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灼灼,還不到中午,天氣就已經熱得不像樣子。

江渺渺從喬南的車上跳下來,等著他走到自己身邊時,抬手指向圓形的拱門,跟他介紹說左邊是花市右邊是鳥市。

程家的院子裏種的不少花草都是來自這兒,因此江渺渺對這裏格外熟悉。

“感覺你對這些不太感興趣,我猜你從來沒來過。”江渺渺拉著喬南的手,直接拐到了左邊。

她猜得沒錯,除了寫生的時候,喬南對這些花花草草什麽的完全沒概念。

江渺渺拉著他的手徑自走到一個攤位前,喊了聲“老板好”,就蹲下身開始挑選小植物。

是多肉,隻要放在陽光好的地方就能活,最適合喬南這種零基礎養植物的人。

“那麽好的房子,一點綠植都沒有,實在是不符合你藝術家的氣質。”江渺渺說著,托起一顆植物,“這個好看嗎?”

“好看。”喬南的目光從她手中的植物移到她的麵上,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咱們小區戶型好,都是南北通透的,所以隻要把它放在有陽光的窗台上,沒事通通風,我一個月澆一次水,它就能活得好好的。”她臉上**開一個清澈的笑容,說著,衝老板搖了搖手中的植物,又揚起下巴指了指邊上的植物,“這個我要了,還有這一大盆。”

“沒問題,程太太還有什麽要一起買的嗎?”

“程……太太?”江渺渺愣在原地,猛地轉身,對上程媽媽錯愕的目光。

喬南先一步反應過來,起身把還蹲在地上的江渺渺拉起來之後,麵上已經恢複了冷靜的笑容。“阿姨好,我叫喬南,是小渺的男朋友。”

程媽媽“嗯”了一聲後,說了句“你好”,一時之間隻覺五味雜陳。單從外表來看,她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非常滿意。但是兩個人已經好到住在一起了嗎?

她斂起心中的疑問,看了江渺渺一眼。

江渺渺顯然也意識到剛才的話可能會讓程媽媽有所誤解,她想解釋,卻覺得無論怎麽說都像是欲蓋彌彰。

“因為想跟渺渺離得近一些,所以剛搬去了她住的小區,剛好今天是周末,就叫她陪我出來買點綠植。早就想登門拜訪叔叔和阿姨了,沒想到今天先在這裏遇見了。”喬南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把誤會解釋清楚,他不卑不亢的態度讓江渺渺覺得有點陌生。

一直以來,她認識的那個喬南工作時鐵麵無私,生活裏風流倜儻,像現在這樣一本正經中又透著一絲儒雅的樣子,讓她覺得無比新鮮。

她捏了捏喬南的手心,衝程媽媽揚起笑臉,“您有什麽要一起買的嗎?”

鬱鬱蔥蔥的院子裏有許多綠植,給炎熱的夏日平添了幾分涼爽。

江渺渺跟在程媽媽的身後推門而入,抬頭看了一眼走在她身邊的人,心中升起一絲絲的緊張感。

喬南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安慰般地衝她笑了笑。

“渺渺回來了。”程媽媽先他們一步進了門,喊了一嘴,就見一個身形高大帶著眼鏡的人從窗戶往外張望。

“程爸爸。”江渺渺喊道,拉上喬南的手快步跟著進了門。

門口擺著一雙深棕色的巴洛克鞋,江渺渺動作頓了頓,從鞋櫃裏取出兩雙拖鞋,趁著換鞋的功夫,悄聲跟喬南說,程遠之也在家。

這個時間,他回來倒是正常。

換好鞋後,她深吸一口氣,小聲問道:“你緊張嗎?”

“我怎麽覺得你比我緊張。”喬南好笑地拉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臉頰處落下一吻,“放心吧,我又不差。”

豈止是不差,從長相、修養到家世和賺錢能力,他樣樣都很出色。

江渺渺不自覺地抿了抿唇,扯出一個微笑。

跟程爸爸介紹過之後,喬南就被留在書房跟他一起切磋畫技。正好到了午飯時間,江渺渺左右無事可做,去廚房打起了下手。

到了她這個年紀,如果還不開始談戀愛,反而不正常了。程媽媽問過喬南的情況之後,對江渺渺的眼光表示非常認可。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一個轉身,江渺渺看到程遠之斜倚在廚房的門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見她看過來,他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哎,遠之,前幾天去斯裏蘭卡不是給妹妹帶了東西嗎,這次可以讓她一起帶回去。”程媽媽把火擰大,燉肉已經到了收汁的階段,她拿起一旁已經洗幹淨的娃娃菜,切了起來。

“已經給我了。”江渺渺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聯想到被她鎖進櫃子深處的首飾盒,心中湧上來一絲苦澀。

她低著頭走出廚房,在門口處頓了頓腳步,低聲對程遠之說:“過來一下。”

院子裏的綠植阻擋了不少陽光,整棟房子都無比涼爽。

站在廚房外的牆邊,江渺渺的目光停在客廳裏擺著的鈦晶球上。這是程遠之前幾年去巴西的時候帶回來的,一起買回來的還有一個被做成螃蟹形狀的鈦晶戒指,就在她的首飾盒裏。

“哥,你也快成家了吧,以後出門不要再給我帶這麽貴重的東西了。”她抿了抿唇,看向程遠之。

卻見他微微蹙了蹙眉,麵色清冷地開口道:“怎麽?我要給你買什麽,還需要經過別人的允許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開口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時至今日的所作所為都是基於多年以來的習慣,那麽她有什麽立場去要求他停止做什麽事情呢?

“可能你不知道,以前的那些年……”江渺渺低下頭,眼眶憋得直發燙,她吸了吸鼻子,“這麽說吧,以後我都不收藏什麽首飾了。那些東西原本就不適合我,我收著又有什麽用,不如留給更適合的人。”

程遠之聽出她的意有所指,沉默半晌,他邁開步子,沒再多說一句話。

喬南和程爸爸被叫出來吃飯的時候,比平常的飯點晚了一些。

飯桌上沒見到程遠之,這讓喬南覺得有些意外。

他隱約感覺這與他的到來有關,但他並不知道程遠之跟江渺渺的過往到底牽扯得有多深,從曾瀾給他的那份調查來看,他們隻是單純的兄妹關係,從未越軌。若非他親眼見過程遠之待江渺渺的樣子,他也不會覺察到二人之間的異樣。

程媽媽不知道喬南已經跟程遠之打過幾次照麵,跟他解釋說江渺渺的哥哥因為公司有事先回去了,隻能等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她無意間的寒暄倒是解開了喬南心裏的疑惑,這樣也好,省得兩個人敵意滿滿,讓江渺渺夾在中間也是為難。

因為畫畫的緣故,程爸爸對喬南讚不絕口,飯桌上也免不了跟他多喝了幾杯。

喬南精通於很多事情,卻唯獨對喝酒不太在行。幾杯酒下肚,他有些不勝酒力。

江渺渺把他扶到自己的房間,給他蓋上條毯子,正要出去端杯水進來,被他拉住手腕。

這是喬南第一次見到江渺渺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入目處是淺紫色的牆壁,木色的書桌上擺著一麵小鏡子和一把梳子,所有的書都在進門處的書架上。

她的床是張小小的單人床,喬南一個人躺上去就可以占滿了。一想到這是她曾經日日夜夜睡覺的地方,他的占有欲騰地就湧了上來。

既然沒有參與過她前二十三年的人生,能躺在她前二十三年一直躺著的地方,那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擁有吧。

喬南的目色開始變得迷離,神情也變得比平成更為風流倜儻。他聲音微啞地開口,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

“我去給你倒杯水好不好?”江渺渺像是跟他商量一樣,作勢往門口走。

卻見他抬手捏了捏額角,她關切地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額頭,嘟囔著說:“你酒量也就比我多兩杯,以後還是能少喝酒少喝吧。”

“來陪我躺一會兒好不好?”他輕歎一聲,往裏挪了挪,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江渺渺被他沙啞的嗓音心疼得不得了,乖巧地順著他的胳膊躺過去,然後就被他一把摟在了懷裏。

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混合著薄荷香氣衝入江渺渺的鼻腔,她一瞬間想起那天晚上在龍達的新橋上,她也聞到了類似的氣味。

“那天在龍達,我們也是靠得這麽近嗎?”江渺渺閉上眼睛,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那晚的情形。

“嗯,你還問我要不要私奔。”喬南答了一句。

江渺渺驀地抬頭,兩個人的臉距離不到五厘米。

“你又想試試我的自製力嗎?”此刻,喬南沙啞的嗓音顯得格外性感。他把江渺渺摁在自己懷中,下巴壓在她的腦門上,輕聲問道:“你那個時候還說,有霧的時候月亮才更亮。”

江渺渺身體僵了僵。

有一年程遠之所在的學生會組織春遊,剛好程爸爸和程媽媽也出去旅行,她就被委托給程遠之全權照顧。

程遠之沒辦法,隻能走到哪兒就把她帶到哪兒。

那時候她剛剛開始學攝影,見什麽都想拍。恰好第一次野營,她守到半夜,想好好拍一拍月亮。

就是在那一天,程遠之說,有霧的時候月亮不亮。

可她卻一直覺得,霧氣越大,能穿透而過的月光才更像是光明應該有的樣子。

她把頭往喬南懷裏埋了埋,神色黯然。很多事情她都沒辦法控製,比如關於程遠之的一切記憶,尤其是這些記憶還會摻雜到她和喬南的相識中。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應該是睡著了。

江渺渺小心翼翼地起身,拿毯子把他蓋好,又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輕手輕腳地掩門離開。

門關上的一刹那,喬南睜開雙眼,眸色淡淡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