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蘭度沒做多想,趕緊從象背上跳下來,正打算追上去救人,濕毛狗領先一步,咬住對方的褲腳,拖著他往下去,免得他掉溝裏去。

“就是他嗎?”

希蘭度見對方神情憔悴,鬱鬱寡歡,胡須未經修剪,眼神落魄,怎麽看也和富有善良差點距離。

“奧斯瓦老爺。”

吉列爾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下來,對他磕了幾個響頭。

被稱作奧斯瓦的中年人皺眉看著吉列爾,又抬頭看了看希蘭度,發出一聲無奈的嘟噥。

“……”“你剛才是想尋死吧。”

希蘭度直接地說,“為什麽呢?”

“……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嗓音粗啞,“有很多方法摧毀一個人。”

希蘭度搖頭。

“有些東西是摧毀不了的。”

“等你長大你就明白了。”

“你還沒資格教訓我。”

“……”奧斯瓦差點被希蘭度這句話噎死,麵色劇烈變化了幾次,“你是誰?”

“他(吉列爾)說你能幫我介紹比賽,所以我就來了。”

“你想去角鬥場?”

奧斯瓦的語氣不無嘲諷,“就這麽想投身死後世界嗎?”

“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有非參加不可的理由。”

希蘭度的瑞安尼亞語日漸流利。

既然已經順利混入瑞安尼亞,他接下來要做的是設法進入龍座聖所,打探原珀寶珠的消息。

“等會。”

奧斯瓦連忙說,“請原諒我剛才的冒犯和衝動,我可以幫你介紹比賽,事實上,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

“先把事情說清楚,然後我再考慮。”

希蘭度皺眉。

“真是冷酷啊。”

奧斯瓦露出笑容,“不過也好,這樣我們才有合作的價值。”

“帶路。”

希蘭度指了指競技場的後方入口。

奧斯瓦帶著他們進入其中。

競技場的後部區域大概是用來從事準備工作的地方,在這裏各色人等出沒,疲於工作的仆人與奴隸,生活優裕、姿態文雅的貴人,還有負責監督治安的守衛,以及那些角鬥士。

希蘭度沿途明顯看出角鬥士分為兩類。

一類是“專業”的角鬥士,從頭到腳武裝齊全,在仆人們的簇擁下前往競技場主場區備戰。

另一類則野性未脫,身上必須戴著金屬鐐銬,傷痕累累,疲憊不堪,被脅迫著穿過道路,眼神淒慘。

那些豢養角鬥士的貴人似乎和奧斯瓦很合得來,他們一路上與他打招呼,聲音甜膩。

“噢……

看來你招到了新的選手呢,我還以為你要缺席今晚的比賽了。”

“我們好擔心、非常擔心!”

他們嬉笑著,身上穿著昂貴的細紡綢布,用黃金與珠寶裝飾著自己的臉麵與手指。

“我和你們說過吧,從一無所有走到今天,我靠的就是絕佳的‘運氣’啊。”

奧斯瓦不鹹不淡地回應。

“那就看看你的‘運氣’能推你走多遠吧。”

瑞安尼亞貴人微笑應答,隨後目光投向奧斯瓦身後的希蘭度他們,“看看這滑稽的隊伍,一個衣不蔽體的野蠻人,一個半人馬,一隻大象,一頭快死的老牛,一個奴隸……

你打算靠他們對抗格拉卡兄弟嗎?”

“我自有打算。”

奧斯瓦哼了一聲。

這些貴人身上的優越感讓希蘭度感到不快,他們匆匆離開,穿過花園,水池和庭院,來到一間後區宅邸。

“坦白的說。”

他帶希蘭度來到宅邸中間的院落,轉頭正視他的眼睛,“我正在經曆一生中最艱難的階段。”

“既然你用‘運氣’維生,這種困難的階段還會反複經曆的。”

“你真擅長把話聊死。”

我的風趣幽默不是給瑞安尼亞人準備的。

希蘭度心想。

“這些是你的手下?”

希蘭度指著從屋內走出來的幾個奴隸角鬥士,他們麵黃肌瘦,腳上戴著腳鐐,兩個是山民,三個則是瑞安尼亞人,狀況不佳,看起來手腳輕浮無力。

“今晚有一場重要的比賽。”

奧斯瓦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但有人破壞我們的飲食補給,我的角鬥士全都中招了,上吐下瀉,根本不能迎戰。

事發突然,那些人真的想我死。”

希蘭度掃視了一眼那些被迫以作戰來換取生計的人們,他們應該都是奴隸。

“所以你需要我幫你出場。”

“對。”

奧斯瓦連連點頭,“一個小時後就要開始了,我們趕緊準備契約吧。”

他立馬動身去屋裏找紙筆。

“我得提醒你。”

希蘭度補充,“僅限一次。”

“什麽意思?”

奧斯瓦語氣不善,“什麽叫‘僅限一次’。”

“我們暫時合作。”

希蘭度打量著這處院落,角鬥場的後部區域有很多這樣的宅院,看來就是為奴隸主和他們的角鬥奴隸準備的,“在這裏租這樣一套院子,可行嗎?”

“可行……

但很貴。”

奧斯瓦遲疑地說,“如果你為我取勝,我會把賺的錢分給你的,我會保證你過得和貴人那樣舒服,你放心。”

“這裏很安靜,不會被競技場以外的人打擾吧。”

希蘭度問,他心裏浮現出“聖月”期間的規劃。

“當然,這裏和外界幾乎是兩套體係,內行人做內行人的,外行人看外行人的。”

奧斯瓦不解其意,“你想幹什麽?”

“我幫你應這一次戰,你幫我在這裏租一套院子,教我如何應對過程中繁瑣的手續和陷阱。”

希蘭度說,“我需要在這裏立足。”

奧斯瓦露出一絲笑容。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山來之人。

反正我現在被你徹底拿住了,如果我今晚不能應戰,我會麵臨非常恐怖的損失。

這場比賽是鬥獸對抗,而我已經來不及去購買一頭戰獸了。”

“我要求得並不多。”

希蘭度的眼神飽含深意,“我隻想在‘聖月’期間,找一個合適的居留地。”

“那麽我會完美地滿足您的需求。”

奧斯瓦走上前來,伸出手,“隻需要今晚,您以奧斯瓦的名義而戰。”

希蘭度與他用力一握,算是達成協議。

“那麽我現在去做準備。”

奧斯瓦躍躍欲試,“您的名字是?”

“希蘭度。”

頓了頓,奧斯瓦稍微猶豫了下,又開口:“有一點我必須補充,希蘭度,你沒必要取勝,隻需要出場就行了。”

“勝利總比失敗好吧。”

“當然,勝利能賺取賞金,賺取吆喝。

但我可不希望你死掉,你長得這麽俊俏,看起來還有大好時光。

隻需要你出場,哪怕你輸了,我也能避免違約,避免祭司的懲罰。”

奧斯瓦低語。

希蘭度想到不久之前他還打算跳入溝渠。

“違約的代價一定很高。”

奧斯瓦慘笑起來。

“龍之國人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違反規則。”

等到奧斯瓦離開院落之後,希蘭度轉向卡修斯和吉列爾。

“你們對競技場的角鬥有什麽了解?”

他對瑞安尼亞的大競技場及其運行規律隻聽說過一個大概,戴芙洛有告訴過他一部分信息。

“鬥獸對抗!”

吉列爾不安地說,“先生,您說過不會讓大象受傷的。”

“我不會。

你放心。”

希蘭度自信地點頭,“不需要大象。”

被馴化的大象在他們身後不停地漫步,這裏是角鬥場的後場區,依稀能聽到主場部分傳來的震天殺響,讓它感到有些煩悶。

“但大人,您怎麽贏呢?

他說您要對付格拉卡兄弟,他們可養了許多一等一的猛獸。”

吉列爾嚇了一跳,“好多是從我們家那邊買的,熊啦,巨獅啦,獵豹啦……”希蘭度若有所思。

“競技有沒有什麽規則?”

“沒有。”

吉列爾搖頭,“把對方打倒就行,鬥獸尤其簡單,動物輸了就棄權。”

“競技場有一個報幕人。”

卡修斯補充,“報幕人會控製局麵,宣稱勝負,如果想投降,直接和報幕人舉手示意就行。

那個……

我的一個族人曾經在競技場奮戰,大大小小打了二十多次,之後……

就戰死了。”

“是……

意外嗎?”

“貪欲。”

卡修斯歎息,“您要知道,角鬥競技在龍之國意味著許多事情,什麽財富啊……

名聲啊……

都是沾染後很難再抽手回來的事情。

我的族人……

想必已經忘記荒野的氣味了。”

“你想上場嗎?”

希蘭度好奇。

“算了算了。”

卡修斯害怕地後退。

希蘭度抱著手,看見屋子旁邊那幾個氣色萎靡的角鬥士,在他的理解裏,這些人就像商品一樣被派去戰鬥,飽經折磨。

但希蘭度希望自己能在戰鬥中磨礪自己的臨敵經驗,以便接下來對抗更可怕的敵人。

他攔住院子裏一個仆人。

“這裏有顏料嗎?

什麽顏色的都行。

還有亞麻布”待到仆人給他拿來五顏六色的顏料罐後,希蘭度遴選出猩紅色與白色的顏料,自如地在臉上塗抹出山民傳說中的鬼神形貌,它們在爐嶺中漫步,搜羅並淘汰弱者與迷路客。

等到他將臉上塗滿紋路後,轉過頭,卡修斯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那真可怕——”而與此同時,奧斯瓦也穿過院門。

“一切都準備好了,希蘭度——噢——”他注意到希蘭度臉上戰紋的變化,露出驚喜又激動的表情,“這——這才是觀眾們想看的,他們一定會為你歡呼尖叫。”

希蘭度隨著奧斯瓦往外走去,手握聖山之鋒,一邊用亞麻布在長矛上纏繞,隻露出那幾道阿比蓋爾留下的奇異符文。

“他們一定會的。”

希蘭度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