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軍一案所涉龐雜,沈覓要告的又是兩位位高權重的皇子,故而永寧帝便命大理寺、刑部與禦史台三司會審。

沈覓身份特殊,雖然是告禦狀之人,但是若是她所告為虛,便又是罪人,所以是不能輕易放走她。

故而,她和所帶來的證人:高川、宋槐妻兒與一個北戎俘虜,均被安置在了大理寺。

雖說不是當時羈押顧皓的地下監牢,但是說白了也是監牢,地上的而已。

沈覓昨夜被謝雲祁鬧了一夜幾乎沒睡,早上寅時便溜出了王府,到進了監牢裏實在是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然而閉上眼,卻一遍遍地看到兩年前的今日,在滾鍾口戰場上看到的血腥而殘忍的一幕。

索性不再睡,起了身,透過欄杆望向隔壁監牢裏的高川。

她本以為在她和謝雲祁闖入後,謝景懿是無論如何都會把人轉移走,卻未料幾日前去取藏在暗道的血書發現,高川竟然沒有被轉移。

她想起來他們從暗道離開時,高川對著他們的背影喊,讓她一定拿好血書。

想來,他是故意喊給謝景懿的人聽的。

他是想要求死。

然而謝景懿卻似乎並不想讓他那麽快死去,隻是減少了值守的衛兵數量罷了。

故而沈覓在幾日前那夜又帶著人,悄悄地潛進去,從外麵撬開了地牢通向暗道的門,與高川約定好兩日後的夜間來接他。

所以,高川才出現在了今日的現場。

沈覓的嗓子依然喑啞得幾乎說不出話,“高大哥,你看到伯父伯母了吧?”

那便是沈覓讓林伯帶回來的人。

謝雲祁沒找到,是因為這一次,沈覓先他一步了。

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直到最近,她才讓林家人把人接了回來。

今日,便讓林伯帶了他們在圍觀群眾中,讓高川遠遠地看了一眼。

高川紅了眼睛點頭,“大小姐放心,屬下目下已無後顧之憂,一定不會再讓大小姐失望了。隻是...”

沈覓笑了,“你確實一直隻是與匡時聯係的,對嗎?”

她猜到了,一點也不覺意外。

高川點頭。

“無妨,說出真相即可。”沈覓隻是淡淡道。

又去看另一側的宋槐夫人。

宋槐夫人麵色平靜,並不似高川那般悲戚。

沈覓對她帶著歉意的笑笑,“抱歉,嫂子,讓你跟著我來這裏受苦了。”

宋槐夫人搖搖頭,“宋槐總說沈將軍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此生無法報答,便由我來做了。”

沈覓卻是被她說得紅了眼。

宋槐是跟著她重回戰場後戰死的,他怎麽就無法報答呢?他早就報答了。

此刻,明明是她沈若雨,她沈家,欠著宋槐的。

她還想再說什麽,卻在她溫柔的目光中莫名地安了心,閉上了嘴。

沒能消停多久,院外響起了腳步聲。

“沈大小姐,皇上吩咐下來的,大理寺卿給您和幾位證人請了大夫。”看守上前打開了她的牢門。

進來的卻是...十五。

沈覓麵上不顯,對看守道了謝,又在榻上坐下。

隻一眼,她便認出來了,十五背後跟著的小廝,是謝雲祁。

他真是個傻瓜啊,這麽大的個子,裝侍衛不好嗎,非得裝個小廝。

沈覓搖搖頭,將手伸給十五。

十五對她笑笑,並不說話,手把上她的手腕,又給她檢查了喉嚨和膝蓋。

“沈大小姐身子無大礙,聲帶有些受損,小女給沈大小姐開一副藥,一日喝兩次,不出五日應當便能痊愈。膝蓋擦破的部分,需要認真清理傷口上藥。”

十五聲音不大不小的說,確保外麵的守衛也能聽到。

“初二,”十五對著謝雲祁吩咐,“你來幫沈大小姐清理傷口上藥,我先去看看其他人。切記一定要慢慢的清理幹淨了,不能馬虎半分。”

沈覓望著謝雲祁提著藥箱過來,拉過旁邊的小板凳在她麵前坐下,感覺有什麽哽住了喉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謝雲祁悠悠的看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直到十五詢問宋槐夫人身體狀況的聲音響起,才開口。

“阿雨,你好狠的心啊,睡完我就跑...是要始亂終棄嗎?”

沈覓看著他認真清理她膝蓋的樣子,眼神溫柔如水。

知道他是不想氣氛太難過,所以故意這樣說,沈覓笑了,“怎麽,想讓我給你個名分?”

謝雲祁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把傷口裏雜物夾出來,用紗布蘸了清水一點點清理。

“總得有個交代啊,沒聲沒息地就跑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沈覓想伸手去牽他的手,卻見門外的看守偶爾一眼撇過來,隻能作罷,“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謝雲祁從藥箱裏取出藥粉,聲音稍稍大了一些,“沈大小姐,上藥可能有點痛,你可以抓著我的胳膊。”

語罷,把左胳膊伸到了她的麵前。

沈覓以為他是在給她借口抓他的手腕,沒想到卻是真的痛。

痛得她在他手腕上掐出幾個指甲印來。

...她甚至懷疑他是故意在報複。

“昨夜你咬的印子還沒消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再多掐幾個出來?”

謝雲祁甩向沈覓的眼神裏,竟含著幾分...嬌嗔。

惹得沈覓無奈搖頭。

紗布已經纏到了最後一個膝蓋,謝雲祁依依不舍地望著她,“阿雨,十五開的湯藥,一定好好喝。相信我,我會救你出去的。”

他眼神眷戀地粘在她臉上,手上卻是動作迅速的收拾好東西,很快便站在了監牢外十五的身後。

十五柔聲和看守交代著注意事項,沈覓的嗓子不能吃辣、不能吃有刺激的東西等等。

院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來的竟然是江聿珩。

江聿珩在沈覓的監牢前站定,打量了一番監牢裏的情景,突然開口道,“你們這兒誰管事?給我叫過來,這樣的監牢,是給原告和證人住的!?”

又指著剛才和他行完禮,正要走出院門的十五和謝雲祁,“你們是大理寺卿請來的醫者?請留步。”

沈覓暗暗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