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東西發生了變化。

荷見的肢體動作, 表情,眼神都似乎和前一刻有所不同——不再那麽處於被精細控製的狀態中了。

這種失控對傑森來說有點微妙,他從他的‘職業’生涯中學會的重要一點就是不管經過了多麽嚴格的訓練, 人總還是會有忍不住失去控製的時候的。

但他和荷見剛才的對話怎麽就嚴重到了讓對方當場失去控製的程度了?

還沒等到傑森思考出一個可接受的答案,荷見就開口了。

“你想要的,我的回答是什麽?”少年的臉上露出清晰可辨的疑惑, 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樣。

也對, 說不定荷見真的不知道。傑森盡力撇去心頭的對半分的嘲諷和擔憂。

“你得對你做的事負責。”他說道,“就算要結束,也必須做好完整的撤出準備, 確保不利影響降到最低。”

——天呐, 他什麽時候聽起來這麽像老頭子了。

荷見用一種‘我很費解’的眼神看著傑森。

“但這並不現實。”

就在傑森準備吐槽能讓本身如此離譜的計劃實現,使其平穩落地怎麽就不現實了的時候,荷見接著說了下去。

“現實是如果我不再能,或者不再被允許這麽做的時候,那恐怕是一個突發的時刻,我不太可能有機會仔細引導之後的事——這份工作既繁瑣又充滿了隨機應變, 我不覺得能事先留下很有用的預案。”

荷見的語氣很平淡。

但考慮到他本來未尋求任何人的允許就在哥譚做了這麽多, 那麽這個‘不再被允許’的說法就很有意思了。

至於‘突發時刻’, 傑森隻能認為指的是死了。

整件事似乎又重新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差不多半分鍾。

這個稍有變化的荷見似乎對情緒的讀取更為敏銳,又或者是單純地比較樂於分享真話, 而不是花大力氣隱瞞。

“請放心, 在通常情況下, 我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太久。”荷見居然還露出了一個非常真誠的微笑,“複活體質。我指的受限是一些世界本身的垃圾事。”

傑森很驚訝。

真的, 他是知道荷見說了自己是個混血, 有自愈能力。

但複活體質?

這種一聽就充滿了‘可作為’空間的能力, 再加上對麵這小混蛋的奇葩腦回路,真的不會導致什麽奇怪的結果嗎?

傑森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你在這裏死了多少次’了。

還有之前提起的‘在拉薩路島上的時候,我受到了一些影響’。

怎麽,難道拉薩路池還能對人產生好的影響了?

傑森略帶惱火地意識到自己之前產生的對荷見的惡意不知怎麽的就轉變成了對對方的擔憂。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為的小鬼。

什麽不會死,他的大種姓之刃不是明顯對荷見產生了作用嗎?這個亂七八糟,不講道理的世界裏誰知道還有多少能把黑暗生物徹底消滅的武器啊?

打住。

荷見敬人,不是他的弟弟。和他實際上沒什麽關係。立場屬於偏敵對。

而且這個人的心理操縱能力極強。不能被帶著走。

“什麽垃圾事?”傑森假裝自己剛才真的是在思考這句話。

荷見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凡是違反了概率學的其實都算。比如說,想想看有多少個宇宙的你死了,或者說那天晚上的犯罪巷,不,公園街發生了命案。顯然世界線的發展有它本身比較喜歡的方向,但這種方向有時候很奇怪,它使得一些原本應該是極小概率事件的事反複出現。”

傑森幾乎立刻想舉出世界鑄造者的存在來反駁——能夠穩定存在的世界是被篩選過的,當然不一定遵守概率學,但他隨即意識到這其實在某種意義上證明了荷見的觀點。

世界線有習慣性收束的方向,在某些特定的角度比較穩定。乍一聽是一個理所當然,沒什麽大不了的結論,實際上暗示著非常殘酷的可能。他死一次比較有利於世界的穩定,布魯斯非得當一個這樣的蝙蝠俠比較有利於世界的穩定,哥譚永遠這麽爛比較有利於世界的穩定。果然是垃圾事。

“果然不應該和你說這個的。”荷見突然變得有些沮喪,“總之,如果我被允許這麽做,那我無論如何都會做下去,但如果不允許,那之後會怎麽發展,大概也和我的意誌沒什麽關係了。”

傑森沒明白為什麽荷見覺得不該把這個觀點告訴他,但他聽明白了為什麽荷見覺得可以隨意放棄這個計劃——

“你覺得我的出現是代表這種做法不被允許?”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荷見當著他的麵歎了一口氣。

“我掌握著這個哥譚幾乎全部的街頭動向,甚至幫一大堆幫派躲過了所有蝙蝠和鳥類的突然襲擊,但是你,竟然在我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找到了我,應該是用一種極其巧合的方式拿到了奇怪的情報吧。”

——安潔莉卡通過表情的相似判斷他和荷見是兄弟,然後直接告訴了他‘盧卡’的常出沒地點。

從概率學上來看這種可能性有多高?

“而且你的意見是我最可能會聽的——符合人物性格的發展,不愧是世界線收束的經典方式。”荷見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嘟囔著一些似乎是‘看來得快點回去’之類的話。

即使是現在,傑森也依舊覺得如果不能對結果進行控製,那麽荷見的計劃就過於危險,但他也從荷見的話中意識到一點——正因為他會這麽想,所以他才會是站在這裏的那個人。

荷見大概真的不太在乎哥譚,更不用說是這個哥譚。他所在乎的隻有個別人。

傑森驀地伸手抓住了荷見的左腕,嚴肅地開口:“在你在乎的人中間,你覺得最有可能同意你的計劃的人是誰?”

“你?”

“那最不可能同意的人呢?”

“布魯斯?”

傑森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那你就和我去見布魯斯。”

他非常緊地握住了荷見的手腕。

荷見知道自己的頭腦又處於失控的狀態,不然他不會對著傑森說一些會讓世界排斥度大幅增長的話。

和上次略有不同,他能清晰地意識到這種失控是怎麽發生的——

先是情緒上的突破閾限,然後又因為自己本身在試圖強行恢複自愈能力而正大肆使用天賦,綜合導致了狀態的變化。

傑森大概不知道為什麽荷見真的就這樣被他拉著手腕就帶走了,實際上是因為荷見正在盡力控製能力不要傷到他而無暇分心抵抗。

當然也有荷見無法理解為什麽要‘去見布魯斯’的原因在。

布魯斯難道能有什麽不同意見?肯定是反對啊?

荷見有些迷迷糊糊地思考著,他其實不太確定自己足夠了解大家長,所以之前盡了最大的努力在躲避對方。

但他也確實想在不得不回去之前詢問布魯斯的意見——

啊,現在好像因為他的口不擇言真的到了要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了。那就也不算太失策。

其實世界排斥度本身是才到了50%出頭,但接下來無非兩個結果,這個數據再也不會增長,他直接淪為這個世界的一員,或者這個數據開始瘋長,他立刻被踢出去。

比起前者,他還是更喜歡後者一點。

“老頭子,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麽,都停下來,有更重要的事。”

“非常麻煩。”

“實話說,我建議你聯係康斯坦丁或者Z,或者都聯係,荷見的母親會和我一起過來。”

“……還能是什麽事,當然就是這小鬼溜出去回不來的問題!你真的應該管得更嚴一點的!”

離開手機的一陣低聲髒話。然後換了一個女性的聲音。

“布魯斯,真的非常抱歉。我知道你是不想給小敬太多壓力。”

“和那件事無關,他真的太天真了。”

“他幾乎成為了另一個世界的‘死亡’的眷者,或者已經成為了。顯然我們世界的那位不太高興。”

“我建議嚴加管教。我可以幫忙下肉/體禁錮咒語。”

“沒錯,另一個全能宇宙,而且多半和我們的極其相似,否則不會這麽快就承認了他的身份。”

“或許還有挽回的機會,他畢竟處於幼生期。”

好幾聲歎氣聲。

“我知道了。我這裏保留了他的‘係統’的相關數據。或許可以進行談判,顯然他們的交易中充滿漏洞。”

“我會確保這一點。”

“我會親自去。我答應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