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瀑布其實並不像聽起來那麽有氣勢,是景山半山腰的一條溪流因為山間的坡度而形成的小瀑布。
他們上山時間早,所以雖然跋山涉水,但是拍攝團隊到達瀑布的中央平台時才剛過九點。
自從前一天在臨江塔落荒而逃之後,江渺渺連爬山的時候都盡量離喬南遠一點。她從來沒跟任何男性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此時,團隊中的人都在忙著即將開始的拍攝,江渺渺裝作不經意地四處張望,瞥見喬南倚在不遠處的樹邊,十分愜意的樣子。
她輕呼一口氣,提醒自己專業一些,雙手握住相機,開始選擇拍照的角度。
多雲的天氣,很適合拍攝。
大概真的是貼近大自然能激發更多的想象力,三組主打的照片很順利就拍完了。
範甜甜給攝影團隊送來午餐,忙碌了一個上午的人們瞬間就都圍了過去。
“江攝影師,曉怡姐讓您過去跟她一起吃水果。”林曉怡的助理一路小跑過來,指了指樹蔭下笑得溫柔的林曉怡。
“我……”江渺渺接過範甜甜遞給她的簡餐,躊躇幾秒,小聲說:“我有點事還要跟喬總對一下,就不過去了。”
林曉怡的助理“哦”了一聲,剛想再爭取一下,就見喬南拍了拍江渺渺的肩膀,“過來一下。”
江渺渺原本隻是想拿喬南當個擋箭牌,畢竟林曉怡是程遠之的女朋友,雖然她對她沒有任何敵意,她還是想著能躲多遠躲多遠,就像為了躲開程遠之她甚至可以躲開那個家一樣。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現在就可以坦然麵對喬南。
眼下,在林曉怡助理的注視下,她勉強地笑了笑,扭頭跟在喬南身後走向一塊看上去可以坐著吃東西的岩石。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了,總比對著林曉怡還要強顏歡笑來得容易一些。
江渺渺這麽勸著自己,依舊感覺有些局促。坐下之後,她把餐盒放在膝蓋上,低頭說:“其實我沒什麽事。”
“我知道。”喬南從她餐盒上麵拿下筷子,幫她拆開後遞回給她,“但是好像比起我,你更不想去跟那個林曉怡一起吃什麽水果。”
江渺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唇角上揚微微一笑,“那麽就請江小姐賞個臉,陪我吃頓簡餐?”
層雲散開,有日光灑下來,把喬南的麵孔照得棱角分明。
江渺渺眨了眨眼,低頭撕開餐盒,夾起一塊壽司放在嘴裏。
“這裏有醬油和芥末。”喬南拿筷子點了點餐盒右上角,明知道她很不自在,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
江渺渺忽略他的話,又夾起一塊壽司。
“可以吃得慢一點,那邊還得吃水果,你吃完了也得等著。”
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讓江渺渺一下就心裏不平衡起來。
明明事情發生在兩個人之間,就算是尷尬,不也應該是兩個人一起尷尬嗎?
這麽想著,江渺渺停下手中的筷子,“你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見喬南看向自己,她強裝鎮定,“我們之前在臨江塔……”
“你說這個啊。”喬南抬頭,與江渺渺對上視線,慢悠悠地擰開純淨水喝了一口,“心裏沒鬼,我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
他倒打一耙的樣子特別欠扁,偏偏又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衣冠禽獸”四個字在江渺渺腦海中飄過,她收回目光,繼續吃起了飯,全然不知自己紅紅的耳朵已經出賣了自己。
收工的時候是傍晚了,江渺渺以前沒拍過瀑布,有些手癢地想拍張水簾後的人像。
這個想法付諸起來會比較危險,她環顧一周,剛好喬南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喬南主動開口說:“我可以給你拍,但是作為回報,你也要給我拍一下。”
是小朋友過家家嗎?江渺渺覺得有些好笑,“那你先讓我拍。”
喬南雙手插兜,歪頭想了想,主動走向瀑布。
瀑布流下來的地方有個凹進去的小山洞,從水流中穿過去肯定會弄濕衣服。但是既然他自己都完全不在意,江渺渺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她跟在後麵,眼看著喬南的頭發被水澆透。
他把額前的頭發往後捋了捋,“來吧。”
真是知道自己什麽樣子比較好看,江渺渺心裏這麽想著,摁下快門。
水流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柔和,江渺渺覺得實在有些危險,就把相機遞給在岸上圍觀她拍照的人。
“哎,這就要回去?”喬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渺渺回頭看向他,“我幫過你一個忙,你也幫我一個,我們就扯……”
江渺渺在身體不斷下墜的過程中,第一反應是“幸好相機已經遞給了岸上的人”。風和水一起灌進她的喉嚨,她被嗆了一下,然後就失去意識。
“江渺渺!”喬南伸手想抓住她,可距離太遠,他撲了個空。
與此同時,他自己也失去平衡,跟著跌了下去。
喬南醒來的時候,身在溪水之中。水流聲不斷,他被一塊立在水中央的石塊掛住。費力地爬上岸後,他定了定神,試探地喊了聲“江渺渺”。
沒有任何回應。
他看著水流的方向,在原地停了幾秒後,決定往前走走碰碰運氣。
天已經暗了下來,他小時候經常跟叔叔一起來景山“探險”,但是卻從來沒見過這個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視野內出現了一個不算小的水窪。
是南山,他和叔叔曾經在山頂俯視過這個水窪。
景山和南山相鄰,沒想到他們被衝出這麽遠。
水流越來越慢,岸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渺渺被衝上岸的方向是頭朝外。岸邊有塊頭大一點的石子,喬南看不清她有沒有受傷,隻能邁入水中,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岸。
他無意中跟著她一起落水,現在卻無比慶幸他也這裏。
回憶了一下在電影裏看過的救落水之人的步驟,他試探著把手壓在江渺渺的胸口,略微用力,就有水沿著她的嘴角流了出來。
他一聲一聲地喊著她的名字,她卻沒有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咳嗽幾聲就醒過來。
月光不算清亮,喬南卻能清晰地看到江渺渺臉上的每一個毛孔。
一陣風吹過,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大拇指輕輕摩挲,他深吸一口氣,低頭觸上她的唇角。
接下來是不斷地起身吸氣,然後把空氣呼到她的口中。
良久,江渺渺猛地嗆出一口水,慢慢睜開眼睛。
劫後餘生是什麽感覺?
江渺渺坐起身,眼淚開始抑製不住地流出來。但她卻像跟誰賭氣一樣,一聲都不肯吭出來。
喬南心裏像是有螞蟻爬過,他沒有任何急救知識,剛才不停地重複他記得的那些動作已經幾乎耗盡他的理智。
眼下,江渺渺哭成這樣,他也跟著亂了心神。
他伸手一撈,把江渺渺抱進懷裏,一隻手輕輕揉著她的頭發,一隻手拍著她的背,隻知道不停地重複著“別怕,我在這兒呢”。
樹影婆娑,山間起風了。
夜裏的風比白天涼了許多,江渺渺一聲“阿嚏”,讓喬南清醒了一些。
“咱們去個避風的地方好嗎?”他半哄半商量地把江渺渺拉開一點距離,她還在不停地流眼淚,但是卻順從地跟著喬南一起站了起來。
如果想不到他們可能會被衝到南山來,那今天恐怕是沒有人會找到他們了。
喬南依稀記得南山的半山腰有個山洞,他攬住江渺渺的肩,低聲開口問:“能走路嗎?”
見江渺渺使勁點了點頭,喬南鬆了一口氣。
他其實有點擔心被衝下來的時候她會被撞到頭,但是既然她還能聽懂自己的話,那應該就是沒什麽大問題了。
一路都是不常有人走的地方,不小心就會被生長雜亂的植物絆到。
好在喬南記憶力還不錯,憑著印象,他們找到了那個山洞。
“我們現在是在南山。”喬南把江渺渺安置在背風的地方,待她坐定之後,蹲下身,向她解釋道。
“不是……景山嗎?”江渺渺已經恢複了平常冷靜的樣子,她眼睛已經哭腫了,有碎發貼在額前,樣子有點滑稽。
“看起來是這條河穿過了景山和南山。”喬南抬手把她的頭發捋到一側,“南山是景區,過了6點就會封山,今天恐怕是不會有人找到我們了,在這兒將就一晚,明天我帶你出去。”他略略思索,像是安撫一般,又輕輕拍了拍江渺渺的肩膀,“放心,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你的手怎麽了?”江渺渺的目光被喬南手上一大片的血跡牽住,她往旁邊讓了讓,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啊。”說著,拉起他的手。
是把她抱出水麵的時候被石頭劃傷的,喬南眸色一深,盯著傷口“嘶”一聲,抬眼看向她,像是強忍著疼痛一樣說:“手可能會廢了,這是為了救你弄的,不然……”他挑了挑眉,“以身相許?”
江渺渺知道他是怕自己會內疚,才做出一副開玩笑的樣子。她低頭仔細看了看傷口,血已經止住了,傷口有點深,但是應該確實沒什麽大問題。“喬南,謝謝你。”
月光照在江渺渺的臉上,喬南眸色深深地扯出一個笑,“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別這麽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