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秧秧被挾持著上了馬車。

她看著門口個個擔憂不已,咧嘴笑了一下:“爹,舅舅,哥哥,還有若榴姐姐霜女姐姐,你們不用擔心,趙伯伯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你喊人家伯伯,人家可沒把你當侄女。”容大將軍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柏青罵,“你最好不要讓秧秧有事,否則我去刨了你爹娘的墳!”

“容大將軍隻管去刨就是。”

“你剛剛不是還在緬懷你爹娘,這會又不在意了?”

柏青微微一笑,“容大將軍,我和你們唯一不同的便是我的家人皆不在人世,我沒有任何軟肋和牽掛,我唯一的執念便是要大雲的皇上付出代價,哪怕是微薄之力,哪怕你們覺得我是蜉蝣撼樹,我也要為我的家人奮力一搏。”

“你們也在為你們的家人奮力一搏,那就各憑本事了。”

柏青朝著他們頷首一禮,恍惚間還是當年那個風度翩翩的狀元郎,還是那位年紀輕輕便令人尊崇的太子太傅。

離親王尤其喜歡他的那一手好字。

司徒元鶴道:“你不會傷害秧秧。”

司徒君也道:“請務必不要傷害秧秧。”

柏青沒有回答,馬車簾幕落下,隔絕眾人的視線。

容大將軍叉腰:“你聽沒聽到啊!”

“駕!”玉奴架著馬車跑得飛快,沒一會就出了扶餘城,經過穂城時拿出令牌,也很快得以通行。

馬車裏。

柏青拿出繩子綁在許秧秧的手腕上,綁得很緊。

“太子妃忍忍,到了北寒會給你解開。”他發現許秧秧一點掙紮的意思都沒有,“太子妃不怕嗎?”

“還好吧。”許秧秧如實道,“我爹我舅舅我哥哥他們都覺得你不會真的傷害我,我也這麽覺得。”

柏青手上的動作一頓,繼續打個死結就綁好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就是不防身邊人才有今日。”

“誰都防,小心翼翼的日子挺難熬的。”許秧秧動了動身子坐穩當一些,“趙伯伯,即使我今天沒去問你這些,你應該也要悄悄去北寒了吧?哥哥他們查奸細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柏青沉默一瞬,當是默認。

許秧秧笑了一下:“趙伯伯,我還是了解你的吧,我們都相處十來年了。”

“太子妃說這些,是想喚醒我的良知和感情,好放你走嗎?”柏青抬手將蒙眼的白綾摘了下來,他緩緩睜開眼睛,“你們一點都不了解我。”

“趙伯伯你眼睛能看見了!”許秧秧第一反應就是高興,還挪動著屁股要坐過去看清楚一點,“真的能看見了!”

柏青見她這般模樣,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如果他和芸兒順利成親,生個女兒也應該和秧秧差不多無憂無慮長大,爹娘也會十分寵愛他們的女兒,他和芸兒也會細心嗬護著女兒成長。

有的時候他聽著離親王府的熱鬧勁,當天夜裏就會夢到他們一家也是。

可惜沒有如果。

“我的眼睛早就好了。”柏青挪開目光,揭開窗簾看一眼外邊,已經是北寒的地盤了,按照這個速度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北寒都城。

許秧秧還是追著問:“何時好的?哥哥曾經找過我大哥給你治眼睛,大哥看了說治不好,把你的情況告訴了藥老,藥老好像說的治不好,是誰這麽厲害!比藥老都厲害!”

是柏青自己。

藥老的原話是:“老夫治不了他,他自己不願意睜開眼睛看這個世間,大羅神仙來了也不管用。”

“什麽時候好的啊?”許秧秧追著問。

柏青望著外邊飛梭的草木,答:“一年前。”

正是抓住繼後和趙相把柄的那段時間。

他要睜眼看著傷害芸兒的人得到懲罰。

可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繼後幽禁,趙相身死,相府隻是抄家,大皇子也隻是流放。

皇上沒有認錯,替皇上把芸兒弄進趙府的太後也安然無恙,朝臣隻知芸兒不是趙家人,隻是一介平民,仍然不知當初的真相。

對於這個結果他是不滿意的。

怎麽能滿意呢?

皇上、太後和趙家是害死他爹娘和芸兒的凶手!他怎能滿意!

是,皇上是天子,他們隻是一介布衣,素來也沒有天子和平民彎腰低頭的道理,那他隻能毀了這司徒家的天下。

“趙伯伯?”許秧秧見他陷入沉思,試探性地問,“是趙相落馬的時候嗎?趙伯伯也是那個時候聯絡上北寒的嗎?”

柏青隻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許秧秧繼續道:“有天哥哥回來和我說,趙伯伯你問了他對結果滿不滿意,哥哥那兩天很難過,他什麽都沒說,但我心裏清楚他是覺得對不起母後,對不起外祖父外祖母,也對不起趙伯伯,可是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哥哥和父皇看起來沒什麽感情,那也是哥哥的父親,在母後和哥哥出事之前,父皇在哥哥眼裏一直是個好父親,還是個十分寵愛母後,十分疼愛他的父親。”

“後來真相大白在他麵前,母後是被父皇搶來的,母後和母後一家的死都和父皇有關,而他的出生似乎隻有父皇一個人期盼,哥哥的內心比任何人都要難受,煎熬。”許秧秧稍稍一想都覺得整顆心揪著疼,小臉都跟著皺巴起來。

柏青從懷裏拿出一袋蜜餞遞過去,秧秧手還被綁著,親自拿了一顆遞進她嘴裏。

蜜餞的甜味在嘴裏散開。

許秧秧皺巴的小臉也舒展,她笑眯眯道:“謝謝趙伯伯。”

趙伯伯待她和哥哥是真的很好,這一點毋庸置疑。

隻是趙伯伯通敵叛國,害得哥哥中箭墜崖也毋庸置疑。

人,果真複雜。

人的情感自然也是複雜的。

她還是想勸一勸他:“趙伯伯,北寒是敵不過大雲的,即使你對大雲的兵防和哥哥他們的出兵路數很清楚,在兵力上北寒就敵不過,隻是說北寒有你以後和大雲打多久的問題而已,趙伯伯……”

“太子妃不必勸了。”柏青製止下去,“我心意已決,傷大雲天子一分,要我付出兩分的代價也無所謂,我要讓大雲天子記住,戰死的士兵和傷亡的百姓都是因他之過,我無法要他死,也要他此生寢食難安。”

“大皇子真無用。”他忽然道,“本以為他逼宮造反,能替我除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許秧秧一愣:“大皇子謀反也在你的計劃裏?”

“嗯。”柏青點頭,他看見許秧秧的眉眼一點點加深,似乎是驚訝,似乎是震撼。

他輕笑:“我說了,你們對我的了解不過一分。”

馬車忽然停下。

柏青詢問玉奴發生何事,外邊傳來玉奴戰戰兢兢的聲音:“柏先生,狼,好多的狼。”

狼攔住了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