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涅竭盡全力往上爬,她感覺再一次突破了自己的記錄,在五秒內她就爬過了四丈高的懸崖,那瞬間她就像風一樣迅速。
等到了懸崖頂端,她雙臂疼痛,肌肉像是被抽幹了一樣,拉弓本就是力氣活,何況她的射擊那麽頻繁。
最後一箭,她哀求著自己的身體,隻要有力量讓她射出最後一箭就好。
不,她奢求更多,一定要射中。
那士兵跌跌撞撞地往山坡下跑去,身影迅速,他似乎知道背後有利箭暗藏殺機,因此故意左右迂回,擺動身體,躲避著實際上還未射出的箭矢,讓夏涅感到相當頭疼。
她深呼吸。
隨後迅速拉弓。
颼——箭矢破空而出,這些箭矢都是希蘭度幫她打造的。
木料削得筆直,尾羽平衡,箭頭鋒利。
她多麽希望自己的射術能夠再精湛一些,如果她過去能日複一日,按照極暗的艾蕾娜囑咐的那樣每天至少訓練二百箭,那這一箭絕對十拿九穩,但她沒有,那些瑣事占據了她的精力,她忽然感覺好後悔……
因為箭射偏了。
那箭矢射中士兵的小腿,疼得他渾身趔趄,但他仍然踉蹌地往前跑,血不住地往外冒,可是他還是不斷地跑,一邊大聲叫嚷,夏涅聽不懂,但知道那肯定是求助。
甚至可能是詛咒和辱罵。
她管不得那麽多,把弓丟下,握著黑色匕首向那士兵衝過去,不斷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受傷士兵聽到腳步聲密集,回頭看到夏涅鬼一樣地衝過來,心驚膽戰,竟是跌倒在地,哭喊不止,為自己從軍的抉擇悔恨,夏涅立即衝過去,一刀紮進士兵的脊背。
刀刃刺入人身的感覺還是那麽惡心,但夏涅發誓殺人從未這麽痛快過,她拔出匕首,又紮了一次,再紮了一次,刺得那士兵背上全是刀口,而鮮血把夏涅的右臂全部染紅。
驚鳥高飛,夏涅歎息。
聲響太大了,如果有更多龍之國的士兵趕來也不值得驚奇,她沒想到龍之國的士兵竟然就埋伏在這裏,可悲她居然還想找到他們的旗幟,觀望他們大軍的動向,他們明明可以在森林中悄無聲息地移動。
想到這裏,她又感到內心拔涼,若是龍之國的軍隊已經到達石台怎麽辦?
若是他們已經開始圍攻石台,圍攻那薄弱的屏障,若是那巨龍再度降臨……
她無比掛念自己的孩子們,恨不得立刻回到他們身邊保護。
她往來時的方向跑,但不多時就感到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她的體力消耗得太多了,現在雙臂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兩腿也無比沉重。
濕毛狗爬上小懸崖,它很疲憊,蜷縮成一團,舔著自己腿上的傷口,鮮血不住地往外冒。
夏涅走到濕毛狗身旁,老狗受了重傷,生命之末路大抵如此。
她內心感到濃重悲涼,趕緊取出繃帶來,上麵浸了希蘭度調配的草藥,一定能愈合……
濕毛狗站起來,眺望著之前給夏涅提示過的方向,夏涅循著它的目光,再次望向對麵的山坡。
這次她看到了。
當她意識到森林中藏著龍之國士兵時,那些草木背景中,本以為是葉片繁雜或是藤蔓叢生的部分,刹那間全都變成了隱匿的頭盔、長矛和旗幟。
整片山坡,浩瀚茂密全都是伏兵!
他們組成了沉寂的森林,沉寂又滿懷殺機的森林,就像真正的草木那樣一動不動,等待著某個機會。
濕毛狗嗚咽地往南方望去,在乳白色河水的來向,一支軍隊正逐漸靠近。
夏涅第一次見到這樣美麗的軍隊。
整支軍隊像是用金子打造的一樣,而且是整齊劃一的金子,整支軍隊仿佛一體行進,邁出的每一步都有著相同的速率,節奏整齊,步調穩定。
紀律極嚴明,訓練極有素,世間舉世無雙的軍隊就像這樣——精靈軍隊,夏涅一眼就能看明白,再沒有別的種族能夠組織起這麽華麗又強大的軍隊,他們將自己種族的天資運用到了極限。
所有人,所有精靈士兵,同呼吸,共命運,宛如一體,又超凡遺世,這世間的紛擾混亂似乎都與他們無關。
最前方是兩列金甲騎兵,他們的盔甲有著華麗的弧線形,裝飾精美,工藝無暇,身後的蔚藍色金邊鬥篷上點綴著太陽和日月星辰的圖案,其頭盔在兩側有翅膀樣的裝飾。
看守者密林的林地精靈會用月長石和樹葉打造他們的武裝,而這些精靈卻是用貨真價實的金屬來冶煉他們刀槍不入的裝備。
同時,每一名精靈騎士都擎著一丈長的長槍,槍尖閃耀著太陽的光輝,令人目眩神迷。
他們的坐騎則是同樣披金甲的駿馬,這些精靈馬高大雄壯,每一步都邁得賞心悅目,所有馬都以相同的速度前進,即便在崎嶇的地形上,他們也能排成同一列,整齊劃一地掠過大地。
而在中間部分則是大量精靈步兵,這些步行前進的精靈們披著碧綠色金邊鬥篷,身穿重甲,手握一把奇異的武器,那武器像是長杆,但在兩端都裝有方向相反的鋒利刀刃。
夏涅聽極暗的艾蕾娜說過,這是精靈一族傳統的特色武器,“輪刃”,隻有精靈能有足夠長的壽命來掌握這種武器,想要用好它實在太難了,兩端都削鐵如泥、吹毛斷發,稍有不慎就會割傷自己。
而在武藝精湛的精靈手中,輪刃便是最致命的收割利器,卷入人群之中,暴風般的旋轉足以殺死一整隊士兵。
最令夏涅感到震撼的還是後方大量的精靈弓箭手,他們披著銀白色金邊鬥篷,身穿輕便而漂亮的盔甲,護住自己的胸膛,金色長發披散開來,隨風微微飄**。
他們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精靈族頂尖戰士,手握銀色長弓,背上的箭筒中裝滿箭矢,每一根箭矢都藍光繚繞,讓人目不暇接。
這些精靈射手身材勻稱,步伐輕快,行軍對他們來說就像旅行一般,而戰鬥也會像藝術那樣賞心悅目。
在整支軍隊中,不時可以看到身上縈繞著流光、氣質更加超凡脫俗的精靈武士和他們一族中的高階成員,神聖而令人不敢直視。
就是這樣一支不斷北上的精靈軍隊,正要穿過眼前的溪穀,而無數凶殘、狡詐而且早有準備的龍之國士兵,埋伏在高坡之上,隨時準備一湧而下,襲擊並摧毀他們,從而一勞永逸地斷絕看守者密林脫困的希望。
夏涅真渴望自己有能力去提醒他們,但……
來不及了。
精靈軍隊已經進入溪穀,他們雖然總體上徒步前進,但移動速度卻是極快,健步如飛,隨著溪流而自然分成兩半,讓他們的部隊更顯脆弱。
一旦遭到大軍壓蓋攻擊,那些最強大的精靈射手將無法有效射擊,而強力的精靈騎士們也難以發起衝鋒。
屆時陷入肉搏戰,加上龍之國動用飛龍……
夏涅難以想象。
可是要怎麽去警告他們呢,她咬著嘴唇,她隻能在這裏眼睜睜注視整支南方精靈的軍隊落入危難而束手無策。
“汪!”
濕毛狗大叫了一聲。
夏涅瞪大眼睛,望向濕毛狗。
“喂——你該不會是想——別去!”
她拿著手裏的繃帶,衝上去想攔住它,“別去!”
然而濕毛狗卻邁動四肢,飛速朝山下跑去。
它跑得好快好快,超過夏涅想象,刹那間就竄出極遠距離,穿過森林,從山坡上衝下去,跑向溪穀。
最讓夏涅感到悲傷的,是沿途血跡不斷,而濕毛狗越跑越顯得顛簸。
它舌頭耷拉在外麵,四肢逐漸無力,可是它的速度卻越來越快,直接衝進了溪穀邊,隨後折向精靈軍隊,在他們麵前站住,吠叫不止。
精靈軍隊沒有停下,他們何必為了一隻動物停下。
“汪!”
濕毛狗左右蹦跳著,“汪!”
前排的精靈騎士們整齊劃一地向前策馬行進,他們都看到了這條狗。
這條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老狗,分明應該已經死去,但現在卻在他們數千精靈麵前不斷地狂叫,不斷地嘶啞吠喊。
分明身上滿是刀劍傷痕,血流不止,眼神黯淡,隨時都會死去,可它昂著頭,像是某種責任感驅使著它站立一般,攔在精靈軍團之前。
精靈騎士們仍然往前行進,沒有停下,他們的馬蹄嘚嘚有力地踐踏著大地。
當騎士們經過濕毛狗的時候,他們像水流劃過中流岩石那樣自如地向兩邊分開,動作流暢自然,速率穩健,一點也沒有被濕毛狗影響。
濕毛狗越來越累,它已經沒力氣了,連悲鳴的力氣都沒有,它張望著四周,可放眼所及全都是精靈們平靜的麵容,這些精靈不僅行動速度一模一樣,而表情也如出一轍,毫無變化,每一張都俊秀非凡,而且自視甚高。
他們炫耀著自己行進隊列的整齊,即便有一條野狗闖入,也分毫沒有受到影響。
“喂——”一聲高亢、尖銳的怒吼在溪穀中回**。
夏涅站在懸崖的頂端,兩手放在嘴邊,使盡渾身力氣,扯著嗓子,放聲大喊:“停下!”
“停下!”
“停下!”
她用山民的語言,不顧自己這一側山坡上還隱藏著多少龍之國士兵,依然,大聲地喊了出來。
精靈軍隊,轟然停下。
而此時,對側山坡上響起一聲震撼天地的鼓點,龍之國伏兵,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