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騎士們像蝴蝶那樣打鬥,他們策馬衝擊的姿態可用翩翩起舞形容,利亞姆手頭沒有稱手的兵器,地上那把黑劍他又拿不得。
兩次龍化間隔太近,他無法快速變形,身上剛剛長出鱗片,就被騎士刺倒在地,金色長矛戳穿利亞姆的胸膛。
大軍原先還剩下幾千個戰士,忠誠無可挑剔,眼下見希望已逝,也一哄而散。
隻有殘廢們無法行走,哀哀泣血,渴望精靈們的仁慈。
“希蘭度——希蘭度——”夏涅衝過去,心痛地看著她的愛人,噢,可憐的希蘭度,怎麽傷重至此。
那個英武不屈的男人,滿身瘡痍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她已經無數次提醒過他要注意安全,可是他卻從來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總是以身犯險,傻瓜,大傻瓜,這個讓人擔心的混蛋……
精靈王子策馬靠近,兩個騎士鉗製住利亞姆,無須擔心,於是王子便轉向昏死的希蘭度和憂心忡忡的夏涅。
“他還好嗎?”
精靈王子無論長發還是皮膚都是雪白,盔甲則是純金,額頭上戴著鑲有稀世寶石的冠冕,容貌英俊,無可挑剔。
但他看兩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受傷的動物以及那動物的同伴,毫無人情可言。
“好?
你自己不會用眼睛看?”
夏涅很生氣,“快點讓你的人來救他。”
“粗魯言語隻會消磨脾性,您應該學習審時度勢。”
精靈王子淡淡地說。
“審時度勢?
你們的人傻到看不見伏兵,要不是我和那狗兒拚命,你們早就被殺散了。”
夏涅急得跳腳,“心裏沒點數?”
那天,濕毛狗讓精靈軍隊有意放緩前進速度,迅速開始向四處偵察,弓箭手持箭在手,魔劍士準備法術。
夏涅的叫喊則讓他們發現了目標——既然她在一側山坡上預警,敵人絕對在另一側山坡。
這話倒是塞住了精靈王子傲慢的聲調,他點點頭:“很正當。”
旋即從後麵騎過來更多的精靈騎士,其中兩個人下馬,走到希蘭度身旁,從一個用植物韌皮做成的碧綠水囊裏倒出水來,灑進他的口中。
夏涅殷切地看著希蘭度的脖子,不多時便滿意地看到他無意識地吞咽起來,將那些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應該有益的**喝下。
“外傷,還有外傷!”
夏涅看到希蘭度手腳上的四處傷口,心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秘藥會讓他傷口恢複,但之後的就不能保證了。”
精靈王子說,隨後注意力便放在希蘭度身旁那把黑劍上,“噢,果然在這裏。”
“不能保證?
不能保證什麽?”
夏涅聽得有些不安。
“你還看不出來嗎?
人類。
他受的傷太重,你已經看不到他複原的那天了。”
精靈王子輕易地做出判斷。
“什麽?
——你,你不認識他,他是希蘭度!
他可是!
了不起的人!
不……
他是神,一尊神祇,噢——……”夏涅傷心欲絕,眼淚漣漣。
“我當然知道,我看到他體內的不朽性,如果那些灰燼也能被這樣稱呼的話。
他確實可以複原,但時間太長,大約要三、四百年,那麽長的時間裏,連我們都會有一些族人遁入永恒,何況你?
所以我用的是保守的說法,你看不到他複原的那天了。”
精靈王子走到劍旁邊,俯身準備將它拾起。
一隻手伸了出來,握住精靈王子的手腕。
王子不用一點力氣就將那無力的胳膊甩開,他轉向希蘭度,後者的目光死死盯著他看。
典型的人類眼神,無知、愚昧、情緒豐富,哪怕體內有多少縷神性都一樣,精靈王子皺了皺眉頭。
“這是我的劍。”
希蘭度啞著嗓子,艱難地說。
“這不是你的劍。”
王子再次伸出手。
又一隻手抓住他,把他推開,這次力氣要大得多,夏涅氣鼓鼓地看著他。
“你沒聽到嗎?
這是他的劍,這是希蘭度的劍。”
她不滿地說,“難道你要做搶劫犯?”
這種指控讓精靈王子感到很不舒服,但他平生頭一次敗下陣來。
“一會再和你們談論。”
他轉向那些精靈騎士,用精靈語和他們下達命令。
大概是和利亞姆有關的,因為很快利亞姆就被騎士們拖往石台。
精靈士兵們排成方陣,魚貫而入,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喚狂野之風覆蓋戰場。
“離這風遠一點。”
希蘭度疲憊地囑咐,夏涅走過來,靠在希蘭度的胸膛上。
“我好擔心你……”“我也是。”
希蘭度喘著粗氣,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痛。
他注視著奇異的精靈狂風拂過戰場,所到之處興起奇異的變化,那些幹枯的樹木上迅速長滿樹葉,草叢變得生機勃勃,灌木中結滿果實,石台頂上的那片森林也很快恢複活力,石台又變得寧靜祥和。
戰場變得很怪異,狂野之風掠過密密麻麻數千具屍體,草葉覆蓋上人們的遺骸,鮮血沉入泥土之中不見,幸存者變成了新的植物,無須打掃,整片屍山血海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寧靜祥和的草地。
隻是如果人們知道這裏發生過戰事的話,會忍不住對那些古怪的隆起浮想聯翩。
這些來自南方的祭日精靈們皮膚白皙,希蘭度知道,他們更像人類,而非這裏的林地精靈。
他們是具有高度組織和完善社會的一支精靈,懂得如何行軍打仗,管理國家,龍之國今天一敗塗地,而且算得上是傷筋動骨,但希蘭度知道,危機遠沒有解除。
這是在大森林,在精靈的主場戰鬥。
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他,哪怕南方派來更多的援軍,也會損失慘重,精靈們實際上並不具備和龍之國對壘的力量。
米利安達烏斯。
若非希蘭度嚴重致殘了巨龍,使其在整場戰爭中沒有發揮出其超凡的破壞力,那麽隻消巨龍抵達精靈軍陣,噴出一口猩紅龍火,整支精靈軍隊也會瞬間崩潰,就像他們火力覆蓋的龍之國大軍一樣。
希蘭度望向石台邊緣,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巨龍,整場戰鬥中它都沒有蘇醒過來。
這是黑劍的作用,那把劍重創了巨龍的身軀與靈魂,它將長睡,甚至可能一睡不醒,因為進場的精靈軍隊已經向巨龍小山般的身體湧過去,不知要如何料理它。
希蘭度本以為祭日精靈不像本地原生精靈那樣有許多奇怪習俗,但並不是這樣。
當精靈士兵們走過希蘭度身邊時,都將一朵小花從盔甲內側取出來,放在希蘭度身邊。
不多時,數百名精靈經過,希蘭度身邊已經出現一大片色彩斑斕的花環,環繞著他,讓他感到些許五顏六色的慰藉。
“你們在做什麽?”
當又一個精靈經過,並且灑下花朵時,夏涅忍不住問。
“為他送行。”
精靈回答。
“他很快就要死了。”
“而且不是真正的死亡,是漫長的死亡,漫長而永恒的折磨,他將一點一點咽氣。”
一個穿花彩鬥篷的精靈巡林客悲傷地說,他解下自己的鬥篷,放在希蘭度身邊。
“晦氣!
晦氣晦氣!”
夏涅氣壞了,將他們轟走。
精靈們則對她的粗暴行為毫不在乎,仍然慢慢地留下他們的禮物,讓希蘭度感到心情沉重。
“扶我起來吧。”
希蘭度虛弱地說,“我們去找孩子們。”
他想拿起黑劍,但兩隻手的手腕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勁。
夏涅幫他把黑劍放進他衣服內側,希蘭度在那裏事先縫了一條劍帶,用來掛劍。
“狗呢?”
希蘭度想起濕毛狗。
夏涅抿了抿嘴。
“它受傷太重,精靈們在救它。”
希蘭度有那麽一瞬間,懷疑濕毛狗已經戰死或者老死,而夏涅為了安慰他而捏造了這番說辭,但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夏涅永遠不會騙他。
夫妻倆結伴走上石階,入駐的祭日精靈士兵迅速地在他們身邊穿過,輕快地跑上石台,進駐各個岩洞,探查情況。
更多的精靈則四散開來,帶著某種複仇的情緒前去追擊龍之國的潰兵。
他們隻需要守住東麵就好,同時把龍之國的殘軍趕往西方、南方和北方,屆時,那些人會在無盡的絕望中被原始森林與酷暑烈日滅亡。
他們走進看守者的岩窟,在危機發生的時候,精靈們肯定都會集中到這裏來,希蘭度心裏有數。
黑暗中什麽都看不清,但很快,夏妮亞哭喊著跑過來,一下子就蹦進夏涅的懷裏,奶聲奶氣地大哭,惹得夏涅也眼眶紅紅。
“好孩子,好孩子,你們嚇壞了。”
她安慰著。
希蘭度勉強保持著站姿,他的手腳都被割斷,而今在精靈秘藥的照顧下,也隻是恢複到堪堪能行走的地步。
安德走過來。
“爸爸!”
他看起來很高興,“我們打贏了!”
“可惜我現在不能抱你,安德。”
希蘭度走進岩洞深處,他感覺頭暈不已,渾身無力,傷勢帶來的後遺症讓他不像之前那樣活力十足,而且很可能給他留下永久的影響,“但是啊,孩子,你要知道,戰爭還沒結束。”
衝突還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