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大半天,疲憊感猛然襲來,拖出屋內的軟榻放於門口,躺下小憩片刻,腦中便有浮現出纖月身影。
新月居的匾額已掛在了纖月的新居門扇上。
屋內,琵琶聲悠悠,卻無人唱曲,琵琶曲彈到中途驟然停下,餘音未散,便響起一聲長歎。
“咚咚咚~”
“誰啊?”
“纖月姐姐,是我,玲瓏。”
纖月起身放下琵琶,扯起衣角抹幹眼角淚痕,拉開門扇。
“纖月姐姐。”
玲瓏雙手背在身後,笑嘻嘻望著纖月。
看到玲瓏天真爛漫的笑容,纖月一天的陰鬱情緒消散許多,牽起她的手領到桌旁坐下,專門拿來她最愛吃的桂花糕放到她麵前,又給她倒上一杯茶。
玲瓏也不客氣,抓過一塊桂花糕就塞到了嘴裏,吃完,雙手接過纖月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謝謝纖月姐姐。”
纖月抿嘴輕笑,抱起桌上的琵琶,伸手揉了揉玲瓏的腦袋。
“玲瓏妹妹是想學那首《鬆煙入墨》,還是從簡單的曲子學起?”
“纖月姐姐......”
玲瓏沒有回答纖月的問題,喊了她一聲又不說話,鮮有的扭捏起來,看她神情,心中似有不快。
“怎麽了?”
纖月寵溺地撫摸玲瓏的腦袋。
玲瓏轉動眼珠子,二人四目相對時,她又忙垂下了頭,支吾半天才開了口。
“玲......玲瓏剛才在前廳跳舞,聽......聽到好多人說姐姐和顏川哥哥的壞話,他們說的都是錯的,都是惡意潑髒水,玲瓏想反駁他們,可......玲瓏膽子小,他們看玲瓏的眼神讓玲瓏害怕,不敢上前,玲瓏太沒用了,嗚嗚嗚......”
玲瓏說著,小聲嗚咽起來。
纖月忙放下琵琶,起身將玲瓏摟在懷裏輕撫她的後背。
“玲瓏不哭,這不是你的錯,來,告訴姐姐,他們都怎麽說我和顏川哥哥的壞話?”
“他們說......”
玲瓏緩慢抬起頭,吸了吸鼻涕。
“他們說顏川哥哥借著送魚湯為由,花言巧語騙得姐姐芳心,說姐姐......往日故作清高,實則,早與顏川哥哥苟合......”
聽到此,纖月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雙拳緊握,渾身微顫,雙眸中幾乎射出火來。
“他們......還說,纖月姐姐的錢財,置辦的房產都被顏川哥哥騙去,便是斷送了自己的後路,等來日......顏川哥哥膩了,纖月姐姐一無所有時,終淪為最低賤,任人玩弄的花女......”
玲瓏把她聽到的盡數說出,纖月聽完,隻覺胸口遭受重擊,眼前閃過一道黑影,一個趔趄坐倒在身後的圓凳上。
玲瓏嚇得連忙起身扶住纖月,滿臉焦急。
“纖月姐姐你怎麽了?你別聽他們的,他們說的都是錯的,顏川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我自是相信顏公子人品,可人言可畏......”
纖月腦中回**玲瓏說的每句話,身感胸口壓著一塊巨石,令她喘不過氣,如此半晌,她忽地站起身來,大步走出門去,走到問芳居前也不叩門,猛地推開門扇。
“蘭芳!”
“纖......纖月妹妹......”
蘭芳忙把卷起的袖管放下,擠出一抹苦笑望著纖月。
纖月的視線落在蘭芳麵前擺放的還沒來得及收起的藥膏、紗布上,一瞬間,所有的事都清晰了。
她苦笑出聲,朝蘭芳微微躬身,一句話沒說轉身出門,拉上門扇,任憑蘭芳如何呼喊她也沒回頭。
“纖月姐姐。”
玲瓏關切地望著雙目無神,如行屍走肉般朝她走來的纖月。
纖月對玲瓏笑笑,皮笑肉不笑的笑。
她坐回原來的位置,抱起琵琶,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依舊是那輕柔如柳絮般的嗓音。
“玲瓏妹妹是想學《鬆煙入墨》,還是從簡單的曲子學起?”
“纖月姐姐,他們說的......”
玲瓏依舊滿臉擔憂。
“嘴長在他們身上,任他們說去吧,我心中知曉顏公子是怎樣的人就夠了。”
纖月的語氣極為平靜。
“嗯。”
玲瓏信以為真,長舒一口氣,又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我想學《鬆煙入墨》,學會了跟纖月姐姐一起唱。”
玲瓏手肘撐在桌上,捧著臉滿眼期待。
琵琶琴聲悠悠響起。
玲瓏激動得腳尖跳躍。
門外的蘭芳停住腳步,轉身背靠在牆上,垂下頭,默默流淚。
“折一支寒山凝碧,上有白雪......”
玲瓏全神貫注聽著,小嘴忍不住跟著張合,隻是不敢發出聲音。
“總有一硯風雨,流連過......”
才唱了沒兩句,琵琶聲驟停,玲瓏疑惑地轉過頭去,隻見纖月神情呆滯,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咣當~”
琵琶摔在地上,纖月隨即兩眼一黑,從圓凳上倒下,重摔在地。
“啊~纖月姐姐!”
玲瓏嚇得尖叫,趴在地上不停搖晃纖月,大聲哭喊。
“快來人啊,快來人救救纖月姐姐,來人啊!”
站在門外的蘭芳衝進屋內,看到桌上的鮮血嚇得幾乎暈厥,緩了緩神,衝到纖月跟前,不停呼喊她的名字、掐人中,可纖月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玲瓏和纖月的叫聲、哭喊聲傳遍了凝香院後院。
凝香院的姑娘、小廝尋聲趕去,到新月居外,隻看到躺在地上的纖月和滿桌的血跡,一個個嚇得驚叫不止。
“殺人啦!殺人啦!”
“新月居殺人啦!”
一聽殺人,凝香院後院頓時大亂。
有的躲進屋內關緊了門窗,有的更是躲進床底,生怕這“殺手”來誤傷自己。
更多人齊湧向新月居湊熱鬧,以至於往新月居的樓梯堵得水泄不通。
“起開!起開!都擠在這作甚,前廳的客人不用招呼了?”
張媽媽一聲吼,擠在新月居樓下的眾人瞬間作鳥獸散,隻還有好些人擠在新月居門外,想走走不了,各自猜測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張媽媽一路咒罵,眾人讓開一條道讓她得以走進新月居內,一見桌上血點,頓時頭皮一緊,又見蹲坐在地哭泣不止的玲瓏和蘭芳,心更是懸了起來,仍故作鎮靜道:
“嚎什麽嚎,怎麽回事?光天化日還有人敢進屋殺人?是不是那什麽狗屁顏公子?”
張媽媽說話間已湊到纖月跟前。
仔細打量,並未瞧見她身上有傷口,隻嘴角有血印,胸口平緩起伏,並未斷氣,如此,懸起的心總算落下。
“別嚎了!人還沒死,說說怎麽回事!”
張媽媽猛拽玲瓏一把,吼道。
玲瓏瘦弱的身板哪經得住張媽媽猛拽,被搡到地上,頓時噤聲不敢再哭,身子縮成一團,支支吾吾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張媽媽聽後冷哼一聲,沒好氣道:
“因為一個低賤的下人把自己搞得這副德性,這麽些年真是白養你。”
知道事情真相的眾人悻悻離去,似乎對纖月沒被殺有些失望。互相之間又開始臆想其中隱情,議論間,自然聯想到早間聽到纖月與顏川的傳言。
“果然,她一定是被那男子騙了身子又騙了錢才氣急吐血。”
“可憐啊。”
“嗬,虧她以前還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結果背地裏與人苟合,還是個低賤的下人。”
“那男的也真不是個東西,這種事都做得出。”
“名聲沒了,錢也沒了,昔日花魁,終是淪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