工作!”
等到宋二勝打完電話,王小柱不顧代‘玉’痛苦的神情,催促著一路返回了‘交’叉口。那邊文明**和張曦還在原地休息,看樣子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疑情況。
救援隊集合後,順著巷道繼續傾斜向下行進了數百米,來到了第三層‘交’叉口,這個位置已經深達地下負500米左右,越發的悶熱了。這裏的各項設備設施齊全,一看就知道是正在開采的巷道,旁邊的煤溜子已經停止了運轉,上麵還滿載著大量的煤炭,等待著運往地麵。
不過此處的巷道雖然也是水平的,但明顯沒有積水,也沒有水流過的痕跡,說明透水事故隻是出現在那個“u”型巷道裏,那起事故破壞了機房,規模卻並不大。
王小柱讓大夥兒停了下來,仔細觀察了下附近的環境後,沉聲說道:“除了上麵的透水事故,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有任何的不正常。可透水事故在井下是很常見的,也不可能造成王長安身上的人為傷口。各位怎麽看?”
這話一問出口,大家都看吳思明和文明兩個人,他們一個是警方代表,一個是權威代表,比起其他人的等級要高一些。吳思明想了想說道:“不能排除有敵對分子故意搞破壞的因素。比如說,為什麽透水事故恰恰出現在機房所在地呢?我覺得還是要提高警惕,繼續堅持排除隱患!”
文明接著說道:“這是肯定的。隻是透水事故現在無法確定是人為造成還是自然發生的,如果是後者,那麽同時出現礦難事故和人為傷害,是不是有點過於巧合了呢?會不會有另一種情況發生?比如說,因為被困礦工壓力過大,結果‘精’神崩潰,開始相互攻擊?”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又回頭問魯班:“按照你的經驗,一旦被困會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征求魯班的意見,還是礦區副總工程師開的口,魯班不得不表現出受寵若驚的神情。他努力思索了半響,力圖使回答跟上文明的期望,不至於蠢話連篇:
“這個......應該不會!別看我們礦工平時大老粗了一點,喜歡罵人也喜歡打架,真正在井下遇到什麽事,比一般人要團結的多了,保命都來不及,怎麽還會窩裏鬥呢?再說了,幹咱們這一行的哪個沒有過被困的心理準備,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膽子小的還敢下井?你們說是不是?”
最後這個問題是問努^爾和宋二勝的,那二位趕緊點頭,齊聲支持魯班的意見,一致聲稱礦工的神經大條,不可能輕易的‘精’神崩潰。
這並不奇怪,連我都是讚同魯班的說法的。據記載,國外某個煤礦發生礦難後,幾十個礦工被困長達幾十天之久,在漫長的等待時間裏,那些礦工們齊心協力互相鼓勵,最後全部獲救沒有一人遇難。
即使是與外界失去聯絡的時候,國內外也從未有過被困人員相互攻擊的記載。我想,除非他們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礦難,或者遇到了無法解釋的事情,否則不可能出現文明所說的情況。
可是從小到大受到那麽多年唯物主義教育,我是不能也不願相信有什麽無法解釋的事情。那麽最有可能的原因仍然還是有敵對分子搞破壞,這是能解釋通的唯一答案了。
“現在沒有發現敵對分子的影子,也沒有發現被困礦工,接下來的工作還是很艱巨,大家再堅持一下。”王小柱總結道:“文工和努^爾,還有張曦,你們三個繼續在這個‘交’叉口守候,其他人隊形不變,進第三層!”
話音剛落,張曦急忙道:“這一層我下,思明你休息一下吧。”
吳思明麵‘露’難‘色’,喃喃道:“可是你的父......”
沒等他說完,張曦就打斷道:“哪有那麽多顧慮?瞻前顧後的還不如在上麵呆著,我下來幹嘛來了?”說完,似乎發覺自己的語氣有點重,她緩了緩又道:“你是知道我的,從來不做冒險和沒有把握的事,你放心好了。再說了,我的身手也不差,你那兩下子不一定比我強呢。”
她這麽一說,吳思明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叮囑她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和隊友,遇事寧可求援也不可冒進。‘交’叉口這邊必須留一個警察防範,隻能他留下來了。
吳思明同意了,文明又提出了意見。文明也認為自己是主動要求下井的,目的就是擔心有些情況救援隊不能有效及時的處理,需要他的指導。可是現在他隻是坐在這裏什麽都不幹,反而和努^爾這個傷員一樣成了被照顧的對象,實在難以接受。
王小柱看了看一臉堅定的文明,又看了看一臉無奈的代‘玉’,不得不將他們二位的任務調了過來,允許文明跟進排查第三層,讓代‘玉’留在原地休息加守候。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救援隊再次兵分兩隊,整個計劃沒有受到影響。
不過進入第三層的隊形有了點變化:我因為是唯一一個下過第三層和第四層的隊員(上兩層我以前並沒有深入檢查過),和代替了吳思明位置的張曦一起走在前麵;文明代替了代‘玉’的位置,和宋二勝走在中間;王小柱轉而和魯班搭檔殿後,他們會跟著前麵的人一路緩緩搜索過去。
這個第三層巷道從圖紙上看,長度要比最長的第四層短了一些,比起上兩層的長度來說也長不了多少。這可能是這一深度的煤層分布很不均勻,使它開采的難度相對更大,經濟效益相對更差,沒有必要在這裏過多的‘浪’費時間和物力人力了。
這一路上我看到的景象,相比幾個月前,還要更加的雜‘亂’無章,也驗證了確實如此。
對於剛從上兩層空‘**’‘**’的巷道裏下來的人來說,第三層巷道的擁擠雜‘亂’會讓他們很不適應。它不僅有很多仍在等待挖掘的工作麵,還有很多廢棄的半成品,也就是說,有些工作麵已經初具規模,卻因為在放炮架梁的過程中,發現了無法克服的困難,不得不中途停止了工作。
另外,它的地麵上除了煤溜子和各種各樣的設施設備之外,可供通行的空間非常狹小,很多地方堆滿了開采出來的煤炭,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沒有運上去,本就不寬的巷道受到它們的擠壓,有時候兩個人都無法並排前進,隻能改成一字縱隊。
頭頂上的各種管線比起上兩層也明顯增加了很多,粗的細的都有。某些管線因為是後期架設的緣故,已經被迫安裝在了巷道的兩側和地麵上,擠占了更多的空間,一路向遠處延伸過去。
有時候在巷道的中間,還有很多鋼筋支架豎在那裏,它們盡力支撐著上頭防止冒頂,下頭則深深的打進了地底。支架密集的地方,很短的距離內就有好幾根,通過的時候要加倍小心才行。
走在這樣的巷道裏也有好處,它畢竟不像上兩層那樣廢棄了太久的時間。這裏的一切都在向救援隊顯示,此地一直都是熱火朝天的煤礦第一線,無形中減輕了很多沉重的‘精’神包袱。
可惜我承受的壓力仍然強大。這是因為我身處搜索的最前位置,不得不加倍小心,以防萬一。這種壓力和剛才一直處於隊伍的最後位置,又有所不同。
在最前麵,擔心的往往是埋伏在某處,隨時準備偷襲我們的敵對分子,盡管敵對分子隻是“可能”存在的,但隻這“可能”二字,就足以讓人‘精’神緊張,全身繃緊了。
在最後麵,被敵對分子偷襲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轉而會擔心起身後的動靜。這很容易理解,因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向前或向旁邊觀察,所有的礦燈光線也不會轉向後方。
當人走過之後,身後會立即被無邊的黑暗所籠罩,隻能憑借不停的回頭外加豎起耳朵來應付,不僅身累,由於人類天生恐懼未知的領域,心更累。
最好的位置莫過於走在中間了,以上兩點‘精’神壓力全都沒有,隻要跟上隊伍別掉隊就行了。這也是為什麽王小柱把宋二勝這個通訊員安排在中間,又讓代‘玉’和文明這兩個非戰鬥人員輪流陪他的原因。
現在我就是這麽小心翼翼的在前麵帶隊,旁邊跟著全副武裝緊張戒備的張曦。可是在如此壓抑的氛圍,即使在她的麵前,我也無法控製內心中的恐懼,再也裝不出大無畏的氣概來了。
在我的眼中,每一堆煤堆後麵,每一個工作麵裏麵,每一處煤溜子下麵,甚至連頭上那些盤根錯節的各種管線內,似乎都有可能隱藏著敵對分子,那些亡命之徒們早已等在了那裏,隻等我經過時給我致命的一擊。尤其是被迫排成一字縱隊通過,我徹底暴‘露’在突出位置的時候,這種感覺更為強烈。
我甚至想到,如果我真的會受到襲擊又躲不過的話,那麽最好能給我一個痛快的結局,因為我有理由相信,自己不太可能願意成為一個樂觀向上的殘障人士。
張曦看出了我的緊張,她不時伸手在我背上或肩上拍兩下,示意她始終在我的身旁,這個簡單的動作給了我很大的勇氣。不過受到情緒的影響,外加搜索的經驗不足,我的前進步伐依然緩慢,整個救援隊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比剛才吳思明和魯班帶隊時慢了許多。
走著走著,後麵的王小柱終於不耐煩起來,他開始不停的通過宋二勝催促我走快點。後來催促的越來越頻繁,如果不是有噤聲的原則,估計他早就在大吼大叫了。
他的焦急我能理解,計劃好的八小時眼看就要過去,等到第二批救援隊下來‘交’接的時候,難不成還要他們再檢查一遍第三層?還有留在‘交’叉口的幾個人也不能讓人放心,一想到吳思明帶著一個膽小的醫生和一個受傷的傷員,我就心裏發慌,萬一他們真的有事,後果不堪設想。
沒有辦法了,死活就這麽著吧,我牙一咬心一橫,腳步明顯加快了。說來奇怪,腳步一旦加快,整個心思都集中在搜尋和躲避那些‘亂’七八糟的設備上了,反而沒有了害怕的理由。看來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堅決壓縮想象的空間,不要給聯想一點機會。
就這樣走了一段路,通過了第三層唯一的一扇瓦斯封閉‘門’的時候,我突然在幾個人的腳步聲中,聽到了一陣陣奇怪的沙沙聲。我趕緊停了下來,努力通過礦燈的關線看向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
張曦湊到我耳邊,小聲問我看到了什麽,我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又用手做了個傾聽的架勢,讓她也仔細的聽一聽到底是什麽動靜。這個時候,後麵的人也都停了下來,腳步聲消失了,一片死寂中,那種沙沙聲越來越清晰的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這是種什麽聲音?好像是水的聲音,但它不同於江河的咆哮聲和溪流的汩汩聲,也不是水滑落到低處的嘩嘩聲,而更像是一種水流過很多縫隙時,發出的滲透聲音。
“不好!”後麵的文明顯然也聽到了這種奇怪的聲音,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什麽地方透水了,趕快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