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曲萍忙說:";兵兵,你別怕。爸爸不是來打你,他是叫你寫保證書的!";
不想,這時厲堅出奇的溫和。說:";兵兵,你才16歲,還有十年你才能結婚。你得讀好書,工作後才能談戀愛結婚。這次爸不追究你,但你給我寫份保證書,這種錯誤下次不再犯了!";
厲兵老老實實地趴在桌上寫保證書。厲堅望著兒子的背影出神:自己16歲時什麽都不懂。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時,看到前麵一個女孩屁股上有巴掌大的一塊殷紅,他就大驚小怪地向老師報告:某某女同學受傷了,在流血呢!那個女同學也不懂什麽是初潮,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當時同學們都亂哄哄地鬧成一片,過後,大家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如今的孩子怎麽這樣早熟?
厲堅正想著,厲兵已把保證書寫好了,送到他手中。他接過保證書,看了一遍後,說:";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記住,這是一次教訓!";
厲兵以極快的速度,鑽進了被窩。他慶幸今天爸爸沒有發脾氣,免了他一頓皮肉之苦。
厲堅與曲萍回到臥室,電話響了起來。厲堅抓起話筒,說:";喂,哦,是洪剛啊。你不打電話來,我明天也要打電話給你呢。我已把那臭小子教訓了一頓,還叫他寫下了保證書,他保證不再找倩倩,今後會安心讀書。";
不料,羅洪剛在電話那頭說:";倩倩對兵兵確實有好感,兵兵對倩倩也有意思。今後如果他們好的話,我和周萌都沒意見!";
厲堅舉著話筒一愣,好一會兒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就掛上了電話。
接著,厲堅對妻子說:";萍萍,你叫兵兵星期天少到洪剛家去。他在打兵兵的主意呢,你聽聽他剛才說的是什麽話?";頓了頓,他又說,";我跟你結婚那陣,要是你早生兵兵就好了。大學畢業後還進什麽修,一晃就兩年。完後想生了又生不出來,我比洪剛大五歲,兵兵與倩倩卻一樣大。你要早生了,兵兵連大學都讀完了。我跟洪剛雖是老戰友,但我不讚成我們兩家成為親家!";
曲萍已睡下了,這時她霍地坐起身。說:";你這人講不講理?我去進修學知識有什麽錯?那時生不出孩子關我什麽事?你一年到頭忙你的飛行訓練,一年就一回探親假。有時探親假沒滿就提前走了,你現在倒好意思怪我不早點懷上孩子了?";
厲堅見曲萍嘮叨開了,連忙求饒說:";好了好了,不要說了!是我的不對,行了吧?";大概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怕老婆嘮叨,厲堅也不例外。
這天,許建國把妻子張嫻嫻約到紅磨坊酒吧。張嫻嫻在許建國對麵坐定,說:";許建國,你約我到這裏來是沒安好心吧?是不是想跟我談離婚的事?";
許建國說:";嫻嫻,我們分居冷戰也有一段時間了,彼此都受到了傷害。受到傷害最大的是你,你何必要賭這口氣呢?你還年輕,可以找個比我強的男人,你下半輩子的路還長著呢!當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們的婚姻走到這個地步,責任完全在我。可事情發生了,我們再冷戰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們還是好合好散吧。我還是那句話,我什麽都不要,房子、存款給你。蓉蓉還是跟你吧,我付撫養費,她考上大學後,費用我來出。";
這些日子以來,張嫻嫻一直過的是孤寂冷清的生活。原先她父母是不允許他們離婚的,但看女兒過的是守活寡的日子,許建國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他是堅決不跟嫻嫻好好過日子了。兩個老人便反過來勸女兒,說:";這世上又不是隻有他許建國一個男人,你何必苦了自己要在他這棵樹上吊死?他無情無義,對你沒一點情分了,你跟著他還有什麽意思?倒不如趁早離了,重新找一個可靠的男人,好好過日子。";
張嫻嫻原先對丈夫還抱有希望,雖然分居了,但在生活上她一點也沒為難丈夫,給他洗衣服,做飯。晚上,她臥室的門從不上鎖,還虛掩著,她期待著在她一覺醒來時丈夫就躺在她的身旁。可是,她每晚盼望,每晚的希望都落了空。她知道丈夫的心完全被那個女人俘虜了去,再也不會回來了。在上個月,她睡覺時就鎖上了門。與此同時,她心中的那扇門也鎖上了,從此再不會對許建國開放。
現在,果然被她猜中了心。張嫻嫻聽了許建國的這番話後,她毫無表情地說:";好吧,我們協議離婚!";
許建國喜出望外:";嫻嫻,你真的同意啦!";
張嫻嫻說:";這還有假的?我跟一個無心無肝的人過日子,過得有滋味嗎?你跟我冷戰不就是要讓我覺得無滋無味,讓我放了你?我今天就放了你,跟你去辦離婚手續!";
兩人從街道辦事處出來,許建國與張嫻嫻手裏都拿了個離婚證。許建國恍惚記起,他從部隊探家回來跟張嫻嫻去領結婚證,還是到縣民政局去領的呢。當時兩人也是肩並著肩地走出大門,手裏同樣拿了個本本,不過那是個紅本本,而且兩人都是一臉的幸福。十幾年前的事仿佛就在眼前,猶如昨天那樣的清晰。現在彼此卻要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了。
許建國看看張嫻嫻,張嫻嫻臉上木木的,看不出她有什麽喜怒哀樂的表情。仿佛,這離婚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許建國衝口說出一句話:";嫻嫻,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沒想到,張嫻嫻木木的臉上竟然有了笑容,這笑容還十分地燦爛。她說出了令許建國很震驚的一句話:";建國,你用不著道歉,我還要謝謝你!你解脫了,我也解脫了!我可以跟愛我的人在一起了!你好自為之吧,拜拜!";說完這句話,她整個身子就輕盈起來,她的腳步也輕盈起來。她快速地朝前奔去,仿佛她的幸福就在前麵,她要奔過去抓住她的幸福似的。她輕盈苗條的身影在許建國的視線裏一點一點地小下去,最後變成一個點,這個點拐了個彎後就不見了。
許建國這才收回視線。他自言自語地說:";什麽?她已有了別的男人?豈有此理,她竟敢給我戴綠帽子?她在耍弄我?我還淨身出戶,什麽都給了她!";但許建國轉念一想,又對自己說:";我要的不就是今天這個結果嗎?珍珍日盼夜盼的不就是我獲得自由之身嗎?我還患得患失幹啥?今天我應該高興才是!";
許建國立即給丁蓮珍打電話:";珍珍,我自由了!不騙你,我真的跟張嫻嫻離婚了!";話筒裏傳來一聲";叭";的脆響。電話那頭的丁蓮珍正在網上打麻將,她給了許建國一個飛吻後,問:";我們該慶祝一下,到哪去吃晚飯?";
許建國說:";到金海華大酒店那個包間吧,那是我們定情的包間。";
丁蓮珍高興地說:";算你還有良心,沒有忘記那個包間。好吧,六點整,不見不散!";
許建國關了手機,就回單位了。下班後,到周神廟弄7號去看望父母,離婚是樁大事,得讓父母知道。許建國一進大院,隻見大院裏的老鄰居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瞅著他。他朝鄰居們打招呼,他們隻淡淡地回應他:";回家來看看娘老子?";
許母早聽到兒子回來的聲音了,走了出來。許建國朝母親喊了一聲:";媽!";許母問:";你是回來吃晚飯還是要告訴我你跟嫻嫻離婚了?";
許建國一驚:";媽,您怎麽知道的?是張嫻嫻回來告訴您的?";
許母說:";我們進屋說話吧。";
一進門,許父就瞪了兒子一眼,說:";你現在稱心如意了?你雖跟嫻嫻離婚了,但你要跟丁蓮珍結婚,我跟你媽是不會認這個兒媳婦的!";
許建國說:";爸,媽,以前是我對不起張嫻嫻,可張嫻嫻也有了男人,這是她下午親口對我說的!現在我跟她算是扯平啦,我一點也不欠她什麽!";
許母白了兒子一眼,大聲說:";嫻嫻這麽賢惠的女人會有野男人?她有野男人你會連一點蛛絲馬跡都發現不了?她剛才來過了,說你向她道歉,她怕你心裏一直有愧,就故意說有個男人愛她。你說這樣好的女人到哪裏去找?你偏偏不珍惜,我看有你後悔的一天,你跟那個丁蓮珍也不會好一輩子!";
許建國聽了母親的話,心裏一痛。張嫻嫻為了讓他不要對她有愧,居然騙他說她有了別的男人,這是何等的胸懷?許建國在心裏說:";嫻嫻,這輩子我做錯了,已經是覆水難收。假如有來生,我一定仍會娶你,好好地愛你!";
許母看看垂頭喪氣的兒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語氣緩和了下來,說:";嫻嫻剛才來說,不管怎麽樣,蓉蓉仍是你們的親孫女!你們什麽時候想蓉蓉了,我隨時讓蓉蓉過來。唉,多好的一個女人,你硬是要跟她離婚!你今晚的晚飯還沒著落吧?那就在我們這裏吃吧!";
許建國忙說:";媽,不了。我有飯局,不在家裏吃了。你們注意點身體,我走了!";說著就關上門走了。
許父聽著兒子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說:";別假惺惺的了,你不氣我們,我們的身體好著呢!";
這句話,走遠的許建國已聽不見了。他已走出了院子,朝縣南街走去。縣南街原來是江南市最繁華的街道,兩邊商店林立,聞名全國的新雅湯包,新雅點心店就在這條街上。許建國路過新雅點心店時,隻見店門口的場上停滿了自行車、電瓶車與摩托車。裏麵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盡管現在大家都喜歡往三星級以上的大酒店跑,但還是有許多講實惠的人,花個幾元錢來吃湯包與點心。
許建國與一個摩登女孩幾乎撞了個滿懷。那女孩染著紅頭發,白了他一眼,櫻唇裏吐出了一句話來:";走路都不長眼睛!";
許建國苦笑了一下,他不是故意撞女孩的,實在是這條道太狹窄了。你看這街上,行人如兩股潮水,向南北相反方向流動。汽車在人流中像老牛似的向前爬行,自行車搖著鈴,電瓶車與摩托車摁著喇叭,與各種嘈雜的聲音匯成一首刺耳的、音調高低不同的大合唱。許建國從縣南街拐上方塔街。橫貫江南城東西方向的方塔街此刻熱鬧得像上海的南京路,人流如潮。兩旁的店鋪一個比一個現代、時尚、牛氣,丹鳳銀樓、老鳳祥、吉翠樓、工美首飾等十多家金鋪燈火輝煌,琳琅滿目。維納斯、帝豪、喜相緣等婚紗影樓相雜在其他店鋪中,那些店鋪招牌在夜晚分外醒目。而各種各樣的時裝店一家挨著一家,密密麻麻,商店門口的音響震耳欲聾。方塔街中間的十字路口旁,是耗10億元巨資建造的集影視、音樂、娛樂、飲食於一體的京門娛樂城,娛樂城門口像大海的入口處,人群像一群群魚兒似的遊了進去。往北是第一百貨商店,觀光電梯裏擠滿了人,不停地上上下下。往南是華聯商廈,頂樓的旋轉餐廳裏,人們一邊悠閑地喝著咖啡,一邊飽覽這個城市的優美風光。金海華大酒店就在第一百貨商店的旁邊,它是江南市餐飲業的後起之秀,每天賓客盈門,生意火爆。
許建國走進金海華大酒店,一個身材苗條的服務小姐迎上來,鞠了一躬問:";先生,可有預訂?";許建國說:";虞雲軒。";小姐說:";請跟我來!";她在前麵領路,走到二樓,在門楣上有";虞雲軒";三個金字的門前停步。輕輕地推開門,纖手一伸:";先生請!";
許建國走進包間,丁蓮珍笑吟吟地站起來:";建國,你怎麽才來?我等了你大半天了!拿來!";
";拿什麽呀?";
";離婚證呀,讓我看看!";
許建國一想起母親的話,心裏就有點堵。他默默地掏出了離婚證,丁蓮珍拿過來一看,便歡呼雀躍起來。她興致勃勃地給許建國倒了一杯紅酒,又給自己斟滿了。她舉起杯說:";建國,來,為我們盼望的這一天的到來,為你獲得自由之身,幹杯!";
許建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丁蓮珍看看許建國的臉色,問:";哎,建國,你好像有點不高興嘛。你是在為跟張嫻嫻離了婚而後悔?";
許建國說:";沒有呀。";
丁蓮珍嘴一撇,說:";還說沒有,我看你就有點不高興嘛。說,是不是有點心疼張嫻嫻了?";
丁蓮珍不說這句話猶可,一說正好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端起杯又把一杯酒倒進了喉嚨。然後才慢吞吞地說:";沒有,我跟她婚都離了,你不要沒事找事!";
丁蓮珍說:";你讓我說著了,還說我沒事找事。好好,我不跟你吵,今天是我們喜慶的日子!現在你婚都離了,今天晚上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到我家裏了!";
後來,丁蓮珍說了許多好話,來暖許建國的心。但這一頓飯,許建國吃得無滋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