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透水事故
我看了看腳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在我前麵一步遠的地方,明顯有一道吃水線,在這道線的上下,地麵已經被泡得和稀泥一樣,即使努*爾不滑倒,也肯定會有人滑倒。
這個位置為什麽會出現吃水線?難道前幾天的大雨將這裏完全淹沒了?
來不及多想,王小柱已經招呼大家小心點腳下,繼續前進了。剛才聽吳思明的意思,下麵除了一個水坑,並沒有什麽危險,那就沒必要多耽誤時間了。
幾個人相互攙扶著,一步一步緩緩向下挪,十分鍾後來到了那條水平巷道,吳思明扶著**正在等著我們。果不其然,這裏存了大量的積水,所幸積水雖然有些刺骨卻並不深,平均隻到我的膝蓋處,完全淹不死人,也不影響通過。
“姚嵐,去檢查下機房的‘交’換機。”王小柱吩咐道:“代‘玉’,趕緊給努^爾包紮一下,看看傷得厲害嗎!”
我答應一聲,小心翼翼的蹚水向前走了沒多遠,就見到了建在煤層裏的機房。從外表上看,這間機房還是老樣子,隻是很明顯外牆上全是積水退去後的殘痕,情況很不樂觀。
我努力走到機房‘門’口,沒有貿然推‘門’而入,而是先側耳傾聽了片刻。這不是我膽子太小,確實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誰也不知道恐怖分子會躲在哪裏,萬一有躲在這間機房裏的,那我徑直進去,豈不是自動自發的送羊入虎口?
好在除了我們自己人發出的聲音,機房裏安靜的嚇人,應該是沒有什麽危險。我伸出手輕輕的推了下‘門’,感覺裏麵也有積水,‘門’一下沒有推開。正要加大力度,後麵一陣嘩嘩響,張曦也蹚水過來了,手裏還拿著把警用製式刀,看樣子是不放心我一個人遠離大部隊,特地過來保駕護航的。
我衝她笑了笑,裝作一副大無畏的神情道:“你過來幹嘛?我一個人應付的來!”
張曦白了我一眼,道:“努*爾沒事,就是手被思明的刀給劃破了一道口子,等包紮好止住血他們就過來。咱們別在這站著了,先進去看看。”
聽她這麽說,我才愣了一下,反應了過來,趕緊用力把機房的‘門’推開,第一個走了進去。剛才張曦沒有稱呼吳思明為“隊長”,反而直呼其為“思明”,似乎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一般。
必須承認,我聽到那句稱呼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好在這種情緒隻是一閃而過,我旋即集中了‘精’力,開始詳細檢查起這裏的‘交’換機了。
經過仔細的檢查,確認所有的機器應該都被積水浸泡過,已經完全報廢成了一堆廢銅爛鐵。別說我並非專業人員,手上又沒有足夠的工具,即使從上麵下來幾個修理工,他們也隻能提出更換新設備的建議。
怪不得井下始終沒有人向上麵傳遞過消息,原來通訊也早已中斷。就是有人生還,他們也沒有辦法讓上麵知道下麵出了事。礦監局最怕的就是這種礦難,一是苦了這些被困的人,另一個是得不到及時的消息就沒法展開救援,到最後責任還得落在我們頭上。
我這邊檢查著,那邊張曦一直在不停問我各種問題:“你去上大學沒有多久,怎麽突然不給我寫信了?是有‘女’朋友了嗎?這些年為什麽不來找我玩呢?你知道我在什麽地方工作呀......”
她的問題我無言以對,隻能支支吾吾的說沒有‘女’朋友,其他的就說不上來什麽了。我不停的從一台報廢的‘交’換機處走到另一處報廢的‘交’換機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忙的樣子。這也是沒有辦法,讓我怎麽回答她呢?
難道說我長大了,明白了我們兩家的家庭背景不同,早就死了和她如何如何的心?還是自從幹了這份礦區的工作之後,越來越失去了自信?
不!決不能這樣說,盡管這些都是事實,但在張曦麵前,我永遠都是那個看似柔弱實則柔韌的男子漢!我不願意在她麵前提到我自己的痛苦和煎熬,連看也不能讓她看出來。
但此時是我和張曦再見之後,唯一的一次單獨相處,張曦鍥而不舍,好像得不到我的正麵回答她將誓不罷休。正在我焦頭爛額,被她‘逼’迫的馬上要說實話的時候,王小柱救星一樣的出現了。
“努^爾那邊沒有大礙了,不需要升井。”王小柱深知我和張曦以前的關係,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他似笑非笑的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表情道:“你們這邊怎麽樣了?這些玩意還能用嗎?”
“恐怕不行了!”我如釋重負,趕緊接話道:“全都被水泡過,報廢了!我們可以向上麵建議立即派人下來更換新的設備,照明和通訊恢複了,對救援工作非常有利......”
王小柱想了想道:“還不行,下麵的情況咱們還沒探明白,不能讓他們下來冒險。”
正說著,其他人也陸續跟著過來了。我一眼看到努^爾的左手小拇指下方,被包紮的嚴絲合縫,白紗布的線條甚至還帶著點美感,再看他的表情,確實也沒什麽大的問題。我心想代‘玉’這個醫生看著膽小如鼠,沒想到醫療救護技術還是相當‘棒’的。
文明走過來後,伸頭看了看機房裏的情況,歎了口氣道:“這裏的透水事故,應該是前幾天的大雨造成的,不僅毀掉了機房,還阻斷了升井的唯一通道。現在積水是退的差不多了,可下麵還不知道被破壞成了什麽樣子,修不好就別‘浪’費時間了,尋找生還者才是大事!”
這確實是救援隊的主要任務。大家點了點頭,依次蹚水通過了這段積水巷道,又轉了個不太明顯的彎,向上走了一段路,接著又向下筆直的走了好遠,一直前進到了第二層的‘交’叉路口。這一段路雖然全是上下坡沒有了積水,但也明顯有水流過的痕跡,地麵濕滑並不好走。
“原定的計劃要改變一下。”王小柱在這裏叫停了大家:“首先要保證救援隊的安全,才能更好的執行任務,剛剛努^爾的事不能再發生了。”
“還是一起排查第二層?”魯班問道。
“不,”王小柱搖了搖頭,道:“努^爾和文工就不用跟著大部隊進第二層了,你們哪兒也別去就在這裏休息,我們盡快排查完,再一起下第三層。”
吳思明道:“那時間來不及,咱們就是加快進度,最多也就能到第三層,然後呢?”
王小柱道:“然後和上麵聯係,讓他們派第二批救援隊下來,咱們在第三層的‘交’叉口等他們。”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這不是普通的救援任務,簡單的礦難隻要救人就行了,現在還要防著這個防著那個,如果咱們都進到第二層,敵對分子又竄到第一層怎麽辦?現在不能幹沒有把握的事,咱們越是著急慌‘亂’,對敵對分子就越是有利。”
我佩服的點了點頭,心想王小柱這些年真的不是‘混’過來的,那麽多次救援的經驗,讓他這個大大咧咧的人變了個樣子,現在可以說是粗中有細。他剛才說的這些,我就想不到,雖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確實證明我不是當官的材料,考慮問題總是不能全麵。
吳思明也同時點頭道:“我支持王隊長的決定,我們努力做好八個小時的工作,紮紮實實和第二批人‘交’接好,不能讓救援隊成了被救援的對象!”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更沒有意見了。
張曦又道:“我留下來,這邊隻有他們兩個也不行,萬一有事......”
王小柱笑道:“我正想說這個,既然你先提出來,算你主動請纓好了。”說著就看文明,這是在征求文明的個人意見,顯示對其的尊重。文明本來就累得不輕,啥也沒說,順勢同意了,反而是累得更厲害的代‘玉’必須跟著進第二層,他是歪嘴呲牙的不想去,卻又沒有辦法。
魯班這時候說,反正八小時是不能把井下全部排查清楚了,那不如先吃點東西再幹活,早上吃的少早就餓了,幹的又都是高強度工作。他的提議獲得了一致通過,於是,大家紛紛坐下來,拿出壓縮餅幹什麽的吃喝起來。當然,還是以不能吃飽為準,那些玩意也吃不飽。
吃過了“中午飯”,還是由吳思明和魯班兩人打頭,代‘玉’和宋二勝走在中間,我和王小柱斷後,一起向著第二層巷道‘摸’索過去。這一路上看到的和第一層差不多,應該也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不過有了第一層的經驗,這一趟就沒有那麽害怕,也沒有那麽緊張了。放鬆了之後自然而然的,從頭到腳都舒展了開來,反而不怎麽累了。
不過走著走著,因為各人體力不同,慢慢的整個隊伍還是拉開了距離。吳思明和魯班走得快,宋二勝勉強能跟得上,可代‘玉’就拖了後‘腿’了,他氣喘籲籲彎腰駝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還是和前麵越來越遠。
我和王小柱走在最後,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到最前麵的吳思明和魯班的燈光,後來隻能看到兩個小亮點了。在無邊的黑暗中,高強度防爆礦燈的穿透力也是有限的。
我感覺這樣非常危險,萬一有起事來,前後距離那麽遠,想幫忙都來不及。可是代‘玉’的體力實在走不快,又不能丟下他一個人在後麵,那樣估計嚇也要嚇死他了。
不行,還是得‘逼’著代‘玉’加快速度追趕,我一邊想著,一邊不停的催促他抓緊時間,不要磨磨蹭蹭的。代‘玉’沒有辦法,隻得硬著頭皮猛走了一段,竟然把我和王小柱都甩開了些。
所謂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看來代‘玉’急了潛力也不小。我哈哈一笑,正要快步追趕,卻被王小柱拉住了。這家夥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前麵的代‘玉’,回過頭來對我小聲道:“老實說,你和張曦在機房裏說什麽了?”
“就是問問上學和工作的事,還能說什麽?”我不解的看著王小柱,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少來了,我還不知道你們?”王小柱怒道:“以前就扯扯連連的說不清楚,現在舊情複發了是不?”
“可不能‘亂’琢磨,我和她真的沒有什麽!”我聽他這麽說,也有點著急。雖然從昨天見到張曦的那一刻起,和她由最初的生疏很快就變成了久違的親近,說明曾經的那種感覺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消逝。但也僅此而已,確實還談不上別的。
“有沒有什麽你心裏清楚,你敢對我說你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王小柱瞪著眼說道:“你沒發現張曦看你的眼神也不一樣嗎?”
我停下了腳步,一時沒有說話。在這條深達數百米的黑暗幽深的巷道裏,談這種本來應該很開心‘浪’漫的話題,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應景,相反還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的味兒。
王小柱看我沒有回答,繼續說道:“我得提醒你,要是真有那種想法就得趕緊下手。早上吃飯的時候,吳思明拉著張曦到一邊說了會話,我聽了個大概!”
“什麽話?”我一貫對八卦新聞蹲犄角聽旮旯的事持不屑態度,可這是牽扯到張曦的問題,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我是無意中聽到的,”王小柱和我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我的表情不對,解釋了一句,又向前看了看其他人,確保距離足夠沒人能聽得到,才接著說道:“吳思明對張曦說,她爸爸特意關照吳思明,一定要照顧好張曦的安全,他才親自下井的。還有......”
好像是擔心我受到打擊,王小柱停了一下,歎了口氣,又說道:“吳思明說,這一次的任務結束,想把張曦調到文職工作,還說一起‘抽’時間去看家具......”
王小柱還沒有說完,我的心似乎已經停跳了,一直沉下去沉下去。原來傳聞中追求張曦的那個中層領導,就是吳思明。我知道王小柱說這番話是為了我好,他一方麵希望我把握住這次機會,另一方麵也不願意看到小時候的玩伴嫁給了他不認識的旁人。
可是我拿什麽和吳思明競爭呢?
我沒有他的耀眼工作,也沒有他的幹部職務,更關鍵的是,我沒有他的家庭背景。我隻是一個普通煤礦的普通安檢員,三尺遠的前程,一眼就能望到頭。別的不說,單是把張曦調到文職崗位,我就沒那個本事了。
算了,白日夢還是不要做的好,年少時的往事,不能太當真了。想到這,我苦笑著對王小柱道:“跟我說這幹嘛?拉我一起祝福他們嗎?”
“放屁!”王小柱罵道:“他們成與不成還兩說呢,關鍵還得看人家張曦喜不喜歡他!我看當時張曦的樣子隻是應付他,連去還是不去都沒有說。反正我給你說過了,你呀,自己心裏有點數吧!”
正說著,前方一道燈光‘射’來,宋二勝不知道為什麽跑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