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輕澈受罰的事很快就傳遍四府,先是容城竹夫妻倆去做說客,又是容泊呈夫妻兩個,連著對許家人厭惡都表現在臉上的容驚春也別別扭扭試圖說服親娘。

甚至拿了自身來說事。

他和聞季冬的關係父母兄弟都是默認的,連他這種驚世駭俗倒反天罡的事爹娘都允了,為什麽容老三和許玉冉成親就不行?

他是恨許家人,但他也知道許玉冉無辜,打打三哥就行了,總不能真的拆人姻緣。

平南郡主沒有吭聲,容老將軍肯定也不敢吭聲的,隻是打趣兒子:“平常都不見得你叫他一聲三哥,這時候叫上了。”

“口誤!”容驚春立馬解釋為口誤,但重點是這個嗎?不是!

他又偷偷去瞟母親。

平南郡主知道小兒子眼巴巴看著,她不為所動。

以前不管行不行都會說一聲,這樣一聲不吭的,容驚春知道是沒得商量了,撇撇嘴退出去。

“你也覺得我心太狠了嗎?”平南郡主終於開口,眼睛看向容老將軍。

容老將軍立馬說:“沒有!”

他哪敢!

平南郡主像是知道他心裏話似的,又添上一句解釋:“你們之所以能夠輕易原諒許玉冉,一是她確實無辜,心善,是個不錯的姑娘,二是雨棠和秧秧還活著,活得很不錯,隨著時間流逝自然而然淡忘她們母女二人當年遭受之苦。”

“容大崇,你自己想想,要是雨棠母女死了呢?”瞬間,她紅了眼眶,“她們母女死了呢?許家人心思歹毒,連著十來歲的女兒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能做出把人活活凍死的事。”

“雨棠母女要是沒活過來,容大崇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咽不咽得下這口氣,害死你妹妹外甥女主謀的嫡親妹妹喊著你公爹,給你敬茶,那茶你喝不喝得下去!”平南郡主一巴掌拍在桌上。

她磨著牙,“一想到當初沒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把許家三個女兒也堆成雪人,我就悔啊!”

她的眼淚已經下來,連著整顆心都揪著疼。

容老將軍慌忙著過去給她順氣,腦子裏也是她說的雨棠母女死了呢?沒活過來呢?

也是一陣後怕和心悸。

“是,不能娶,堅決不能娶!”容老將軍鏘鏘有力地說完這句話。

趕來的容雨棠正好聽到。

想到平南郡主已經知道她不是原主,又掏心掏肺對她這些年,容雨棠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兄長,嫂嫂。”她上前去行禮。

平南郡主側頭抹了抹眼淚,朝容雨棠伸了伸手,溫柔慈祥地笑著:“雨棠來了,坐這。”

容雨棠握上滿是皺紋的手掌,望著她銀白的頭發,眼眶更紅了。

“對不起。”

她突然地道了歉,容老將軍趕緊解釋:“什麽對不對得起的,胡說八道!雨棠你為老三的事來的吧?沒得商量,這個事沒得商量,皇後娘娘來了,就算皇上拿聖旨來,同樣沒得商量!”

平南郡主拍拍容雨棠的手背,也說了她一句:“淨胡說。”

“嫂嫂,我扶你去花園走走。”

平南郡主看她一眼,覺出一些別的意味,還是說了好。

秋高氣爽,白日裏走走不曬也不熱。

隻有她們二人。

容府裏種著各式各樣的花,其中最多的就是海棠,這個時節海棠花已經落敗,依稀也能瞧見樹上和攀爬在院牆上的海棠花中有幾朵是好的。

兩人心裏都揣著事,走了好一會都沒有開口,好像就這麽一直走著,假裝什麽都不清楚會更幸福。

容雨棠一是不想打破原有的幸福,二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直接問嗎?要是先前猜錯了呢?

嫂嫂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她遲遲不開口。

開口的人成了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容雨棠驚詫。

“我養了她十來年,你也在我身邊十來二十年,雖然大多時候你在北境,我還是覺得你在我身邊的,你想什麽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平南郡主望著凋零的海棠花,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她不說事隻喊我一聲嫂嫂,我都知道她想說什麽,想要什麽,想做什麽,何談能好好說話的你。”

容雨棠的身子猛然一怔,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珠子慌亂地轉來轉去,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隻是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了下來。

平南郡主抬手給她揩掉眼淚。

容雨棠雙手握住她的手,就這麽放在自己的臉上,眼淚愈發洶湧。

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占了你妹妹的身體。

平南郡主卻搖頭,為了給她抹掉眼淚更是雙手齊上,見她終於克製住不再嘩啦啦掉金豆子,才收回手。

“你就是我幻想中的妹妹。”平南郡主一點點看著她的眉眼,嘴角含著笑,濃鬱的思念穿過她的靈魂去看另一個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人,“我時常想著雨棠腦子好了以後會是什麽模樣,肯定聰慧善良堅韌,一顰一笑都極美,言辭談吐得當,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有我在,她就是大家閨秀。”

“而你真的是這樣,我一直很欣慰,直到……”

直到她發覺現在的妹妹好像不是從前的妹妹。

具體也說不上是哪件事得以肯定,隻是在一些細微的地方,比如雨棠每次用膳都會弄一點東西在嘴角,然後側著頭說“嫂嫂擦”。

這樣故意的行為確實癡兒才會常做,變正常後不會這樣也沒問題。

但她總是覺得哪裏不對。

後麵是雨棠難產,秧秧割血喚魂,夫君和離親王南下,玉相思的奇思妙想……讓她有了離奇的想法。

後來許家下獄,她獨自去找過許玉歌,許玉歌告訴了她當時所有的情況,十分肯定地說雨棠母女斷了氣,已經死了。

許玉歌回憶時都止不住地驚恐,說她第一次見死了快一天的人還能起死回生,全身冰了,一點氣息沒有,竟然還能活過來?沒有吃藥,沒有作法,就活了!

後麵她細細觀察,還是發覺不同,不是外形的不同,是靈魂的不同。

她夜裏望著刻有她們騎馬踏風的屏風,止不住地掉眼淚。

之前哭多了,現在回想這些平南郡主冷靜多了,隻是仍然抵不住思念和痛苦,掉下幾滴眼淚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是真的沒了,魂飛魄散了,還是和你一樣有奇遇。”

容雨棠抿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您知道,又為何待我這般好呢?”

平南郡主笑了笑:“一是確實把你當妹妹疼愛,二是覺得,我好好待你,是不是遇到雨棠的人也會好好待她?”

“我不知道,但總該一試,我放在手心裏疼的妹妹,我舍不得她受苦,自然也舍不得你受苦。”

容雨棠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滾下來,大滴大滴如雨落下。

“嫂嫂……”

最後,淚如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