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宴:“……”
這可真不知該如何洗白了。
“穿了女裝,誰還分得清啊?”蘇宴一臉淡漠,“初雪,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沒有。”初雪垂眸,如一隻溫順的貓,“我這人,命運多舛,時運不濟,進了青樓,哪有資格沾酸吃醋?”
“休要胡言,”蘇宴眉頭微皺,沉聲道,“命不好你哪還能遇上我?”
初雪:“……”
蘇宴的語氣如此篤定,讓人不禁產生一種錯覺,似乎他的輕狂自負都是理所當然的。
初雪常常暗自苦笑,覺得自己真是犯賤,多少人對她百般殷勤,她都不為所動,唯獨這比她還桀驁不馴的公子成了她的執念……
然而,這“執念”無情,在鶯鶯燕燕中受盡寵愛,從未將她放在心上。
初雪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我說真的——就算我贖身離開了醉仙樓,也配不上什麽好人家。”
蘇宴隨口丟給她一句華而不實的甜言蜜語:“笑話,世上哪有我們花魁娘子配不上的……”
初雪眼波流轉:“你啊。”
蘇宴麵不改色地接上了後半句:“……那倒確實。”
初雪表情呆滯地看著他,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混蛋的男人。
蘇宴坦然回視,混得毫不掩飾、表裏如一。
他麵皮薄、骨相薄,下頜鋒利,五官卻生得濃烈逼人,奪目得近乎帶著戾氣,是天生一張負心薄幸的臉。
醉仙樓喜歡他的姑娘們多不勝數,但這位爺每次叫來七八個姑娘把酒言歡一宿,也沒真正碰過這裏的姑娘們。
他見男扮女裝的甜酒也有見新娘子的感覺,怎麽見了身材曼妙的女孩們還是表麵風流,內裏禁欲?
初雪沉默了一瞬,抬起手指向門口,顫抖著示意他快點滾。
蘇宴認為她是月事將至,情緒不穩,無理取鬧,便也不願再哄她。
他沉聲道:“你也該看開些,即便這是牢籠,也是錦衣玉食的牢籠,總比餓死街頭要好。”
“蘇公子。”他正欲推門離去,忽聞初雪在身後輕聲道,“你連敷衍一下都不願嗎?就當逢場作戲不成嗎?”
蘇宴不明所以,回頭看了她一眼。
初雪大半個身子隱在昏黃油燈的陰影中,神色間帶著些難以言喻的陰鬱:“像別的男人那樣哄我,讓我鏡花水月地高興一場,往後我可以不見別人,隻為你一人梳妝,不好麽?”
“哦,原來如此!”蘇宴恍然大悟,“說半天,你就是想讓我出錢幫你贖身,對吧?”
初雪:“……”
“為何不早說!這點小事有何不可,不過我這幾月四處遊**,月錢都扣光了,這樣吧,你等兩月,我攢攢零花錢。”
初雪似乎被他氣到了極致,咬著牙打斷道:“我自己贖自己,不勞蘇公子破費!”
蘇宴奇道:“好端端,你圖個啥呀?”
“圖我樂意!我這些年攢下的身價夠我……”
“罷了,就你那點家財,還‘身價’呢?”蘇宴擺了擺手,苦口婆心地勸她,“若是我,便趁年輕有名氣時多賺幾年錢,以備將來養老之用。整日無事,隻顧自己鑽牛角尖,真是無趣,更是愚蠢。”
“你若肯真心騙我,心髒都可剖給你,身家性命又算得了什麽!”
初雪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眸裏閃爍著若隱若現的淚光。
話已至此,蘇宴終於沉下了臉,沒有感動,甚至覺得這事不足於對他產生一點點困擾。
他久在風月場中,聞弦音而知雅意,自是明白初雪的意思。
然而,風月場中的緣分比一紙情書還薄,收錢賣笑、花錢買樂,快活完了,大家出門兩不相欠。可這丫頭今日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如同吃錯了藥一般,糾纏不休!
“上趕著要上當,”蘇宴斂起了笑容,“對你有何益處?”
初雪淒然反問:“對你又有何害處呢?”
“並無壞處,可對我也無益啊,我要你的心髒何用?”蘇宴攤開手,“我自己又不是沒有,這不是損人不利己……”
他自認為是好言相勸,一片赤誠,誰知話未說完,就被初雪推了出去。
蘇宴興致全無,索性從醉仙樓中走了出來。
轉到樓下時,初雪房裏有零星的曲聲飄了下來,蘇宴駐足聽了一會兒,聽出她在彈一首有名的南方小曲。
蘇宴忍不住抬頭衝初雪的窗戶吼了一嗓子:“你吃飽了撐的吧?我說喜歡江南的曲調,也不是喜歡你彈的,真難聽!”
樓上的琴歌戛然而止,片刻後,窗戶裏飛出個花盆,把蘇宴砸跑了。
“他走了。”
扔花盆的人並不是初雪,而是醉仙樓的樓主。
他的年齡稍長於蘇宴,長發披肩,麵色蒼白,宛如一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初雪按住琴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初雪。”樓主的聲音沉穩,“他不是我們的同道中人,無需留戀。”
“我知曉,”初雪慘笑,“我已經沒有資格留戀。您也看到了,他對我敷衍都不願,哪有半分情義?隻是……”
“隻是什麽?”
初雪猶豫片刻:“隻是想起,他有真心喜愛的女子,心中難免有些羨慕。”
“羨慕那位姑娘?”樓主輕聲一笑,“你可知道,醉仙樓為何突然少了幾位姑娘?”
初雪抿了抿嘴,沉默不語。
樓主壓低聲音:“都是因為她們長得與那位姑娘相似,去做了替死鬼。如今世道混亂,人心惶惶,明哲保身才是長久之計。”
許久,初雪才輕聲道:“我明白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