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炸毛

西山上覆了層銀白,月光下顯得格外素潔。

把半路買的兩小瓶二鍋頭揣進懷裏,夏唯從車上下來,左手捏著衣領,右手揣在口袋裏,咯吱窩下夾著一件大衣,小跑著往山上走。

包睿說的沒錯,果然雪天路滑,夏唯好幾次都差點被埋在積雪裏的台階拌得摔一跤,那心底冷不丁一顫又一顫的節奏,倒是把夏唯鬧得身上暖和的不得了。

自己的墓,總不會找不到地方,打老遠夏唯就看見了他墓前那點明明滅滅的煙火,以及那道頎長挺直的背影。

情不自禁地放緩腳步,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轉而卻又為自己的神經質莞爾失笑。

掛好夏小少爺的招牌笑,夏唯輕咳一聲,甩著大衣撣了兩下包睿肩頭的雪花,也不管撣沒撣幹淨,隨手把大衣塞進包睿懷裏:“穿這麽少也不嫌冷。”

包睿抱著大衣,沒穿,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夏唯。

夏唯被包睿那平靜的目光看得有些掛不住臉上的假笑,垂眼盯著掛著雪的鳶尾從懷裏摸出一瓶二鍋頭,扭開,放鼻子底下嗅了嗅,先是慢吞吞地抿了一口,緊接著又仰頭灌了一大口:“味兒挺正,要不要來一個?”

隻一眼,就望穿了夏唯的偽裝。

包睿拿過夏唯手裏的二鍋頭,指尖有意無意間正好滑過了夏唯的指背:“怎麽,夏總這是想先喝兩口酒壯膽兒?”

冰涼的指尖就像是紅透了的炭,燙得夏唯嗖得收回了手。

夏唯避如蛇蠍一般的反應令包睿神情一滯,似是自嘲般微不可查地翹了下嘴角,便再不看夏唯,隻盯著墓碑上周博的相不緊不慢地傾斜了二鍋頭的瓶子。

“啪!”

空瓶落進頂著積雪的花崗岩台麵上,發出一聲算不得清脆的響聲,夏唯隨著回神,不禁尷尬得摸了摸鼻尖。

就是沒有包睿這幅瞬間冷凝的神色,夏唯也知道他剛才的反應過於誇張了,忖了忖來之前打定的主意,旋即主動握住了包睿的手:“包睿。”

包睿沒有躲,亦克製住了反握住夏唯手的衝動,隻是挑起眉,以夏唯最熟悉的冷豔姿態,盯著夏唯,輕嘲:“夏總,有何見教。”

“唉……”歎著氣鬆了手,夏唯摸出另一瓶二鍋頭,又猛灌了兩口,“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酒後亂性對於夏總來說不算什麽新鮮事兒。”

“我沒想到我醉了以後會把你當……”

“不用說那些沒用的,”即便心裏明鏡似的,也不想聽夏唯在清醒狀態下再重複一遍他當時把他當成了誰,包睿強硬地截斷了夏唯的話,“夏總直說想怎麽打發了我吧?”

“一張支票?一輛好車?還是一個走紅的機會?”

“怎麽可能?我們……”想說我們可是哥們兒,但是又有幾個會酒後爆哥們兒**的?想問我們就當那天晚上什麽也沒發生過,以後該怎麽當哥們兒還怎麽當哥們兒成不?但是都不用說出口,光是迎著包睿的目光把這念頭在心裏打了個轉兒,他自己個兒都覺得自己個兒渣得不是個東西。

連著灌了兩三口高度二鍋頭,來之前想好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夏唯最終隻是無力地說了一句,“我是想問你想怎麽辦。”

“我想怎麽辦夏總都會照做?”

“唔。”

“嗬!”伴著短促地冷笑,包睿冷不丁把夏唯拽進懷裏,左手極具暗示意味地按住了夏唯的屁股,右手捏著夏唯的下巴,低頭,唇近乎貼著夏唯的唇,不緊不慢地說,“沒別的要求,隻要夏總讓我上回來就行。”

“不過,夏總請盡管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用強,嗯?”

“……”微微繃緊地身子立馬僵成了琅嬛福地裏的神仙姐姐,夏唯一幀一幀扯動嘴角,“在周博墓前,你胡開什麽玩笑。”

“我沒開玩笑。”似是為了向夏唯證明他言語的真實性,包睿隨即隔著厚厚的衣裳狠抓了兩把夏唯的屁股,“夏總答應還是不答應?”

“別鬧……”心撲通撲通像是在蹦極,夏唯極力裝著鎮定,“別因為賭氣幹些違心的事兒,你不是這麽衝動的……唔……”

駝色大衣直接掉在了地上,夏唯手裏死抓著的小半瓶二鍋頭瓶口逐漸對了地,冰涼的酒在雪地上溶出一朵畸形的花苞。

包睿把夏唯禁錮在懷裏,強勢且不容拒絕地親吻著,直至空瓶子掉在了地上,夏唯的手環住了他的背,心底的暴躁才逐漸平息下來。

夏唯問:“為什麽?”

包睿緩緩翹起嘴角,在月光下露出一抹絢爛至極的笑:“我說我被你的執著感動了,決定答應你的追求,你信麽?”

“我……”笑容太美,讓人不忍去破壞,直至包睿斂起笑,重新恢複了他那副麵癱模樣,夏唯才將後兩個字吐了出來,“不信。”

何其有幸,得以欣賞了麵癱美人眼底情緒從喜悅到失望的轉變全過程。

看著鬆開他、一言不發便往山下走的包睿,夏唯摸著尚存留著濕潤的唇角,心兀地一緊:“讓我再考慮考慮。”

“不必,強扭的瓜不甜。”

“臥槽!”撿起地上的大衣,夏唯三兩步追上包睿,憤恨地勒住包睿的脖子,“爺豁出去了,咱倆試試。”

“不勉強?”

“不、勉、強。”

夏唯之前為了壯膽喝了酒,心愛的跑車被包睿勒令扔在了西山腳下,老老實實地坐到了包睿那輛SUV的副駕駛座上。

經過剛才這一出,夏唯兀然覺得似乎從12月31號開始,他就跟中了邪似的,在上趕著往坑裏跳,酒後亂性如此,脫口答應跟個男人試試也是如此,不知不覺便偏離了他原本的打算。

天意?那天可夠惡趣味的。

包睿在算計他?怎麽可能!除非包睿知道他是周博。

但,如果不曾親身經曆,誰會相信這比荒誕無稽還荒誕無稽的“事實”啊?

就連曾經最好的朋友都沒認出他來,不是麽?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夏唯並沒去留意包睿的行駛路線,直至車停在悅海莊園門前,有個耳熟的聲音問他:“哥,你跟包先生和好了啊?”

夏唯才恍然回神,壓抑著心底翻騰的尷尬,含混地“嗯”了一聲。

包睿心裏十分好奇,卻也沒敢在這種才剛捏住人家衣裳邊兒的關鍵時候逗弄夏唯。

“1”

“2”

“3”

“……”

看著電梯上的數字一點一點變大,夏唯突然有一種即將上屠宰場的即視感,下意識地往右挪了一步,離包睿稍微遠了一點兒點兒,卻猛地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包睿牽著:“那什麽,商量個事兒?”

成功令夏唯開口說了要跟他試試,包睿心情很好,自從握住夏唯的手開始,眼底就沒斷過笑意,“說。”

夏唯垂眼,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那什麽……就是……嗯……”

“嗯?”

“就是你說要上回來那事兒能不能等我準備好了再說?”跟女人戀愛,夏唯是遊刃有餘的,如今對上了包睿,卻突然開始窘迫起來,窘迫得他飛快地說完這句話之後,便紅了耳尖。

被這一連串一點兒都不帶停頓的話鬧得莞爾,包睿認真地看著夏唯,眼底笑意更濃:“到家了。”

自從進了屋,包睿對他就恢複以往那種朋友相處的姿態,這多少讓夏唯感覺自在了一點。

而且,以前也不是沒和包睿同一個屋簷下過,但是身體泡在浴缸裏,夏唯不管怎麽換姿勢心裏都有一種上趕著洗洗幹淨跳上案板的錯覺。

於是,夏唯一個澡統共隻泡了十分鍾,就裹著浴袍從浴室裏出來,跑到廚房裏去跟包睿假裝獻殷勤了:“用不用我幫忙?”

回頭看著被溫水泡粉了的鎖骨無聲地動了動喉嚨,包睿收回目光,慢條斯理地往酒釀圓子裏加著桂花醬:“廚房裏冷,你去客廳裏等吧。”

“那怎麽好意思?”

“不用。”包睿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權當是讓你養精蓄銳了。”

“……”夏唯糟心地看著看著包睿的側臉,“我突然想起來夏靜司還等著我帶哈根達斯給他吃。”

快速地握住夏唯的手,舉到嘴邊,包睿在夏唯指尖啄了一口,含著笑意安撫:“我不是說過不會強迫你了,你怕什麽?”

“……”不自在地別開目光,夏唯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包睿拿著湯匙舀了個小湯圓,吹了兩口送到夏唯嘴邊:“你這麽別扭,等會兒可怎麽跟我同床共枕?”

“……”無奈地盯著包睿,夏唯近乎惡狠狠地吞了送到嘴邊的小湯圓。

含著笑在夏唯額頭上親了一下,包睿端著兩碗酒釀園子往外走:“夏總,是你要求要跟我試試的,所以,請你認真一點兒。”

“……”夏唯無語地盯著包睿的背影,總有一種在看大尾巴狼的錯覺,“我很認真。”

“恕我沒能看出來。”

“爺都跟你回家了。”

“夏總似乎並沒打算留下來。”

“包睿,甭跟爺得寸進尺啊。”

“……”用湯匙攪著熱乎乎的湯圓,包睿垂眼掩著眼底的情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不帶喜怒地重新開了口,“如果覺得勉強夏總現在還可以反悔,我也沒什麽興趣跟一個心裏對我始終抱有抵觸姿態的人去嚐試一段注定無果的感情。”

“爺從來都言出必行……”夏唯皺起眉,拿湯匙撇了一點桂花醬,慢吞吞地含進嘴裏抿著,突然覺得他跟包睿不像是決定嚐試著談戀愛,倒是更像是在談判桌上努力爭取著己方利益最大化的甲方乙方,“但是你總得給我時間適應。”

“拖字訣?”包睿微微彎起右邊唇角,露出一抹冷豔高貴地輕嘲。

“你真是夠了,少跟爺這麽笑……”冷不丁丟下湯匙,夏唯兀然往後一仰,躺在沙發上,冷笑著分開大腿,“爺現在就讓你上回來,上完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