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渺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麵,最後定格在程遠之眼底含笑看著她的樣子上。那是她去讀大學的時候,一家人把她送去學校,離開之前,他回過頭就這麽望著她。
樓下不知道誰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王菲婉轉的音調,唱出來的歌詞是:“誰能告訴我,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
一時之間,江渺渺的情緒起了明顯的起伏,“我喜歡誰……”她輕“嗬”一聲,“你什麽時候關心過,我喜歡誰?”
程遠之的目光中似是閃過一絲哀傷,轉瞬就恢複了平靜。他拿起筷子,幾乎把整張臉都埋入了碗中。
外麵刮起了風,因為開著窗戶,房間內都跟著涼了下來。
江渺渺拿了一條披肩把自己裹起來,安靜地坐在工作台旁邊,目光落在程遠之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去年他生日的時候,一家人一起去了一個度假村。
晚飯過後,她軟磨硬泡地讓程遠之帶著自己去附近的酒吧看一看,美其名曰陪他渡過一個最難忘的生日。
大概他以為她隻是對這樣的場所好奇吧,經不住她的央求,給她點了一杯龍舌蘭。
那個時候江渺渺隻在小說裏見過這種酒,她在自己的左手手掌虎口處抹了一點鹽,右手端起酒杯,看了一眼邊上的檸檬片,對程遠之揚了揚下巴:“你幫我舉著檸檬吧。”
程遠之眼底含著笑,默不作聲地捏起檸檬片,努了努嘴,示意她可以開始喝了。
隻見她小小的舌頭在自己的虎口處舔了一口,被鹹澀的味道一衝擊,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一口氣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見狀,他把檸檬片湊到她的嘴邊,她就幹淨利索地咬了上去。
鹽的味道混合著酒的熱辣和檸檬的酸爽,混合成一股奇異的火燒感,順著她的喉嚨流入胃中,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要燒起來了。
“怎麽樣?”
程遠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他關切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江渺渺無意識地笑出聲,落在程遠之眼裏,又傻氣又可愛。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隻覺得她的整張臉都燒了起來。“就這點酒量,還非要來酒吧。”說著,拉起她的手,起身掏錢,邊對酒保說著“買單”,邊注意著江渺渺的一舉一動。
他的動作和聲音都像是被摁了放慢鍵一樣,緩緩的,江渺渺覺得一點都不真切。
她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好似是在夢中,攀著他的胳膊,腳尖踮地,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
程遠之側過頭,眸色一深。
四目相對,江渺渺說:“程遠之,怎麽辦,我好像真的是挺喜歡你的。”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他說:“喜不喜歡不重要。”他沒說出口的話是,能永遠陪在身邊的,就隻有家人。所以他不想把她變成自己可能會失去的那種關係,他永遠都不想失去她。
她年紀那麽小,怎麽可能理解這種想法。
程遠之本以為她喝醉了,不可能把這些字句都記得這麽清楚。他以後有的是時間幫她把心裏的想法理順,就像他自己想的那樣,彼此永遠相伴。
卻沒想到,她沒過多久就搬離了那個家。
從此以後,她離他越來越遠。連回家看爸媽,都是盡量選在他不在家的時候。
程遠之把剛才用過的碗和煮麵用的鍋一起放進水槽中,默默不言地把東西清洗幹淨,拿流理台旁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手。
他從衣服的兜裏取出來一個小小的絨布盒子,慢慢走到江渺渺的麵前,把盒子舉在她麵前打開,“前幾天去了趟斯裏蘭卡,看見這個,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是一對坦桑石的耳墜,橢圓形的藍色寶石被鑲嵌在一圈碎鑽中央,成色很好,是她喜歡收藏的那種首飾。
她的耳邊搖曳著喬南送給她的珍珠耳環,程遠之的目光從自己手中的耳墜移到她的耳邊,手不受控製地把她耳上戴著的耳環拖了起來,凝視幾秒後,輕輕放下。“你以前不愛戴這些東西。”
“是啊。”江渺渺把坦桑石耳墜接過來,認真端詳幾秒,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很好看,謝謝。”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江渺渺好像已經不是他當年帶回家的那個小姑娘了。
他的腦海中閃過剛才她和喬南從電梯下來時的表情,唇角上揚,眸子裏流光溢彩,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樣子。“我先回去了。”他似是被腦海中她的樣子刺傷,黯然地垂眸,然後嘴角扯出一個笑,“有時間多回去看看爸媽。”
他轉身離開,開門關門,腳步聲漸遠。
江渺渺在原地蹲下身,心裏被悶悶的感覺填滿。
有淚水滴在坦桑石耳墜上,她渾然不覺,直到腿腳發麻,才慢慢站起身來。
她把耳墜取出來,跟其他的收藏品放在一起,細細地一樣一樣擦拭著,恍然發覺這些年不管去哪裏,程遠之都會給她帶回來一樣東西。
不大不小的首飾盒如今擠得滿滿當當,裏麵的東西除了她自己買的,統統來自同一個人——程遠之。
她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紅色的鋼筆上,護身符就靜靜地躺在旁邊。
家裏安靜得能聽見樓下隱約的貓叫聲,江渺渺蓋上木質的蓋子,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樣,找出一把密碼鎖,把首飾盒鎖了起來。她步子飛快地走到工作台,把護身符從鋼筆上解下來,栓到密碼鎖上,然後把首飾盒放在了櫃子的最深處。
一夜無夢,江渺渺被窗邊的鳥叫聲吵醒,從床頭櫃摸過手機,看到一條未讀信息。
“我這邊有早飯,醒了就過來吧。”
她無意識地抿唇笑了起來,起身拉開窗簾。
陽光均勻地灑在地麵上,與樹蔭形成的陰涼處涇渭分明。
就像她這些天以來的心境。
她慢騰騰地走到洗手間,看向鏡中的自己。
似乎是比以前胖了一些,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被這個意識嚇了一跳。
程媽媽以前老說她是那種永遠都胖不起來的體質,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看不太出有什麽變化。
她把兩側的頭發各挑起一縷,在額頭頂部紮了個揪,洗漱完畢之後,套了一件薄薄的針織衫走向喬南家。
他開門的時候手裏拿著一支筆,“在畫畫嗎?”江渺渺往裏張望了一番,目光又移回到她的臉上。
隻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歪頭示意她進來。
大大的落地窗外,能依稀看到遠處的江。
江渺渺心情舒暢地伸了個懶腰,轉身問道:“你吃過早飯了嗎?”
剛過8點,喬南在裏麵的房間含糊地應了一句“還沒有”,過了幾秒,探出身來,交待她餐廳有吐司、酸奶和水果。
江渺渺有些好奇地走向他的工作室,在門口往裏一望,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了一呆。
同樣是大大的落地窗,視野格外好,臨江塔在層層建築和江的交界處,高挑又顯眼。
昨天來的時候,她隻在客廳看了一圈。
她不由自主地“哇”了一聲,跟喬南對上視線,腳步輕快地走向他。
落地窗前支著畫架,他手中拿著鉛筆,正在素描紙上勾勾畫畫。
江渺渺站在他身邊,安靜地看他畫完最後幾筆,在畫的右下角處飛快地留下一個“Q”,刮了刮她的鼻尖,“好了,去吃飯吧。”
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他畫畫,他身上穿著棉質的家居服,眉眼都幹幹淨淨的,眸光中的專注讓她有些心動。
像是遮掩自己的情緒一般,江渺渺挽住他的胳膊,“你起來都不先吃飯,就開始畫畫了嗎?”
喬南“嗯”了一聲,“想著反正你也還沒吃,可以先等等。”
“那你剛才讓我先吃。”江渺渺撇了撇嘴,抬眼看他的時候,就見他眼角有淡淡的笑意。“你笑什麽?”
喬南幹脆輕笑出聲,“我發現你挺愛跟我抬杠啊。”
江渺渺被他說得一愣,“哼”了一聲,鬆開挽著他胳膊的手,快步走向餐廳。
夏天到了,她喜歡把東西都泡在酸奶裏一起吃。
她把草莓和葡萄都從中間切了一下,倒在酸奶中端上桌。“你嚐嚐,特別好吃。”她坐到喬南的對麵,撕開一塊吐司,沾了沾酸奶,放到嘴中。
喬南學著她的樣子嚐了一口,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使勁點了點頭,“好吃!”
江渺渺很滿意。
她邊吃邊扭頭透過玻璃門看向客廳,陽光特別好,一室安寧。
兩個人慢悠悠地吃完早飯,時間才過去半個小時。
江渺渺的工作時間很不穩定,所以以前她對周末都不太有概念。
自從跟喬南在一起以後,她開始有意識地把工作時間都安排在工作日,也是為了周末的時間能有時間跟他多相處,沒想到他忙起來的時候根本就不分工作日還是雙休日。
這還是第一次,周六的早晨兩個人就能閑適地待在一起。
“今天不用上班了吧?”江渺渺隨口問道,看向喬南,就見他搖了搖頭,聲音裏透著一絲狡黠,“一會兒得麻煩你去我房間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