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雨棠通紅著眼眶聽平南郡主又一次講起原身幼時的事,當初她穿過來占了原身的身體時不記事,除去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也沒記起什麽,平南郡主曾拉著她聊了好幾日。

明明已經聽過一遍,再聽一次更叫人心酸。

平南郡主的語氣不再如同當年那樣的期盼,像是娓娓道來,講述著曾經的點點滴滴,或許是老了,提幾句便是一聲歎息。

洗澡,哄睡,擦嘴……諸多種種,比起是小姑子,確實更像是養的女兒。

話到最後,平南郡主告訴她:“其實我不希望她有你這樣的奇遇,你原本就是個聰慧的人,她原本就心智有缺,與其想著她會遭人欺負,哪怕是一丁點兒,我寧願她投胎去,她這輩子沒做過什麽惡事,我們一家也總為她積福,會投個好胎,哪怕是忘記我們也沒關係。”

“沒關係的。”平南郡主輕喃著,仰頭望著棠花苑牆上凋零落敗的海棠花,“花開花謝終有時,她和我們的緣分是前半生。”

她垂眸望向攙扶在自己臂彎的手,另一隻手拍了拍,對容雨棠說:“你和我們的緣分是後半生。”

容雨棠好不容易抑製住的眼淚又在眶中打轉,嘴巴忍不住一扁,哽咽著又是一聲嫂嫂。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

容雨棠也是這些年才真真切切有所感受。

“莫哭,待會讓人送兩個煮熟的雞蛋來滾一滾,讓你兄長和離親王瞧見要心疼了。”平南郡主捏一下她紅彤彤的鼻子,“還有三個孩子呢。”

“嗯。”容雨棠悶悶地點頭,待下人拿來雞蛋,她也是先給平南郡主消腫,親自給平南郡主的眼睛搭上熱毛巾。

平南郡主也沒客氣拒絕,她們從來都是一家人。

她也知道輕澈那孩子的事,自己無能為力,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

兄嫂確確實實沒了妹妹。

而許家是罪魁禍首。

她占了人家的身體,還反過來撮合許家女和人家侄子在一起,多少有點背刺,哪怕許玉冉無辜。

也因為許玉冉無辜,她選擇不參與就好。

如元鶴所言一般,殺女之仇不共戴天,平南郡主又怎麽能做到讓仇家女進門。

不責令兒子和其分開,已算是仁慈。

容雨棠沒有再提起一句容輕澈和許玉冉的事,隻是花費更多的時間陪伴平南郡主,日日更是在這邊用膳。

她在這兒,丈夫和孩子自然也是,容府熱鬧得很,容老將軍和平南郡主也是日日笑逐顏開。

二老允了容輕澈出祠堂。

容驚春飛快去祠堂接人,扶著一瘸一拐唇色幹裂的老三,他心裏不是滋味。

而老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第一句話就是問他:“爹娘同意了?”

容驚春眼神躲閃:“同意你出祠堂。”

容輕澈想著爹娘說他想通了才能出祠堂,現在不是他想通不娶才出,而是爹娘允許他出的,那麽,“爹娘同意我和你三嫂的婚事了對嗎?”

見他喜上眉梢的模樣,容驚春憋著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容輕澈自己察覺了,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把自己的手臂從老四手中抽出來,怔怔地問:“爹娘還是不同意?”

容驚春點頭。

“那我回去接著跪。”容輕澈調轉頭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跪到爹娘同意為止。”

“你有什麽毛病?爹娘都不讓你跪了!”容驚春去拉人,明明一直受罰沒怎麽吃東西的人力氣比牛還大,他都拉不住。

也是不敢真的用力拉,身上的傷口抹藥好了,但不吃不喝的身子不好,他都怕把人一把扯壞。

見他如此固執,容驚春大步走到麵前去攔人,又氣又心疼地罵道:“你少發瘋!此法行不通就想別的辦法不行嗎?”

“行嗎?”容輕澈停下腳步,目光黯淡地望著他,“你覺得行嗎?爹娘什麽脾性我們不清楚嗎?如果罵也罵了打了打了跪也跪了都不行,還能有什麽辦法行?”

爹娘對家裏人是心軟的性子,一般罵完打完出了氣事就聽去了。

這次卻沒有。

容輕澈心裏慌亂不已。

他執著要去跪到爹娘心軟。

容驚春兩手抵上他的肩膀,一把將人推了個趔趄,好在沒摔倒。

“你既然知道這樣了爹娘還不允許,為何還要執意?明知不行偏要行有何意義!”

“我沒有辦法!”容輕澈紅著眼,“除了這個辦法我沒有別的辦法!能讓爹娘退讓的隻有家裏人!”

“容老三!你拿自己的命去要挾爹娘!這是你身為一個兒子該做的嗎?”容驚春義憤填膺地指責,“你非要娶許家女做什麽!”

“你又非要聞季冬做什麽!”人到氣頭上就像拉不住韁繩的快馬,容輕澈同樣指責他,“你又好到哪裏去,還不是在你這一脈斷容家香火!”

“容老三!”容驚春怒不可遏揪上他的衣領,兄弟兩人對峙,如同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退讓,兩雙通紅的眼睛互相瞪著。

俗話說的好,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刀子往哪裏捅最痛。

容驚春一直覺得對不起爹娘的就是他不僅無法為容家延續香火,萬一這種事暴露還會讓爹娘被戳脊梁骨。

是啊。

他又好到哪裏去。

望著容輕澈因為說話過於激動而直接幹裂到出血的嘴,容驚春的拳頭握了又握最終也沒下得去狠手,撂開他的衣領轉身就走。

“下次再管你的事老子就不是人。”

人消失在祠堂門口。

容輕澈漸漸平靜下來,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過了,惹了老四傷心,可現在要他去和老四低頭,他也做不來。

就這麽強撐著要繼續去跪祠堂。

“別跪了。”容老將軍和平南郡主出現在祠堂門口,老將軍聲音低沉而滄桑,一步步朝著容輕澈走去,“你就算跪死在這,我和你娘也不會同意許玉冉進容家大門。”

“為什麽?”容輕澈想不明白爹娘為何如此固執,他印象中的爹娘最是大義,也最是明事理,也最疼愛他們這些兒子,為什麽偏偏在這件事上就不行。

胸腔像是堆積起洪水,酸脹不已。

平南郡主一個眼神望過去,有不忍也有堅決,“你知道。”

“就因為她姓許嗎?”

“是。”容老將軍擲地有聲,“就因為她姓許。”

容輕澈不可置信地搖頭,身子也跟著晃了晃,他還是強忍著不滿好聲好氣地詢問爹娘:“爹,娘,兒子要怎麽做才行?”

“你不需要做什麽,該罰的也罰了。”平南郡主在兒子詢問的眼神中回答,“你隻能等。”

“等什麽?”容輕澈灰撲撲的眸子燃起一絲光亮。

平南郡主:“等我和你爹死了。”

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潑在灰燼中,剛燃起一點的小火苗瞬間撲滅,是春風吹也不會再生的程度。

容輕澈渾身冰涼,迅速又竄起一陣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