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特動組離開的數小時後。
一隊亡靈親衛隊從高塔內部氣勢洶洶地出發, 將這棟樓徹底包圍成密不透風的鐵桶。
“給我搜!”
和特動組自上而下、力求把傷亡減輕到最低的計劃性奇襲不同,亡靈們仗著自己骨多勢眾,在指揮官一聲令下後, 立刻烏壓壓地湧進了大門內。
就像是魔法公會一直密切關注著莫頓城的動向一樣, 為了情報, 城主同樣也派了間諜潛入他們內部。
這一次, 魔法公會會長弟子來到莫頓城的消息,就是那名探子傳回來的。
城主原本以為這次抓捕行動絕對是十拿九穩, 誰知道亡靈族士兵們一來就傻眼了——整棟樓裏連個鬼影都沒有,人呢?
指揮官怒氣衝衝地推開一具骷髏,來到了三樓被易言一腳踢碎的窗戶前。
地上到處都是木板的碎屑, 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其他痕跡。
“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聲慘叫從他們身後傳來,指揮官嚇得渾身骨頭一抖, 猛地扭頭看去, 發現是一名骷髏士兵不小心踩中了之前阿爾法設在床邊的魔法陣, 短短幾秒鍾的時間, 整具白骨就被一股散發著恐怖溫度的幽藍火焰燒成了灰燼!
房間內的所有亡靈族看到這一幕, 都情不自禁地瑟瑟發抖起來。
即使放在人才濟濟的魔法公會內部, 阿爾法的施法天賦也都是相當高的, 否則也不會被緹娜收為大弟子了。
可以說, 如果他不是因為被催.淚彈的煙霧刺激主動跑出保護圈的話, 一時半會兒的,就連易言他們也拿他沒什麽辦法。
望著空氣中飄飛的骨灰塵埃,骷髏指揮官空洞眼眶中的幽藍火焰因為暴怒和恐懼而情不自禁地搖曳起來。
暴怒是因為他們明顯撲了個空, 從那張床留下的痕跡來看, 肯定前不久還有人躺在上麵;恐懼是因為骷髏指揮官不知道自己回去改怎麽和城主交差了, 這份差事還是他靠拍上司馬屁,好不容易才搶到手的,本以為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岔子……
可惡,到底是誰提前通知了阿爾法!?
“別讓我找到你,”它用一種陰森沙啞的語調低聲說道,“否則的話,我一定會把你的腦髓活生生挖出來,再一點點灌上水銀,丟到蟲窟裏去……”
“走!”
即使萬般無奈,但亡靈族也隻能暫時撤退了。
他們闖入三樓的全過程,都被角落裏一台偽裝成花盆的監控儀全程記錄下來,同步展現在了特動組眾人和他們“請”來的客人麵前。
阿爾法怔怔地坐在沙發裏,手裏捧著一杯被宮明硬塞過來的熱可可——他美其名曰“喝點甜的有利於放鬆身心補充能量”,在看到屏幕上那些凶殘陰冷的亡靈族心不甘情不願地撤退後,終於後知後覺地滲出了一身冷汗。
……他還是小看了這次行動的危險性。
怪不得老師在派他過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一定要小心這位莫頓城的城主,阿爾法自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謹慎了,可誰能想到,魔法公會內部居然還有他們的人?
並且,這個人一定就潛伏在老師身邊,地位絕對還不低!
阿爾法一想到被這群亡靈族和墮落法師抓住後的下場就忍不住心裏發冷,他幾年前曾在魔法公會內部看過一些死囚奴的資料,光是簡單的文字敘述就讓他吐了半天。
這群人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人了,就是活生生的畜生!甚至連畜生都不如!
不得不說,手中熱可可的溫度還是帶給了他一絲慰藉的,雖然阿爾法對於這群大半夜把他從**抗回商鋪的特動組成員同樣十萬分警戒,但他也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暫時隻能先服軟再從長計議。
萬幸的是,對方似乎暫時沒有逼迫他說出老師情報的意思。
……不過,這味道真的好香啊。
“不喝一口嗎?”宮明順勢也給自己泡了一杯,他朝阿爾法舉了舉杯子致意,為了讓阿爾法安心,還自己先喝了一口,“這可是在我的患者後續訪談記錄裏最受歡迎的一種口味呢,甜度適中,很有安神和緩解焦慮的效果。”
阿爾法抿了抿唇,在內心糾結了一番。
最後,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戒心,低下頭,慢慢抿了一口熱可可。
看著阿爾法陡然亮起的眼神,宮明笑了笑,把杯子放回桌麵。
“還不錯吧。”
阿爾法默默點頭。
原本僵持的氣氛終於漸漸緩和下來,宮明換了個姿勢,翹起一條腿,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相比起阿爾法的拘束,這種放鬆的姿態有利於他把控接下來的談話節奏:“那麽阿爾法先生,讓我們談談接下來的合作吧。”
二樓的穀梁一聽到這裏時,外麵突然傳來的咚咚敲門的聲音。
“誰?”
“是我。”
易言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穀梁一已經伸到桌麵下的緊急按鈕的手微微一頓,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了一個細小的弧度:“進來吧易哥。”
易言推門走進來,穀梁一看到他的黑發濕漉漉的還帶著水汽,不禁有些驚訝:“你才剛回來就洗完澡了?這麽快?”
“嗯。”易言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走到了房間內的沙發床旁邊,把折疊的沙發床展開,又從櫃子裏抱出自己的被子和枕頭。
“辛苦了,”穀梁一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快淩晨五點了,可以說易言一整晚都沒睡,“早點休息吧易哥,等到了午飯時間我叫你。”
除了特動組一隊的隊長外,易言作為穀梁一的貼身保鏢,在沒有任務和訓練的時候必須24小時跟在他身邊,甚至包括了睡覺的時候。
但易言在鋪好了床之後,卻沒有立刻閉眼睡覺,而是看著坐在書桌後的穀梁一皺眉道:“你不是也一晚上沒睡?大晚上不要喝咖啡。”
“沒喝咖啡,這是宮老師送給我的熱可可。”穀梁一下意識回答道,“我還好啦,又沒做什麽劇烈活動,之前還趴在桌上眯了一會兒呢,現在不困。”
又一次從穀梁一口中聽到了宮明的名字,易言的表情有些冷,他沒再多說什麽,隻是掀起被子蓋在了身上,順便還戴上了放在一旁茶幾上的眼罩。
這副眼罩其實是穀梁一帶來的,他一向覺淺,偶爾會在白天用這玩意兒躺在沙發上打個盹兒。上麵的圖案是一對睜得大大的死魚眼,當時覺得有趣就買了,但是放在易言身上……
穀梁一努力忍住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越看易言越覺得可愛了。
原本在穀梁一心中,易言的形象是那種高大又帥氣的冷酷型男,但是隨著接觸的深入,他總覺得對方的心理活動或許還挺豐富的,隻不過表現在臉上的很少罷了。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在那張永遠沉靜冷淡的臉上看到失態的表情啊……
穀梁一的腦海裏閃過這樣一道念頭。
幾乎是同時,原本安靜躺在沙發**的易言咬牙悶哼一聲,挺拔寬闊的身軀蜷縮起來,他死死地攥緊身下的床單,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怎麽回事……!?
刹那間,從脖頸烙印處彌散向四肢百骸的滾燙熱流差點讓他失聲叫出來,疼痛混雜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刺激得易言眼睛都紅了,緊繃的手臂上青筋畢露,喉嚨深處壓抑著的喘.息聲更是一下比一下粗重。
但很快,他想起了穀梁一還在房間裏,立刻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被穀梁發現自己的異樣!
“哦對了,易哥你現在應該還沒睡吧,”好巧不巧,房間裏又響起了穀梁一的說話聲,“關於要不要接受那份請柬去赴宴,指揮部那邊的意見分歧很大,陸部長是堅決反對的,但宗校長說讓我自己來決定,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次去收獲很大,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去一趟……”
易言混沌的大腦幾乎無法理解穀梁一在說些什麽。
時間被無限拉長,他的呼吸滾燙急促,思維在這期間甚至出現了好幾秒的空白期。
等到易言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聽到穀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到時候可能還要麻煩你了,易哥,還有其他特動組的同學,我都已經跟他們說過了。”
“……易哥?”
穀梁一說完之後很久都沒得到回答,心道不會易言已經睡著了吧,就聽沙發那邊傳來一道低啞含混的應聲。
易言居然沒有多說什麽?
他很是詫異,因為穀梁一還以為易言也會和陸部長一樣堅決反對呢。
“你同意了?”他又驚又喜地問道。
易言緊閉著眼睛,他當然不想同意,但他現在更不想說話。
因為隻要他一說話,穀梁一就會發現他的聲線帶著某種極度隱忍的顫意,這種折磨,簡直不亞於把人活活架在火上烤。
當然,他形容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種……更加難以啟齒的欲.望。
易言今晚確實很疲憊了,他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胡思亂想,就連做噩夢的精力估計都不一定有。所以死囚奴印記會突然出現這麽劇烈的反應,可能性隻剩下一個——
“穀梁。”
在身體的感覺稍稍緩和了些許後,易言終於啞著嗓子開口了。
“啊?”穀梁一飛快地抬起頭,“易哥,什麽事?……你怎麽還沒睡著?”
你猜我為什麽睡不著,易言沉默地想。
“去角落裏,把我的包拿來。”他命令道。
穀梁一依言照做了。
“你要什麽?”他一邊拉開包拉鏈一邊問道。
“第二個夾層裏,有我的作業本,”易言說道,“幫我把它寫了。”
省得某人再胡思亂想折騰他。
穀梁一:“…………”
他難以置信道:“易哥,你讓我幫你寫作業?”
“對,”易言冷酷地說,“我要睡了,別跟我說話,明早起來我檢查你的作業。”
穀梁一瞪大了眼睛,在心裏呐喊這到底是誰的作業,易哥你怎麽也學會諸葛逍那一套無恥戰術了?
但是易言一向說到做到,接下來還真不說話了,背對著他躺在沙發**,呼吸不一會兒就變得均勻悠長起來。
穀梁一拿著他的書包站在原地許久,才歎了一口氣,認命地把作業本拿了出來。
“各位還在上學的小朋友們,”在拿起筆之前,他先雙手合十,坐在桌前嘴唇煽動著低聲說道,“這是非常不好的行為,大家千萬不要學我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自己的作業自己寫才是乖孩子。”
然後他一臉大義凜然地拔開筆帽,埋頭吭哧吭哧地寫了起來。
地球上的觀眾們:“…………”
穀梁,你要不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麽?
“震驚,十六歲青少年竟被同學霸淩要求幫寫作業!罪魁禍首還在一旁呼呼大睡,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哈哈哈哈哈戰神凱旋歸來,遇到家中亮燈等待的心上人,他把人按在牆上,用低沉磁性的聲音說:乖,幫我寫作業,命都給你。”
“易哥,你怎麽了易哥!為什麽要叫老婆幫你寫作業(震怒.jpg)”
“艸太有才了哈哈哈哈,不過每到這個時候我才會想起來原來他們都是還在上學的學生,這種片場畫風一下子從動作大片跳到校園小清新的感覺太生草了。”
“不過易哥今晚確實辛苦了,高空繩索急降一腳踹開窗戶的姿勢太帥了,這還是我們通過穀梁看監控的畫麵看到的,現場肯定能帥得我當場窒息!”
“所以鐵骨錚錚的易哥被老婆幫寫作業是他應得的(狗頭.jpg)”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吧哈哈哈哈。”
“哦對了,你們有沒有看到宮明那邊的情況?宮老師真是厲害啊,這才不到兩個小時吧,感覺阿爾法的老底都快被他給套出來了,敲一敲木魚加功德。”
“感覺這個阿爾法人還挺正直的,我魔法公會的印象稍微好了點,至少比莫頓城裏這幫妖魔鬼怪要好。”
“莫頓城會變成這樣那位城主背很大鍋吧,作為統治者他完全不管城裏的各種犯罪,甚至還變相鼓勵強者霸淩弱者,一看就知道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這裏的城主,曾經是我老師的師兄。”
已經喝完了一杯可可的阿爾法在宮明的連番攻勢下,終於態度軟化下來,向他們吐露了部分真相:“這件事……魔法公會內部其實不少人都知道,告訴你們也沒什麽問題。”
“既然是師兄,那他為什麽要叛變?”宮明立刻指出了關鍵問題,“如果他不叛變的話,現在的魔法公會會長應該就是他了吧。”
“是的,”阿爾法說道,“但是我老師的老師,也就是魔法公會的上代會長,他和大預言家安東尼奧是關係不錯的老友。”
“安東尼奧告訴他,你的這位學生未來將會喚醒魔神,為安斯艾爾大陸帶來從天而降的火雨和風暴。”在宮明微沉的眼眸注視下,他苦笑著扯了一下嘴角,“本來我老師的老師是不相信的,直到他發現自己的學生竟然在偷偷豢養死囚奴。”
“然後他就被驅逐出了魔法公會,並因此而懷恨在心,發誓一定會報複我們。”
“這麽大的醜聞,在魔法公會內部居然還有不少人知道嗎?”宮明問道。
“是的,因為當初這件事鬧得很大,根本壓不下去。”
阿爾法看著他的雙眼:“你們把我……咳,請過來,說要合作,那總得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賽裏斯商鋪的名頭他在入城時便已有所耳聞,和他那位被特動組先一步抓住的同伴不同,阿爾法並不認為他們是魔神的信徒,因為他知道真正的魔神信徒究竟有多麽喪心病狂——獻祭、屠殺、折磨弱小取樂……毫無疑問,他們是遊**在這世間真正的惡鬼。
但他麵前這群人,無論是精神麵貌還是禮儀水平都遠在大多數人類之上,談吐比阿爾法之前見過的一些小國貴族還要條理清晰。
所以他猜測,他們應該隻是打著魔神的旗號,想要借機實現某種目的而已。
阿爾法暗暗提起了心,想要聽聽宮明是怎麽說的,如果他們是想對魔法公會或者老師不利的話,他就算是死也不會屈從的!
“我們是什麽人?”
宮明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環顧一周,神情悠哉地問他:“你看這裏的環境,覺得如何?”
“……非常華麗。”
就算阿爾法很不想承認,但商鋪內的裝潢還是震驚到了他。
璀璨剔透的水晶燈、猩紅的長毯、材質不明的柔軟沙發和琳琅滿目的商品,可以說,就連魔法公會的大本營和老師平日的住處,估計都沒有這座商鋪內給人留下的印象深刻。
“你們是來自隱世族群的人類法師?還是某個國家的貴族?”他忍不住猜測道,但宮明隻是搖了搖頭。
“我們來自一所大學,”他說,“你可以理解為學院。”
阿爾法瞪大了眼睛:“學院?哪家學院會這樣——”財大氣粗,並且還有那麽嚇人的私人武裝?
他的餘光注意到樓上,那裏一直站著數位穿著和那位把他扛過來的“惡魔”相同裝束的人,有男有女,隻不過都沒有戴那種嚇人的頭套罷了。
“你們的……大學,”他努力鎮定下來,再次問道,“叫什麽名字?具體教授什麽課程?”
宮明勾唇道:
“全名的話,是漠北工業大學。我們的專業課很多,你可以先看看這個了解一下,這也是我們的誠意。”
他遞過去一本漠大的招生手冊。
——當然,是經過指揮部修改後的簡略版。
阿爾法好奇地翻開,但很快,他就陷入了沉默。
航空宇航製造工程、計算機、機械工程、材料科學與工程、力學……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看的不是安斯艾爾大陸的通用文字。
……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