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望舒死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花文博好半天才緩過來,滿布皺紋的臉像是蒼老了幾十歲,那雙眼睛裏充滿著悲傷,哽咽著說道。

“景明,夫人,望舒……都不在了,偌大的花府也隻剩下我一個……”

花令宜攔住兄長,心情十分沉痛,“哥哥,你得振作起來,你還得為望舒報仇……”

聽到這話,花文博的眼睛亮了一下,悲傷化作巨大的力量,變成報仇的動力,他咬著牙說。

“我已經成了孤家寡人,沒什麽好怕的,不管再做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我都不怕!我要殺了他們,一個都不放過!”

一想到他的家人全都死於江慕雲一派之手,花文博悲從中來,激起了更大的仇恨和複仇的欲望,他扶著膝蓋,慢慢起身,怒喊道。

“讓得天大士全力研製毒藥,越快越好!”

宮人和侍衛們嚇得發抖,趕緊照辦。

情緒起伏波動極大的花文博,尚且沉浸在喪女之痛中,並未注意到身側的江槿雲,他神色中的不滿。

……

花文博的雷霆震怒,行動也加速起來。

日中,馮瀅和吳靈均騎著快馬,從城郊穿過一條條街巷,回到了慕王府。

彼時,林知晚正在給江慕雲喂飯,就見他們慌裏慌張的闖進門來,連禮數都忘了。

林知晚剛一笑,正想開口,卻見馮瀅露出快哭了的表情。

“王爺,知晚,軍營裏出事了!”

林知晚和江慕雲的心裏俱是一驚,趕緊放下了飯碗。

馮瀅已經亂了,吳靈均還稍微鎮定一些,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士兵兩班倒,第一班的士兵吃了午飯之後,一個個腹痛難耐,在地上打滾,嚴重的已經死了!”

江慕雲臉色深沉,林知晚則猛然站起來,“一定是中毒了!”

馮瀅猛地點點頭,畢竟是個女人,淚水在眼中打轉,“我們也這樣猜想,就趕緊來找你。”

林知晚擰眉,回頭看了眼江慕雲。

還未說話,江慕雲目光很柔,“你代我去瞧瞧,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

林知晚這就點點頭,趕緊跟著馮瀅出了門。

時間來不及,何況郡主府的軍醫隊伍也需要有人打理,林知晚就沒有知會於修遠。

她召集了慕王府中有的軍醫們,還有許多可以做幫手的人,以及自告奮勇的季梓薇,一行人就匆匆出發,趕去軍營。

一進了軍營,入目便是躺在擔架上,疼得蜷縮身體、麵目猙獰的士兵們,還有角落裏有許多蓋著白布的,那是剛中毒死掉的士兵們。

一來就看到這麽慘烈的畫麵,給了季梓薇很大的衝擊,站在林知晚身後,雙腿都有點發涼,走不動道。

本還想來幫忙的,一來就怕了,真是太不爭氣!

季梓薇正在心中痛罵自己,而林知晚已經衝上前去,給最近的一個人診脈,頭都顧不上抬,便開始下命令。

“季梓薇,你們先把我帶來的藥丸給每一位士兵服用,暫時壓一壓毒性。”

林知晚專心診脈,忽然響起沒有聽到季梓薇的回應,便是回頭一看,季梓薇愣在原處,因為昨晚哭了一夜,眼睛還是紅紅的。

本就受了兩次打擊的季梓薇,再看到一條條性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林知晚知道有些殘忍,更有點心疼,卻狠了狠心,想逼著她快點走出來。

“季梓薇!”

林知晚怒喊了一聲,這才把季梓薇的神思拉了回來,望向她。

她毫不客氣:“來之前,不是揚言要幫我救死扶傷嗎?現在傻眼了?不幹活就回去!”

季梓薇現在確實是經不起任何打擊,被罵了一句,眼睛再次發酸,對於林知晚的斥責,她打心底裏不計較,再看這麽多痛哭掙紮的人,她擦了擦濕濕的雙眼,便叫著大家把藥發下去。

林知晚帶著幾個軍醫忙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天黑才查出來,問題的根源,在於做飯的水。

井水裏是有毒的,但凡喝過井水、吃了用井水做的飯,全都會中毒。

抵抗力差一點的,或者服毒多一些的,當即死亡,活下來的也都在拚死掙紮著。

好在這毒性發的很快,前一波士兵吃飯出了問題,後一波士兵就沒有再碰過那些飯菜。

據不完全的統計,也有一兩萬人中了毒。

就是檢查的這幾個時辰,陸陸續續死了一大堆人。

林知晚和帶來的人,連停下來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身影奔忙在各個中毒的士兵中間。

之前她研製了一些藥,帶來的這種就是可以暫時壓製毒性的,隻不過也是治標不治本。

林知晚耐著性子,打著大家研製著各種各樣可以對抗這毒藥的解藥,卻怎麽也做不出正好對症的。

這個夜晚,季梓薇帶著許多助手照顧著中毒的士兵,看見情況稍好的,就把壓製毒性的藥給他們服用下去。

林知晚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做了足夠多這樣壓製毒性的解藥,但麵對上萬人之眾,解藥的數量還是有限。

因此,季梓薇和助手們,不得不放棄許多中毒已深、瀕臨死亡的士兵們。

“沒事的,郡主很快就研製出來解藥。”

“你們會得救的,你們還要上戰場,保家衛國呢……”

“你再睡一會兒,等會我會叫你的……”

這個晚上,季梓薇奔忙於各個士兵之中,給他們喂水、服藥,用這輩子最溫柔的嗓音,耐心地安慰他們。

也會抱著他們,看著他們一個個躺在自己懷中,慢慢沒了氣息。

整整一夜下來,又死了很多人。

天亮之時,疲憊又憔悴的林知晚走進營帳,看到季梓薇抱著一個剛咽氣的小兵,絕望無神的臉上隻有淚痕,空寂的雙眼卻流不出來眼淚。

看到林知晚進來,季梓薇的眼睛眨了眨,笑容充滿了悲哀。

“知晚,他……才十五歲,和我姐姐一樣的年紀,就……死了……”

“我看著好多人,就死在我眼前,我卻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了……”

季梓薇將腦袋埋在那小兵尚且溫熱的胸膛,身體蜷縮著,顫抖著。

整個人也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