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鋒線上的兵卒,從來都是最為悲壯的猛士。

即便躲過敵軍撞擊,瞬間爆發的劫難,帶著瘋狂嘶吼的蠻木叛軍,也會第一時間,將無比的恐懼與仇恨,發泄於他們這些,最先出現眼前的敵人身上。

砍殺,踐踏,衝撞……無數的盾牌兵和長矛兵霎時喪命。

“狼軍無敵!”

在他們身後,親眼見到同伴慘死的狼軍刀斧手們,立刻高喊著口號,撲了上去。

方陣正麵被叛軍突破,真正的肉搏血戰,這才開始。

失去戰馬,攻擊力大減的叛軍騎兵,依然有著蠻木族天生的武力,他們並不畏懼在平地之上,孤身與多位人族群戰。

而為了保持步軍方陣穩固,防止更多敵方騎兵,可以任意提速衝刺,狼軍步卒們,越加舍生忘死的團團撲上,以人數,鬥誌,信念,去彌補彼此之間的差距。

廝殺,殘酷而激烈。

翟文雙手持刀,渾身被血汙沾滿,如同憤怒的瘋漢,帶著親衛侍從,不斷在戰場前沿奔跑。見到蠻木騎兵,他們便一擁而上,先砍馬腿,再砍人頭。哪裏戰情緊急,他們就奔向哪裏,無休無止。

真正血鬥的沙場,並不會記得時間。

或者說,包括時間在內,所有人都不再知曉其他——除了眼前的敵人,除了手中的兵刃。

殺,殺,殺……

隻有不停的擊殺敵人,才能保證自己繼續的呼吸,繼續的向前,繼續的行走,直到突然的倒下……

狼軍步兵雙排大陣,第一排的十個方陣,經過雙方慘烈之極的對砍消磨,慢慢損耗殆盡,再難保證陣型完整。

而此時,天地陷入最黑暗的時刻,因為黎明,即將到來。

“咚咚咚——咚咚——”

戰鼓轟響,東方白的號令下達,如此精準而沉穩。

他的蒼白麵容,如鐵石鑄就,冷酷的望著前方陣線。

在遠離狼軍星和蕭羽,獨自領軍之時,東方白便會於不經意中,流露出睥睨天下般的威嚴與肅殺。

“前排陣型收縮,後排備兵上前!”

鼓聲密集,恍如戰場激烈的殺喊。

“……退守!退守!”

翟文聽到鼓聲,猛然劈開眼前猙獰敵人,高聲狂喊。

在將領指揮下,狼軍步卒隨著鼓點,快速後退。

與此同時,所有弓箭手全部拿出弓箭,對準正麵前方,拚命連射,狙擊追趕上來之敵。

後排的九個方陣大軍,也隨著鼓點,在弓箭兵的掩護之下,急速移動上前。

“這是什麽軍隊!”

蠻木叛軍中,資曆豐富的老兵和將領,見到此景,均是驚怒交加。

如此激烈糾纏的戰場,狼軍竟然還敢從容變陣?!

“衝!殺!”

趁他們陣勢不穩,蠻木叛軍又開始簡單集結,之後,再度發起瘋狂的衝擊。

第四波!

“轟——轟——”

此時發出的撞擊轟鳴,比之前三次,更加慘烈悲壯。

仿佛驚天的巨浪,狠狠拍打在沙山之上。變陣中的狼軍兵卒,加上數量大減的巨盾長槍,令得各個方向,都產

生了遠超之前的傷亡。

悲吼衝天,血腥之氣,仿佛頃刻彌漫大地。

生命沉重,東方白眼神如冰,緊緊抿著嘴唇,一力承擔。

終於,步軍兩排方陣合二為一,再度密集排開,形成新的銅牆鐵壁。

“這……這……”

一直未能衝破大軍阻截的蠻木叛軍,看著眼前黑壓壓的陣型,不由生出股股絕望。

“繼續衝殺——”

部分仍有鬥誌的叛軍兵卒,在號令指揮下,草草集結,便展開了第五波的攻擊。

這一次,因為防禦兵的大幅減員,狼軍兵卒並不能如前般穩守,唯有短兵相接,用血肉之軀,構築最後的防線。

沒有人發現,不知何時起,步軍之中,原本的赤紋降軍,皮膚之下,隱約有紅芒閃動,因為太過微弱,並不為人所察覺。

廝殺血鬥在繼續。

一個又一個方陣,被強悍的蠻木叛軍,慢慢擊破。狼軍苦守至此的防線,終於開始露出薄弱破綻。

早有準備的東方白,派出了後備的羅浩,帶領兩千兵將,疾速前往支援。

這些支援兵卒,均是用於危機時刻,有戰馬相隨,隨時可以化作騎兵。

號令剛剛下達,這支援軍便飛一般衝向戰場。他們一直眼睜睜瞧著同袍悲壯,早因為那般的慘烈廝殺,心急如焚。

麵對突如其來的騎兵援軍,破入步軍陣中的蠻木族兵將,登時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便被擊殺一空。

天邊,開始露出亮白。

黎明悄然而至。

另一邊戰場,縱橫捭闔的狼軍騎兵,越殺越勇,難以阻擋。

他們在狼軍星的指揮下,靈活自如的驅使錐形陣勢,肆意衝殺,勢如破竹。對麵的蠻木叛軍,被追殺得狼狽不堪,傷亡慘重。

畢竟狼軍夜襲如此突然,蠻木叛軍根本沒有時間整軍,無論指揮調度,還是彼此配合,都是疏漏多多。

此時,一直沒有等到穆波首領消息,而軍心越加渙散的攔阻叛軍,看著越來越少的同伴,終於堅持不住,轟然而逃。

“哈哈……”

狼軍星策馬揚刀,仰天狂吼:“不要去追,給我向東攻擊!”

東方白猛然抬眼,看著遠處叛軍背後,露出釋然微笑,輕聲說道:“我們贏了。”

“咚咚咚……”

鼓聲雄渾,激昂歡騰。

方陣中苦苦廝殺的狼軍步卒,猛然驚醒,明白即將勝利之後,士氣陡然大升!

那如虹氣勢,高歌勇猛,令對麵蠻木叛軍,驚疑萬分。

“轟隆隆……”

如雷鳴的馬蹄巨響,在叛軍身後,巨浪般洶湧接近,終於讓他們明白,為何狼軍在這般慶賀。

望著如今依舊挺立的步軍大陣,在晨陽清輝之中,展露無比沉凝的氣勢,所有蠻木叛軍,終於徹底絕望。

一輪紅日,忽然躍出天際。

霎時間,光芒照耀萬裏。

包括屍橫遍野的戰場,包括排山倒海的狼軍騎兵,包括傲然屹立的步軍方陣……一切在陽光中,顯出別樣的意味。

蠻木族最後的主力騎兵,終於開始淒涼後撤,尋找

脫身之路。

莆田山中,回**著激昂的戰鼓,低沉的號角,彼此糾纏,難解難分。

狼軍星的錐形大陣,很快殺至步兵方陣之前,隨著一聲震天高喝,騎兵忽然一分為二。

左翼的蕭羽,安坐牛娃背上,紅發飄揚,笛音攝魂。後麵忠心耿耿的部下兵卒,隨著他一起,迅速繞著戰場北移。他們目的,便是去圍追堵截所有潰敗逃亡的敵人,將他們趕往既定的方向。

右翼的燕風,軍旗招展,強音激**,引領後麵士氣如虹的兵將,煞氣衝天。他們如火燒卷,便是迎向了各處,依舊與步軍糾纏的敵軍人馬。

狼軍星看到局勢已定,幹脆掉頭,殺回了方才戰場,重新追著那群喪膽逃亡的叛軍而去。

被四方割裂分散的叛軍,完全喪失了戰意。一隊隊敵軍兵卒,將他們追趕得狼奔豕突,痛苦不堪。

當朝陽升上樹梢之時,仍無出路的蠻木叛軍,終於放棄逃亡,紛紛投降。

戰場由此而沉寂。

午時。

狼軍星在戰場外的河岸,紮下大營。

經過一夜的奔襲廝殺,所有兵卒都是疲累萬分,在得到休息命令後,紛紛倒頭睡去,陷入深沉夢鄉。

狼軍星等修士,體魄強健,耐力超人,仍是精神奕奕,在中軍帳中進行商議。

“大人,各處偵查回報,並沒有抓到匪首穆波。”

狼覆白報告說道。

“那便算了。”狼軍星隨意說道,“就是不知當下,那些叛軍逃亡,是否會經過玉墊城。”

蕭羽說道:“逃兵糧草全無,若是餓得急了,也許便會殺回玉墊。”

東方白問道:“前幾日,他們撤出玉墊之前,已是將城中洗劫一空——如今回去,還有食物?”

蕭羽笑道:“方圓數百裏,隻有玉墊這座小城還有人煙,他們總要去碰碰運氣。”

便在此時,燕風忽然急匆匆進來,高聲叫道:“大人,我們抓住穆波了!”

“咦?”

狼軍星一愣,起身問道:“各路追兵都未發現,你們怎麽抓到的?”

“嗬嗬,此事也巧。”燕風笑著說道,“我軍打掃戰場,偶然發現穆波身受重傷,一直躺在那裏昏迷不醒……”

“哈哈,真是不錯!”

“我軍好運道啊!”

“……”

旁邊眾將,都有叫好。

“喔……知道了。”狼軍星卻無多少喜意,反而輕歎一聲,轉而緩緩問道,“我軍傷亡,可是統計出來。”

燕風聞言一滯,散去笑容,低聲說道:“騎兵傷亡一千六百餘人,步軍折損一萬兩千三百餘人……其餘負傷難行,五千四百左右。還可以繼續征戰的,應該是三萬人馬上下……”

聞聽之後,狼軍星神色變化,黯然不語。

眾人知他雖為修士,卻愛兵如子,也感哀傷。

狼覆白見主帥如此,神色複雜的歎了口氣。他們赤紋軍起事,戰場之上,數十萬人的傷亡都是見過,如今想來,連他自己都有麻木。

賤命如螻蟻,世事早相同。這與修士超脫與否,哪裏真實分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