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川依舊雙手接過,一時沒聽出纖月話中之意,細看籍契所書,通過能認得出的字大概明白,這籍契便是戶口簿、身份證一樣的東西。
籍契上詳細記載了李狗蛋出生李家村,什麽時間因故賣身到吉祥客棧為奴,此處蓋一紅印,之後便是今日在縣衙新添字跡:
吉祥客棧周氏,將李狗蛋轉賣於凝香院青倌人纖月為奴,此處加蓋一紅印。
現在,我是纖月的仆人了。
顏川如此想著,心中滋味莫名,雖比起在吉祥客棧為奴強百倍千倍,可為奴這個詞,讓他高興不起來。
纖月見顏川盯著籍契半晌一言不發,眉頭微微蹙起,柔聲安慰道:
“不曾想公子是這般苦命之人,淪落奴籍,但纖月相信,以公子之才,假以時日定能考取功名摘去這奴籍!”
“考取功名嗎?”
顏川不由得想到考公務員的經曆,數不清的日夜苦讀,到頭來總是差那麽幾分才能進麵,學一直在學,可內心早已沒了考過的信心,隻是不想把這話說出口,讓滿懷期待的家人失望。
到這個世界難道又要踏上這條一旦走上考不上就難回頭的老路?答案是否定的。
“纖月相信公子。”
纖月篤定道。
顏川轉頭看向纖月,看著她滿臉真誠,心中便有一個聲音在說:
“這個姑娘近乎失去了一切希望,如今,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雖不想考取功名,但可以用別的方式來成就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失望,是該謀劃起來了。”
顏川看著纖月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纖月開心地笑了,笑容是如此明媚,猶如早晨綻放的初陽。
“今後這裏便是公子的新家,這裏的一切都由公子說了算,若有什麽要置辦的,盡管跟我說便是。”
“這......這怎麽可以!”
一瞬間,顏川徹底明白纖月的打算。
“她這是要把為自己未來謀劃的一切全轉贈與我,這麽做也就表示,對自己的未來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這有何不可。”
纖月笑著道,笑中卻帶著淚。
“如今於我而言,這宅院,那些冷冰冰的銀兩又還有什麽用呢?”
纖月的語氣中滿是無奈,她抗爭過了,隻是在一次次的打擊過後,她累了,失望了,絕望了。
“可以買好吃的桂花糕,可以買好看的花裙子!”
玲瓏笑嘻嘻道。
孩童般天真無邪的想法緩和了略顯壓抑的氛圍,卻無人能笑得出來。
纖月輕輕撫摸玲瓏的腦袋,既羨慕她如今的純粹,又不免為她長大後明白一切時的失落、絕望而感到心痛。
“纖月姑娘,你將我買來我就是你的仆人,我願為你做牛做馬做什麽都可以,你別這麽悲觀,把本屬於你的一切都給了我,你今後......今後還有什麽盼頭,人沒了盼頭,那......”
顏川不敢再說下去,那念頭隻在腦中一閃而過就已令他脊背發涼。
“纖月不需要仆人!顏公子若甘願做纖月的仆人,隻是想做纖月的仆人,那纖月的日子才真沒了盼頭......”
纖月說到一半哽咽起來,話語中滿是哭腔。
“賤籍,這顯眼的烙印永遠擺脫不了,有人說了,這烙印會跟著我們生生世世,除非嫁入高門做妾,生出的子女才有機會脫去賤籍。”
“我曾不信,不服,偏要嚐試以自己的能力擺脫這烙印,可身處凝香院這囚籠,我漸漸的不得不信,不得不服,我的希望幻滅了,但公子還有機會。”
“纖月將公子贖出,便是相信公子可以,待公子出人頭地脫去賤籍,從凝香院正門入內,願再聽纖月為公子彈唱一曲,纖月這一生便死而無憾。”
一旁的蘭芳不停地搖頭,心中暗罵纖月蠢,卻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堅毅、果敢,敢想、敢做,想到自己隻想著有位貴公子能為自己贖身,哪怕不知是第多少房小妾她都願意。
“我若出人頭地,定為姑娘贖身,十裏紅妝迎娶姑娘,也讓這世人看看,曾是底層賤籍的男女,也能無限風光!”
顏川不顧雙腿酸痛猛地站起身,看著纖月,是對她許諾,也是自己發誓,絕不辜負佳人。
纖月望著顏川微微失神,麵色潮紅漫至耳根,呼吸急促,躲閃般移開眼神,低聲呢喃:
“纖月等著公子。”
“什麽?”
顏川沒聽清,追問道。
纖月羞得不敢作聲。
身旁的玲瓏大聲答道:
“姐姐說她等你!”
“哦,嗬嗬,嗬嗬。”
顏川一瞬間也臉頰緋紅,轉過頭去不敢看纖月,一個勁傻笑撓頭。
“你們這一對兒真是,一會兒叫人傷心流淚,一會兒又逗得人捧腹。”
蘭芳不忘打趣。
“蘭芳姐!”
纖月嬌嗔一聲,麵色更紅了幾分。
“哈哈哈哈~”
蘭芳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不明所以的玲瓏因蘭芳笑聲的感染,先是掩嘴笑,後也肆無忌憚大笑起來。
之後是纖月,最後就連顏川也跟著大笑起來。
毫無緣由的大笑,隻是單純爽朗的大笑,內心的陰鬱也消散許多。
大笑過後,再無人提起那些不愉快的話題,一直相談至申時時分,這一趟出來太久,再不回去,纖月等人恐要遭到責罰。
纖月走時又給顏川留下二百兩銀票,讓他在此隻用專心讀書,銀兩用盡,到新月居向她討要便是。
顏川沒有推辭,纖月說什麽他都答應,都依她。
顏川一直把送纖月送到凝香院。
她們同樣沒有資格從前門入內,隻能走後門。
纖月進門後,一步三回頭。
顏川更是墊腳眺望,直至再看不到纖月背影才轉身離開,戀戀不舍的樣子,像極了熱戀期異地戀情侶分別。
又一次獨自走在鶴州城街道上,不同的是,這回不用擔心回吉祥客棧晚了遭受責罰。
顏川的腳步放緩許多,真正第一次又閑情逸致體味鶴州城的煙火氣。
一串糖葫蘆兩文錢,酒館、客棧一份素菜六文,葷菜十二文,如此算來,這時代與二十一世紀物價相差無幾。
一兩銀子能換一千文,那就相當於一千塊,二百兩那可就是二十萬啊!
“二十萬!”
顏川驚呼。
眾人向顏川投去嫌棄的目光,過路者紛紛離遠了些。
隻是粗算,顏川便嚇得不輕,二十萬,在二十一世紀時,一年也掙不到這些,纖月給我的看似不起眼的二百兩,竟是二十萬!再加上今日花費,纖月今天這一會兒功夫就為我花了六十八萬!
顏川幹咽一口唾沫,手不自覺地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銀票,忽然想到張媽媽說纖月贖身要五千兩。
“五千兩......五千兩......那就是五......五百萬啊......”
顏川麵露苦笑,說大話容易,信誓旦旦保證為纖月贖身,還十裏紅妝迎娶,現在身上除了這二百兩什麽都沒有,多少年能掙到五百萬?難不成要纖月人老珠黃還一直等下去?
“嗬,五百萬,要是在原來的世界,還能偶爾買個彩票做做白日夢,在這裏,怕是隻有晚上睡覺夢裏掙了。”
顏川無奈自嘲一句。
“彩票!”
顏川忽地眉峰一抖,稍一細想,腦中蹦出一個點子令他心跳加速,嘴角抑製不住上揚,越想越覺得可行,迫不及待想把腦中想法寫下來細細盤算。
頓時腿不酸也不疼了,拔腿便往新住處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