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在眾人沉默時,輕輕問燕風道:“叛軍傷亡,可有數量報來?”

“也是完畢。”燕風答道,“叛軍死去近三萬人,受傷近五千餘眾,俘虜降兵一萬五千四百,其餘估計都是逃跑,大概有五千多人。”

蕭羽緩聲說道:“這些蠻木族人,雖無多少正規訓練,但天生武力過人,驍勇好鬥。我們取得如此戰果,可說大半都是夜襲功勞,打了他們措手不及。而抓了穆波之後,整個西南戰局,當會因為這一路叛軍覆滅,生出巨大變數……”

燕風抖擻精神,振聲說道:“隻聽軍音,如我們狼軍這般強盛的隊伍,必然可以將那些叛軍賊匪,殺得片甲不留!”

狼軍星終於開口,淡淡說道:“你有這個信心?”

燕風立刻點頭。

狼軍星輕輕苦笑一聲,走到帳外。

豔陽熾烈,大營卻鼾聲起伏。

狼軍星掃視四方,沉聲說道:“之前二弟曾言,雖有勝機,但叛軍難打……我還有一絲僥幸——如今經過切身體會,終於令我有了更深刻感觸……”

他回身,對著側旁侍衛傳令:“通知各部大人,來中軍帳中集合!”

沒有多久,眾將齊聚。

恢複平靜沉穩的狼軍星,開始一一下令。

“羅浩。”狼軍星指著地圖說道,“你帶一隊騎兵,以最快速度,趕往玉墊城中。如果叛軍進城,你們就圍住城池,等待主力趕到。”

羅浩上前接令,同時問道:“大人,若是敵人不進城呢?”

狼軍星眼神堅定,語聲平靜說道:“那就在玉墊城中待命,等到我軍過去會和,一同撤軍北歸。”

“什麽,撤軍?”其餘將領聞言,都是一驚,忍不住有些嘩然。

“我知你們想說什麽。”

狼軍星揮揮手,止住喧嘩。

他左右掃視,發現蕭羽和東方白兩人,鎮定如昔,並無異色,顯然對他決定,全是支持。

見此,狼軍星心下一寬,溫和說道,“不錯,我們可以繼續追擊——沒了穆波叛軍,丁安郡就是一片坦途。大片失地可以輕鬆平複,大把大把的戰功,也是待人收取。”

眾將靜靜看著他,並沒有過激表現。

狼軍星輕歎一聲,繼續說道:“先不說莆田山一戰,我們傷亡不小,疲憊不堪,需要休整;便說我軍為了隱秘奔襲,輕裝簡行,糧草輜重攜帶本便不足,沒有後方官府補給,哪裏可以支持下去?”

“另外,丁安郡地廣人稀,根本不需我大軍牛刀,尋常隊伍足以收複失地。”狼軍星頓了一下,“穆波曾帶著五萬大軍,在郡外活動,手中必有不少錢財,我們尋到這筆外財,犒勞眾將士,可比那燙手的戰功實惠……”

帳中響起低低的笑聲。

狼軍星望向翟文,目光在他身上新添傷處徘徊,關切問道:“你的傷勢可重?”

“都是皮肉小傷,不礙事的,謝大人關心。”翟文咧嘴說道,“說起來,我剛剛痊愈,本來還想歸來首戰之中,好好為大人

效命,哪想流年不利,又是受傷了……”

旁邊顏俊笑道:“你這運氣,恐怕要離大家遠些,免得沾染,受到禍害。”

翟文扭頭,對他同樣笑道:“回想顏大人,那可真是七進七出,殺得神清氣爽,總算沒有失足,再深陷敵陣之中……”

顏俊對他瞪眼:“你又提那些做什麽!”

“好了,好了。”

狼軍星無奈的止住他們,麵色嚴肅說道:“各依軍令,整裝集結,待羅司馬探得狀況之後,前往玉墊。”

作為前鋒先行的羅浩,帶著狼軍騎兵,真的如狼軍星所言,很快追上了逃亡的蠻木叛軍。

他們這一路叛軍,也有將領指揮,路上慢慢聚集零星逃兵,最後竟又有了四五千人的規模。

然而人多事雜,首先糧草食物的匱乏,便是最大問題。

可惜,當他們因為饑渴疲累,思索出路之時,後麵狼軍的追殺,又讓他們不得不以生命計,繼續前奔。

重新逃亡的第二日,叛軍被追至玉墊城前。

連續的奔逃,使得蠻木叛軍再無體力支撐,許多傷兵都在半路落馬,生死不知。如今到了城下,他們想不進城躲避,都是不行了。

羅浩依照軍令,立刻包圍了玉墊城。

第三日,顏俊帶著部下步軍,趕至玉墊城外。

本來經過休整,還打算伺機突圍的蠻木叛軍,看到狼軍又有步軍來援,忍不住又聯想到莆田山一戰,那令人絕望的方陣大軍,心頭一片蒼涼茫然。

五日後,狼軍全部集結玉墊城外。

而此時,展涼的平叛大軍,已是進駐中日郡。

“什麽!北方軍竟如此大勝!”

展涼得到狼軍星的捷報,喜不自禁,哈哈大笑。

“這是我軍到了西南以來,首場勝利!”展涼坐不住,在帳中來回行走,“快去向陛下報捷……”

身邊官吏也是喜笑顏開,議論紛紛。

“狼大人也真是有勇有謀,指揮北軍南行,首戰便勝……”

“如此英武,不知比上孟將軍如何?”

“之前孟將軍獻策,可惜橋斷,未能及時等到狼大人和嶽大人,兩路騎兵相助。孟將軍也是豪勇,竟最終決定,獨自強襲大荒叛軍……”

“日前也是捷報回傳,雖無狼軍這般大勝,但也擊殺了匪首之一,黃脖子所屬……功勞不小!”

“加上如今穆波的五萬大軍平定——西南叛軍之事,目前為止,可說解決了一半!”

“……”

聽到眾人之言,展涼開懷笑著:“若是接替孟將軍,緊緊追擊黃汗水的審將軍大軍,也能夠馬到功成,到時西南叛軍可說一掃而光,亂局塵埃落定!說起來,都是軍星南下之後,帶來的好福氣啊!”

展涼與眾人高興片刻,轉首,猛然瞧見了送來捷報的狼覆白,心中喜悅,自然和顏悅色,隻聽展涼對狼覆白,溫和問道:“這位,可就是軍星提到的狼司馬?”

狼覆白步履從容的上前參見。

展涼心情十分愉快,親自將其扶了起來,殷切問候了幾句。

狼覆白神情不卑不亢,緩緩說道:“中郎大人派我前來,是有要事,需要征詢大將軍意見。”

展涼微笑說道:“隻管說來。”

狼覆白神色不變,說道:“便是處理穆波,以及其下大軍俘虜問題。”

展涼一怔,有些措手不及。

狼覆白繼續平靜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要是處理不好,恐怕影響大將軍西南平叛之大局,所以中郎大人特地派我前來詢問。之前莆田山大戰後,我軍隻剩三萬餘人,又要看管俘虜,又要備戰,兵力十分緊張,所以還請大將軍早日答複。”

展涼沉吟片刻,笑著說道:“軍星考慮十分周全,此事確實不可延誤。”

他讓狼覆白回座坐下,自己踱步思忖,緩緩走了半晌,也沒有拿出意見。

越是深思,他越發感覺此事的棘手。

真的如狼軍星所言,這種處理方式,恐怕乃是直接關係西南平叛,以及將來長治久安的頭等要務。

“狼司馬,中郎大人可有什麽建議?”展涼麵色依舊和煦問道。

狼覆白仿佛沒有體會他的為難,依舊是那般公事公辦的客氣,平穩說道:“中郎大人認為,穆波此人不可殺,所有異族俘虜,更不可殺。”

展涼微微皺起眉頭,和帳中眾人互視一眼。

眾人都知其中麻煩,三緘其口,誰也不願出言招惹。

狼覆白看了看左右,繼續不溫不火說道:“大將軍,中郎大人認為,我等雖剿滅蠻木族叛軍,但對當下亂局,其實並無切實效用,若要徹底平定西南,仍需更大努力。”

帳中眾人有點頭,有沉思,對此點均並無明顯異議。

狼覆白緩緩說道:“首先,叛軍被我軍連番擊退,必然要有所退避。不是南下蠻域,便是東行戈壁。若要實現全殲叛軍目的,隻有長途跋涉,持續追擊——然而,不論他們逃往何處,都會令對陣困難,拖延戰事,遙遙無期。”

看到展涼點頭,狼覆白頓了一下,說道:“一旦大軍真要遠征作戰,最現實問題,便是糧草供給。西南邊境幅員遼闊,地形複雜,有山區,有荒漠,有戈壁,有長河……如此環境,補給十分困難不說,也有太多險境易受埋伏。隻要糧草被斷,大軍必然有去無回。”

展涼臉色冷峻,手指在案幾輕敲。

“因此,中郎大人認為,西南平叛之事,最好采用平穩善後之舉。不求殺戮震懾,唯求安撫叛軍,極力避免逼其遠走之事發生……”

狼覆白說了半晌,這才提出狼軍星交托之意:“如此,我們若不能短期全殲叛軍,不如利用穆波在叛軍中的威望影響,招撫納降,來盡早結束本地戰事。”

展涼麵上不露聲色,心下卻極為讚同。

短期之內平定西南叛亂,才是朝中真正認可戰略。

抬眼看著狼覆白,展涼溫和問道:“不知你們中郎大人,對如今戰局,是否還有其他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