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弈聽完點了點頭,其實這樣的解釋才合乎情理,不過他也沒有要怪罪這些曾經戍邊將士的意思。
“那既然如此,你剛才為什麽又要出手相助呢?讓我們就此死在狼群的圍攻下豈不更好?”
被這麽一問,李顯貴頓時語塞:“額……您不是還給了我們一袋軍餉嗎……”
雲弈開懷一笑,但其實即便李顯貴自己不願意說,雲弈心中也明白。
要知道在抵禦外敵的長城還未修築完成之前,挑選出來的這些戍邊將士都是些什麽樣的人啊!
那一個個絕對都是赤膽忠心,隨時可以以身殉國的將士,否則又怎麽擔得起戍守國門的重任。
而即便三十二年過去了,李顯貴依舊是守著這座哨站,其背後的意義不言而喻。
雲弈站起身走到李顯貴的身前,壓下他手中的軍刀,按著肩膀說道:“李顯貴,前朝的事就留給前朝吧,你在這裏守了這麽多年也算是盡忠職守了。”
“是三十二年!三十二年!”阿木依舊在提醒著,而李顯貴看著雲弈的那雙眼睛,不知怎的眼下一抖,這個三十幾年的老兵突然有些動容了。
“對,是三十二年!”雲弈肯定的說道,就像是在肯定李顯貴的一生,“天亮之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不過你若是想留下助我收複失地的話,那也可以為那些死去的兄弟正名了,我想對於你而言這些應該要比那袋子銀元更重要吧。”
“您……您說什麽?”李顯貴顯然有些難以置信,“收複失地?”
“割地如割肉,有錐心之痛,失國之辱。”雲弈擲地有聲地說道,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顯貴,你身為一名戍邊將士,難道不想看到大昇重新掌控河套走廊,重振往日雄風嗎?”
李顯貴眼眶變得紅潤,有那麽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到這片平原時的模樣。
“可是大人,大昇的皇帝不是已經放棄了這裏,就連長城北麵的子民都不管不顧了嗎?”
“他不管了,不代表我們不管。”
“我們?”
雲弈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嘴邊打了一個大大的響哨,那哨音在靜謐空曠的原上雖然短促但傳播極快。
沒過多久,哨站的兩側也傳來兩聲清脆的回應,緊接著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在漆黑的夜裏好似兩條蜿蜒盤旋的火龍正朝著北方前進著。
而哨站上的雲弈站直了身子,於月色下目光決絕地望著北方無盡的草海:“對!就是我們!”
曆史上,大昇文景帝登基之後勵精圖治,開創了繁盛一時的“文景之治”。
而國力的昌盛,也讓大昇朝再度將手伸到了北方草原。
文景帝中期,大昇朝在如今的玉陽關外建造了三十座哨站,以防衛青州蠻胡部落。
而當時青州最南部平原一帶的牧民其實也算是在大昇朝的管轄之內,畢竟當時以畜牧為生的南陸牧民遷移到青州的也不少,而且與其在草原上風餐露宿朝不保夕,活在大昇的庇佑下,自然安穩得多。
而後來玉陽關的選址其實也有講究,玉陽關外一百裏之內是一片平坦的且極其適合放牧的平原。
曾經從南邊遷移而來的牧民多數都選擇在這片區域落腳,以至於在文景帝末期,一時還形成了以牛羊為主的牲畜易市。
其二,河套平原的地形也給長城守軍提供了極其開闊的視野條件,即便青州的部落來犯,那些以騎兵為主的草原人,在平原之上同活靶子無異。
所以這一百裏內的哨站,在一開始建設時就沒有設立過多的防禦設施,配備的也是人數最少的戍邊隊伍。
然而從第十一座開始,就是由古河道組成的丘陵地帶,這些丘陵因為大體上都是自北向南,所以被人們稱作河套走廊。
而也正是這樣的地形很容易在背坡設伏,所以剩下的二十所哨站不僅有用於烽火通信的哨塔,下麵還有著駐軍的營地。
據說在最為頂峰的那段時期,河套走廊的每一座哨站都有二百人左右的駐軍。
加起來五千人左右的戍邊軍隊讓原本就各自為戰的草原部落幾乎沒有可乘之機。
若不是在修築長城之後,大昇朝主動放棄了河套地區,那些草原部落根本不可能占領這片區域。
然而隨著呼延部的壯大,河套走廊地區的二十所哨站被統一接管,於是就導致南陸的商隊隻得從滄州繞路到達草原,間接地滋養出雍州的馬匪與刀客,這兩個水火不容的行當。
而靠近玉陽關的十所哨站之所以沒被呼延部占領,主要原因還是距離長城過近。
而且鎮西都護使曹然在呼延部侵擾長城一事後,也曾出兵征討過,甚至肅殺了不少無辜的牧民,阿木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但即便曹然如此來勢洶洶,最後也就打到了河套走廊一帶為止了。
畢竟古河床所形成的丘陵地勢沒有精密的地圖孤軍深入極其危險,而且草原一眼望去根本沒有什麽標誌性的地標,也十分容易迷路。
聽說曹然帶兵一路打到了一座名為牛頭山的山腳下,因地形不熟被人伏擊而吃了癟。
隻可惜曹然並不知道,當時騷擾長城駐軍的呼延部人是乞顏部用歐羅巴俘虜所假扮的,根本就不堪一擊,也就低估了呼延部的實力。
同樣的,雲弈要想收回河套走廊的哨站,就也需要一個熟悉當地地勢的向導,而在此地守了三十二年的李顯貴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可阿木父親這樣的前車之鑒又讓其心有餘悸,見到李顯貴遲遲沒有說話,雲弈轉頭說道:“實話跟你說了,這場仗我也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賭,可人的一生總不能是一帆風順。赳赳烈士,天地難泯!曆史的車輪總要有人推波助瀾,一路向前!”
李顯貴又是一怔,因為在他的眼中所顯現的卻是自己當年模樣。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木塔之上搖動著手中的旗幟,但其實不管他舉得再高,搖得多麽用力,十裏外的哨站也不一定能夠看見。
可他依舊我行我素,似乎全然聽不見其他。
而此刻,哨站下麵幾個穿著甲胄的男子勾肩搭背地笑著喊道:“阿貴啊!人家都說你是人中顯貴!怎麽?你還真信啦?難道你也要當個將軍,去河套的那邊看看?”
少年阿貴沒有回答,隻是奮力地將手中的旗幟在風中搖得更響了……
是啊!
每個人遲早都會死,可不是每個人都真正地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