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憤怒之餘是惶恐不安,“爹娘你們怎麽能拿生死來說事?”
容輕澈望著爹娘臉上的皺紋和滿頭的銀發,老四剛才責罵他的話在耳畔響起,他頓時害怕起來,也自責起來。
害怕爹娘老去。
自責自己以身體為脅,希望爹娘同意他娶冉冉進門。
容輕澈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巴掌聲響徹在空****的祠堂裏。
“孩子不孝。”
他朝爹娘跪下。
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又說一遍:“孩兒不孝,孩子有錯在先,不奢求爹娘認可冉冉,但求爹娘允孩兒和冉冉成親。”
“孰對孰錯孰是孰非誰又說得清。”平南郡主示意兒子起來,“你們沒錯,我和你爹也沒錯,你不必想著繼續跪祠堂而盼我們成全,也不必想著娘方才的話惶恐自責,覺得天都塌了。”
“就是,天塌了爹頂著。”容老將軍一手把兒子拉起來,“你娘那話沒有弦外之音,就是字麵意思,有些話我們直接說也說不出口,你們哥幾個都聰明,自個兒去猜自個兒去辦。”
容輕澈回院子裏一路都在想這是什麽意思。
還沒想明白,就看到大哥已經坐在屋裏等他,上下打量著他的傷勢,似乎並不擔心,而是慢悠悠地品著茶。
“大哥。”
“到榻上趴下。”
容輕澈乖乖地趴下。
容城竹扒開他背後的傷勢看了看,在傷口旁邊摁了摁,觀察著容輕澈的反應,而後重新給他把衣裳拉上。
“沒大礙,多上兩次老四帶給你的藥就會慢慢好了,裏邊添了祛疤的藥材,也不會留疤。”
“你這幾天沒怎麽進食,喝水要喝溫的,慢慢喝,吃東西也清淡點,不要狼吞虎咽。”容城竹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圓盒,“類似女子用的口脂,並無顏色,抹了能潤嘴。”
容輕澈伸手摸摸自己幹裂出血的唇。
“別摸。”容城竹去打他的手,“也別逮著皮撕,疼不死你。”
容輕澈訕訕收手。
“謝謝大哥。”
“去謝老四。”容城竹輕輕笑著,他已經知道老三老四在祠堂險些打起來的事,看著老三的眼神深長起來,“老四臉色鐵青地離開祠堂,路上遇著我就提了一句你嘴巴幹裂流血的事。”
容輕澈臉色別扭,嘴硬著說:“關他屁事,大哥早就知道我的嘴巴會幹裂身上本就帶著,否則回去取一趟也不會在我之前到。”
“我和老四的事大哥別管,他能那麽好好說話?鐵定罵我怎麽不幹死,怎麽不出血死呢。”
容城竹聽笑了:“沒後邊那句。”
容輕澈一臉我就知道,又一臉懶得計較的神色,又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熱茶,久旱遇甘霖,可惜不能大口大口地飲。
“爹娘其實從沒管過你的婚事。”容城竹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容輕澈一開始還沒明白,隻望著自家大哥,從大哥溫柔澄澈的眼中,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爹娘說隻說不許冉冉進容家。
娘說要等他們死了。
字麵意思……
什麽叫字麵意思?
意思是他可以和冉冉成親,但冉冉不能進容家大門?
要等爹娘百年以後?
容輕澈的神色一時鬆一時緊,眉頭也是一時舒展一時皺。
容城竹知道他大概是明白了,轉身要走。
“大哥。”
他被喊住。
“嗯?還有何不懂?”
容輕澈張了張嘴,好想要說什麽,最後肩膀一沉,泄氣道:“不進容家怎麽算得上明媒正娶?”
他抬眸,眼底滿是心疼:“她受的委屈還不夠嗎?”
容城竹輕輕地歎息一聲,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活在這個世間誰沒有一點委屈呢?姑母和皇後不委屈嗎?鬼門關走了一遭又一遭。爹娘不委屈嗎?戰功赫赫卻沒了兵權。”
“淳禮不委屈嗎?爹娘兄弟不常在身邊,至今也沒個知交好友。”
“喜兒不委屈嗎?八九年來親娘在身邊而不敢認,長公主等了你二哥近二十年,你二哥和長公主之間也蹉跎十年之久。”
“還有老四。”容城竹說,“永遠不能為外人道也。”
容輕澈喉嚨一哽,不由自主想起兩人剛才的爭執,眼底一閃而過的愧疚。
“大哥,我不想她受委屈。”
“委不委屈隻有她才知道。”容城竹伸手揉揉他的頭,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做著一個長兄如父的角色,還是溫柔的慈父,“輕澈,你或許該去問問她。”
“她不會覺得委屈,我了解她。”容輕澈道,“但我替她委屈。”
“大哥,我覺得委屈。”
“可以盡最大可能不讓她委屈。”容城竹說,“爹娘和我們都是祝福你的。”
……
容輕澈在府裏養了幾天的傷,麵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除去後背的傷因在長新肉而有點癢以外沒有哪裏不適。
後背的傷不脫衣裳都瞧不見,他也就不怕回去見許玉冉,先是坐著封閉的馬車出城,再從城外騎著馬回來,裝作外出回京的樣子,以此來騙過許玉冉。
許玉冉沒有拆穿他,隻是偶爾看向他的眼神裏充斥著心疼,好似隨時都會掉下金豆子。
容輕澈每次心焦地問怎麽了,她都說是太想他了,總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日日相見也覺甚少,總看不夠似的。
給容輕澈聽得暈頭轉向,抱著人狠狠地親在發頂上,信誓旦旦地說以後不會再分開。
他沒有輕易再提成親的事。
許玉冉反而主動提起:“三公子,我們成親吧,在西街買個院子,我在東廂房梳妝出嫁,三公子把我接到主屋,一拜天地,二拜諸親,三拜夫妻。”
容輕澈將人摟得更緊,想著那樣簡陋的成親之儀,他的喉嚨發痛,“為什麽,是西街?”
“西街地段便宜。”許玉冉說,“其實我在後院的樹下埋了一些銀子,是庶兄托人轉交給木芍姐的。”
“嗯。”容輕澈說,“自己留著。”
話題似乎到這兒就結束了,兩人都沒有再吭聲,許玉冉有些心急,仰頭問:“三公子不娶嗎?”
“娶。”容輕澈斬釘截鐵,低頭望著她沉靜的眸子,“還不是時候。”
“不需要什麽時候。”許玉冉知道他一心想說服家裏,更知道二老不會允許她進府,前日三公子喝醉了酒,倒下去沒多久吐出不少話來。
一會是對不起爹娘,一會是委屈了她,時不時還會對不起老四,說祠堂那日不該那樣罵。
她才知道三公子和四公子因為她起了爭執,還重傷兄弟之情。
望著三公子眼角流出的一點淚,她的心都要疼死了。
思緒回籠。
許玉冉說:“若真心,何時都成。”
她的眼睛急切又期盼,像是逮著魚兒的貓,生怕一鬆爪子魚兒就溜了。
容輕澈被逗笑,挑著她的下巴說:“這麽急著做我的夫人啊?是不是想日日夜夜都和夫君挨在一起?”
又說渾話。
許玉冉本不想理他,但看他又和從前一樣說說笑笑,心裏頭也跟著高興。
“知不知道日日夜夜挨著夫君是要被……”容輕澈眯笑著桃花眼,貼著她的耳朵說完風流話,許玉冉的耳廓立馬紅了,跟烙鐵似的。
下一瞬又不逗了,正兒八經地說:“找大一點的院子要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