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見十五平靜地轉過來，對著江聿珩福了福身，“回侯爺，小女正是大理寺卿請來的醫者。”
謝雲祁在她身後彎著腰低著頭，似是努力地在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萬幸江聿珩目光已經定在了沈覓身上，並沒有回頭，“怎麽還是個女子？”
沈覓本不想理會江聿珩，卻擔心他回身去看那二人，隻能抬著頭對上他的目光。
“回侯爺，小女是城中回春堂的大夫，據說今日禦醫都走不開，所以大人便差小女來行醫。”十五又答。
方才謝雲祁已偷偷告訴了沈覓，今日永寧帝從午門回宮以後便病了。
現下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在勤政殿侍疾。
因此，大理寺這邊才讓十五和謝雲祁鑽了空子。
沈覓倒是不知道，十五還和回春堂有關聯。
江聿珩點了點頭，“沈大小姐身子是否有恙？”
“沈大小姐聲帶有些紅腫充血，膝蓋上有皮外傷，都不是大礙，養幾日便好。”十五依然答得從容。
“行吧，你們下去吧。”江聿珩揮揮手，回頭看了十五和謝雲祁一眼，突然又出聲，“這個小廝...”
沈覓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想去抓袖中的短刀。
卻發現進大理寺的時候已經被收走了。
謝雲祁來大理寺自是無罪的，但是裝成小廝本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若是被發現了...
沈覓瞬間心念如電。
卻恰好有一個聲音打斷了江聿珩的話。
“宣平候怎麽今日有空賞光大理寺了？”一邊說話，一邊步入院中的是大理寺少卿劉雲傑。
十五和謝雲祁飛快的看了沈覓最後一眼，悄沒聲息地退下去了。
江聿珩看見劉雲傑，臉色陰了陰，“劉大人，這便是你們大理寺的待客之道？沈大小姐和她帶回來的證人是犯人嗎？怎麽能讓他們住在監牢裏？”
江聿珩如今是兵部正三品右侍郎，比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劉雲傑高一級。
故而麵對他說話，便是也擺上了官威。
劉雲傑哎呦了一聲，仿佛這才看清監牢裏的人，“這今日光忙著整理沈大小姐給的證據了，也不知道是誰，竟然給人關這兒來了...來人，快去把客房清理出來！”
大理寺是永寧帝親手把持著的衙門，不然也不會放心把沈覓他們交給大理寺。
所以，大理寺的人怕是揣度著上意給他們安排的監牢。
畢竟沈覓彈劾的是他的兩個兒子，而永寧帝護短，基本是人盡皆知的。
一旁的看守的一臉為難還是要演一演的，“劉大人，客房不好看管...”
“沈大小姐還需要看管？！”劉雲傑麵有怒色。
“好，好，小的這就去辦。”
兩個看守對視一眼，退了下去。
有了大理寺少卿的命令，沈覓等幾人很快便被帶到了一個小院子裏。
小院一共四間廂房，一人分了一間。
廂房陳設很簡單，一張床榻，一張桌子，兩個凳子便再無其他。
隻是，總也比監牢的水平好一些，幹淨一些。
沈覓方才走進去沒多久，身後屋門開了，回頭，竟是江聿珩端著晚膳進來了。
“阿覓。”江聿珩輕輕喚她。
沈覓抬眸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徑自坐在桌邊，把托盤裏簡單的飯食端出來。
“宣平候不是來和我搶飯吃的吧？那我便不客氣了。”
江聿珩沒有回應她，隻是靜靜地坐在她對麵，看著她慢慢把飯吃完。
其實沈覓已經餓了，吃得慢隻是因為嗓子實在是難受。
待她放下竹箸，江聿珩倒了杯茶給她推過來。
沈覓抬頭看他，一言不發地把茶又推回去了。
江聿珩忍耐的看著沈覓，“阿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若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我能保住你。”
沈覓笑了，“侯爺，我可是告了你主子的禦狀，你不怕你自己被拉下水，還覺得你能保住我？你先自保吧。”
沈覓實在不明白江聿珩這個時候出現，又裝得如此深情到底是為了什麽。
若說之前在南大營那次，還是為了沈家在北境的勢力，如今的沈覓卻是連命都不是握在自己手上的了。
“還是說，你是奉你主子命而來，想讓我撤回對他的控告？抱歉，這個我還真撤回不了。”
沈覓看著江聿珩的臉白了白，似是經過激烈的心理鬥爭，半晌才開口。
“阿覓，這一路走來，我承認我對你有過諸多謊言，可是有一句我沒騙過你——”
江聿珩定定地望著沈覓，“——軍中初遇，你救我的時候雖是男裝，但是你渾身浴血奮勇殺敵的樣子…那一刻，我甚至願意為你斷袖。”
沈覓噗嗤笑出聲，一副看笑話的樣子，邊笑邊搖頭。
江聿珩的臉又肉眼可見的白了幾分。
沈覓笑完，望著他，“所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你在我帳中發現沈家玉佩，意識到我真實身份的那一刻？”
關於江聿珩的一切，沈覓早就看清楚了。
也許他一開始對她是有過心動的，就像她對他曾經有過真真切切的依賴。
可是一切自從因為她身份改變的一瞬，便已經是麵目全非了。
就像一滴墨，滴入一碗水中。
碗中便不會再有純潔的水。
髒過的感情，是永遠都洗不白的。
“江聿珩，你走吧。”沈覓輕輕開口。
江聿珩看了沈覓片刻，終於沉默不語地起身走了出去。
他走了以後，進來兩個拿著腳鏈的看守。
“沈大小姐，對不住，少卿那邊...”看守麵露難色。
用完晚膳，沈覓已經十分困頓，知道換到了客房，他們定會因為忌憚她會武功而多防備一二。
此刻便也不覺得驚訝，伸出腳示意他們動手。
看守給她上好腳鏈便退出去了。
沈覓和衣躺在榻上，終於因為困頓而迅速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看著她。
沈覓睜開眼，看見榻邊有一個從頭蒙到腳的黑色影子。
她輕笑一聲，“太子殿下，什麽風把您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