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 歡迎收聽本電視台的情感問答節目,我是主持人小欣。”

深夜,華國某地廣播電視台大樓內, 頭戴耳麥的女主持人用甜美的聲音播報道:“今天我們收到了很多來自網友的投稿, 相信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是因為什麽了吧?”

旁白適時地響起一陣笑聲, 女主持人也在耳麥裏跟著笑了一下:

“經過我們工作人員的篩選, 我們挑出了兩則非常有代表性的留言,在這裏念給大家聽一聽。”

她清了清嗓子, 雙眼盯著手中寫滿了文字的稿子,用聲情並茂的聲音念道:

“親愛的主持人小欣,事情是這樣的, 我有一個朋友,雖然關係很淡,淡到大概率他已經忘記了有我這個朋友——總之這不是重點, 我來投稿就是想替我這個朋友問一問, 就是他一直有個暗戀對象, 暗戀了很多年的那種, 然後現在這個暗戀對象主動向他告白了, 他卻沒有接受, 或者說沒有完全接受, 你說我該用什麽辦法才能讓他醒悟?請問用棒槌物理治療可以嗎?”

讀到這裏時, 女主持人控製不住地咳嗽了一聲。

她微笑著寬慰道:“這位ID名叫‘我恨你是塊木頭’的網友, 我明白您的心情,也大概知道您那位,呃, 素昧平生的朋友是誰了。其實我身邊不少人也有跟你差不多的想法, 但是這種事情, 咱們作為旁觀者也實在是無能為力是不是?”

她看著後台顯示的收聽人數在不斷上升,朝興奮的工作人員比了個OK的手勢,繼續說道:“我覺得吧,感情這種事情不能著急,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都要一步一步來,說不定您的那位朋友是個比較傳統、比較保守的類型呢?”

“像您之前也說過了,您的朋友和他的暗戀對象是兩情相悅,而且他還喜歡了對方很多年,一段戀情的發展也要考慮到某些客觀條件的限製,我相信有情人一定會終成眷屬的。”

女主持人翻開下一頁稿子:“好,讓我們看看第二位網友的投稿。”

“小欣主持,我是一名法學生,我投稿是因為想要向大家科普一件事,我國……”女主持人說到這裏時,也忍不住停頓了一下,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我國公民在公海實施犯罪行為的,應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可以不予追究。”

她一邊念一邊努力憋笑:“小欣主持,還有其他聽眾朋友們,我告訴大家這個是想說,異世界違法犯罪同樣可以依據我上麵說的法條,就算是按照屬人原則,我國法律的……”

女主持人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把後半句話用正常的語調讀了出來:

“……我國法律的性同意年齡是14周歲,所以不管怎麽說,和一位15歲男性公民發生關係,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違法!除非他真的是陽……咳咳咳咳!”

女主持人連忙中斷了念稿子的過程,她顫抖著手放下稿子,努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和甜美:“那個,不好意思聽眾朋友們,我們的審稿人大概是在工作過程中出了一點差錯,還請大家不要介意。”

“不過對於這位投稿網友,首先我要說的是,非常感謝您給大家帶來的法律科普,對於異世界是否適用地球上的法律,,這一點大家也在網上有過不少爭論,”憑借著優秀的專業素養,女主持人很快調整好了狀態,“從某種角度上,將異世界理解為公海也是很好的想法。”

她用娓娓道來的溫和語氣,不動聲色地把話題拐到了十分正經的領域,讓周圍的工作人員紛紛給她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欣姐啊,這臨場反應就是厲害!

奈何為了收聽率,領導還是在節目最後讓他們又加上了一個彩蛋環節——

連線場外觀眾,讓他們現場問問題,由主持人來回答。

女主持人在內心問候了老板一百遍,奈何領導下了命令,他們這些打工人也隻能照做。

“好,讓我們看看這位尾號為4753的幸運觀眾,”聽到“滴滴”的接通聲,女主持人立刻露出了微笑說道,“歡迎這位聽眾!您有什麽情感上的問題想要與我們訴說嗎?”

“有的!”

電話線對麵傳來一道急促的喘氣聲,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男生,還帶著點古怪的外國口音,而且他身處的環境十分嘈雜,像是有很多人在周圍。

女主持人好奇地問道:“您是在開車還是在外麵?”

“我在指揮部大廈樓下!”

一句話便震驚四座,領導卻興奮地看著瞬間飆升了好幾個百分點的收聽率,示意女主持人繼續詢問對方,爭取再弄個爆點出來!

“您是說,您現在就在聯合國大廈旁邊嗎?”女主持人又重複問了一遍,因為指揮部的位置就在新聯合國大廈邊上,兩者之間的距離不到兩百米。

“對!”

“這個時間點……您那邊應該是白天,但是您為什麽會在那裏,是去參觀的嗎?”

那位聽眾氣喘籲籲道:“不是,我是白頭鷹國來華的留學生,這次是專門來指揮部抗議的!”

“作為魔神救世教的信徒,我們堅決要求指揮部立刻換掉易言,他不能再當特動組一隊的隊長了!”

女主持人原本以為這位是個穀梁一的毒唯,她知道那個教會內部的確有不少懷揣這樣想法的教眾,但對方下一句話就讓她完全失去了接話的能力:

“既然教主選擇了他當教主夫人,那他就該好好學著怎麽侍奉教主!”

那名留學生信誓旦旦地說道:“在我老家,就連那些不知名的教會教主都能娶幾十上百個老婆,華國雖然沒有一夫多妻製,但教主是特殊的,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他是偉大的魔神,人類的救世主,地球的拯救者和唯一的真神……”

聽著對麵傳來的滔滔不絕讚美之詞,女主持人嘴角抽搐地掐斷了連線。

“好了觀眾朋友們,今晚的情感連線就到這裏,歡迎大家收聽本台節目,咱們明晚再見!”

修仙世界。

穀梁幽陰沉道:“我要殺了傅敬言。”

穀梁一遊魂似地穿過人群,端著盤子在食堂的空位上坐下。周圍同學們的說話聲因為他的到來寂靜了一瞬,隨後大家又若無其事地開始了談話,但目光仍時不時地往穀梁一這邊瞥。

“幽,你現在最好不要說話,”穀梁一拿起筷子,用一種平靜到令人心驚膽戰的語氣說道,“不然我就把自己淹死在這碗西紅柿雞蛋湯裏,咱們同歸於盡吧。”

穀梁幽:“…………”

他感覺到主人格壓抑的怒火,終於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但是四麵八方的注視實在是太過熱烈,終於,有一位忍不住了,端著盤子坐到了穀梁一的對麵。

穀梁一抬起頭,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最近怎麽樣?”溫畫意笑眯眯地衝他打了聲招呼。

“你說呢。”穀梁一苦笑,“都快丟死人了。”

“丟人?你為什麽會這麽想?”溫畫意吃驚道,“大家隻是好奇八卦而已呀。”

“怎麽可能,”穀梁一許久沒發作的消極症又冒了出來,要不是因為宿舍裏還有一個他更不想麵對的人,他打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食堂吃飯的,“我跟易言告白的事情,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吧。”

“是啊。”

聽到溫畫意的回答,穀梁一的頭頂仿佛飄來了一朵烏雲,並且還是一朵電閃雷鳴的烏雲。

他無精打采地垂眸盯著碗裏的西紅柿雞蛋湯,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攪拌著裏麵漂浮的蛋花,仿佛真的在思考把自己溺死在湯裏的可行性有多高。

“你也不用這麽消極吧?大家隻是驚訝你居然會先開口而已,”溫畫意托著下巴看著他,“全校師生誰不知道易言喜歡你很久了。”

穀梁一猛地抬頭,怒火幾乎要從他的眼眶中噴射.出來:

“狗屁!他要是真喜歡我,為什麽會是那種反應?”

溫畫意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你罵人呢,”她笑著說,“不錯,比起之前文文弱弱的模樣多了幾分氣勢,看來這段時間你也成長了不少。”

“……學姐,你就別拿我開涮了。”

穀梁一的氣勢就像膨脹的乞求,被她一戳就嗖地癟了下去。他難堪地把自己的臉擋在胳膊後麵:“我真的很後悔啊……”

“後悔什麽?是先告白?還是一時衝動當眾親了——”

注意到穀梁一愈發絕望的眼神,溫畫意勾起唇,做了個見好就收的手勢:“行行,我不說了。”

但她另一隻手卻藏在桌子底下,劈裏啪啦地盲打起來,然後飛快地按下了發送鍵。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溫畫意漫不經心地用筷子夾起自己盤子裏的一根土黃色蔬菜塞進嘴裏咀嚼,這玩意兒是本地美食,經過漠大實驗室驗證可以食用且富含極其豐富的維生素,就是長相不敢恭維,“那天易言沒躲開的話,你會讓他當你男朋友嗎?”

她掀起眼皮看著穀梁一,顯然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感興趣。

“我……”

穀梁一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都主動吻他了哎。”

“那隻是一時衝動,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在想什麽,”穀梁一抿了抿唇,他知道其實不能完全怪幽,畢竟兩個人格之中他對易言的好感是最高的,幽隻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罷了,“反正,我後悔了。”

收到溫畫意消息匆匆趕到食堂的易言剛來到穀梁一身後就聽到這句話,戴著鴨舌帽的卷發青年腳步一頓,望著穀梁一背影的目光也頓時晦澀起來。

穀梁一沒注意到他周圍的嘈雜聲在漸漸低矮,自己和易言所在的位置已經不知不覺已經成為了全食堂的焦點。

他仍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垂頭對溫畫意說道:“學姐,你也知道我和學校裏其他學生不一樣,我如果真的選擇和易言在一起的話,那萬一將來他在我們麵前受傷了,或者根本就是因為我受傷了……我是說,就跟之前那次一樣。”

他停下筷子,在溫畫意微微擔憂的視線中,五指漸漸攥緊。

“然後呢?”溫畫意輕聲問。

“在那種情況下,我不確定,”黑發青年聲音低啞著說,“我還能保持理智。”

他閉了閉眼睛,腦海中又閃過沙漠中那一幕令他肝膽俱裂的畫麵。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如果是此時的易言再在自己麵前自殺一次,穀梁一覺得自己隻有兩條路可走:

要麽徹底暴走,要麽失去求生意誌任人宰割。

他不想這樣。

比起當眾社死的尷尬,穀梁一更後悔的,是自己就這樣直接向易言**了自己的心意。

他一向是個膽小鬼,哪怕有幽在,遇到這種事情下意識反應也是把自己縮起來,躲在牆角逃避現實。

穀梁一知道,指揮部和漠大都希望自己一直保持著絕對理性,帶領著人類走向勝利——但先不說他有沒有這個本事,穀梁一捫心自問,自己也不是什麽沒有七情六欲的神仙,他會生氣,會委屈,會忍不住為了一個人心動。

……也會在思考問題時,讓感情和衝動占據上風。

而在危急時刻,放棄理智,就約等於放棄了一切。

穀梁一又不是傻子,他雖然確實對易言躲開自己很是生氣,但是他本就性格敏.感,怎麽可能察覺不到易言對他也有好感?

他真正對幽生氣的,還是因為幽的舉動捅破了那張兩人之間的窗戶紙。

自那天之後,穀梁一再也沒辦法嘴硬說自己不在乎對方了。

他自暴自棄地想,是啊,他就是在乎那個人,並且還在乎的要死。

穀梁幽感受著主人格複雜酸澀的思緒,在意識空間內呆呆地望著頭頂的“藍天”。

易言受傷後,他和主人格都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還故意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中指上,看似在戲弄對方,真正的目的,不也是為了滿足內心那一絲隱秘的占有欲嗎?

他們是一體的,無論是分享孤獨,還是承擔渴望。

有時候,想要維持現狀的穩定,真的很需要一個掩耳盜鈴的借口。

但現在因為他的舉動,這個借口不存在了。

“雖然我最近在保持身材,”溫畫意握著筷子,麵無表情地說,“但是我真的不想吃你倆的狗糧,鎖死謝謝。”

穀梁一回過神來,剛要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一隻手就從後麵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用力之大,幾乎要讓他的骨頭關節發出咯吱的聲響。

他的身體一僵,但還不等穀梁一反應過來,易言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把他從座位上拽了起來——這次不再是手腕了,帶著槍繭的大手強硬地插.入指縫,和他十指相扣,契合得仿佛它們本該如此。

“跟我來。”易言用低沉壓抑的聲音說道。

穀梁一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呆滯地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甚至都沒注意到易言望向自己的眼神究竟有多灼熱滾燙,像是宇宙深處燃燒數億年的星辰。

“你要去哪兒?”

穀梁一被他拽著,一邊走一邊問道,他試圖掙脫,但易言扣住他的手掌絲毫未動,隻是停頓了一下,轉身摘下自己戴在頭頂的鴨舌帽,扣在了因為被食堂眾人目光包圍而四肢僵硬的穀梁一頭上,在寂靜到反常的氛圍之中,一路大步地拉著對方離開了食堂。

在他們離開的幾秒鍾後,食堂內瞬間人聲鼎沸!

……分貝約等於幾千隻尖叫雞同時被擠壓後發出的刺耳呐喊。

深藏功與名的溫畫意坐在座位上,望著食堂的入口處,用一種“現在的年輕人啊”的神情,搖了搖頭,重新動起了筷子。

“嘖,可惜了這一桌好菜。”